第3章 秘密谈话

当安德森一家再次出现在街角那盏坏了的街灯下面的时候，整个街区都已经陷入了沉睡。最先出现的是安德森夫人，随后是安妮，她抱着一个施了缩小咒的纸袋，里面装满了韦斯莱夫人送的肉饼。安德森先生带着艾丽最后一个抵达，因为金妮实在舍不得艾丽离开。

        “到家后就赶紧洗漱，睡觉。知道了吗，艾丽？”安德森先生脚一沾地，就马上再次嘱咐他的小女儿说。

        艾丽装作自己听不到，没有回应他。反而是安妮在一旁多管闲事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抱怨。安德森先生知道自己过于啰嗦了，但他依旧挣扎了一下：他使劲揉了揉安妮的脑袋，然后在安妮瞪他之前，加快步伐溜到了艾丽的前面。

        安德森一家住在布里斯托城的西郊，亨利泽街区。这是一个典型的英式麻瓜住宅区，紧密，但安静而舒适。街道两旁是排列整齐的独立别墅，和麻瓜们用篱笆围好的、精心布置的小花园。安妮经常和她的妈妈在晚上出来，相互挽着胳膊，漫步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让自己尽情享受被花草围绕的感觉。她们一边欣赏月亮或者星星，一边谈天说地，能走上将近半个小时。当然了，安德森先生和艾丽有时也会跟出来，不过艾丽经常会带着她的小自行车，飞快地骑到远处，再回来，然后再飞快地骑远。而安德森先生则一言不发地走得很快，他的饭后散步似乎是在执行一项任务。他只想快点把这几圈走完，然后他就可以回去继续给他的非洲茉莉剪枝，或者看他的报纸了。

        安德森先生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这一点都不魔法，是的，一点都不。但对于十分享受麻瓜生活的安德森们，这简直棒呆了。

        安妮一进屋就把手中的纸袋放在了地上，蹬掉鞋子，径直向楼梯间走去。她一边上楼一边把自己墨蓝色的斗篷解下来，随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那上面已经堆了不少衣服，大部分都是安妮的手笔。

        “先别着急上去，把肉饼放到冰箱里！你这放在地上算怎么回事？”安德森先生在门厅叫住了她。

        安妮哀嚎一声在楼梯上转过身来，嘟着嘴耷拉着肩膀，求助似的望向她的妈妈。

        “我来吧，”安德森夫人善解人意地回应了她，并拍了拍安德森先生的肩膀，“这孩子明天还要上班呢，让她早点休息。”

        “耶！”安妮得意地朝她爸爸扬了扬下巴，又给了她妈妈一个响亮的飞吻，然后噔噔噔飞快地奔上了二楼。

        安德森先生抿着嘴踱到客厅，打开电视后，瘫在了沙发上：“克莱尔你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女儿，回家东西也不知道放，这一堆堆的衣服也不收拾。我说了她多少回了？”

        “好啦好啦，我是惯着她。”安德森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把纸袋放到冰箱里，又挥挥魔杖，让衣服一件件从扶手上浮起来，自己叠得整整齐齐，“那我也惯着你好不好呀，亲爱的。”

        安德森先生接过妻子变戏法般端出来的热茶，虽然努力想板着张脸，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安德森夫人又走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和他靠在一起，看着电视上的财经节目。

        “知道吗？你们都应该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看我，嘴甜又可爱，看着就让人喜欢。”艾丽已经换好了她那件印着小鳄鱼的睡衣，手里捧着盒冰淇淋，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坐到沙发背上，用小木勺挖着吃。

        安德森夫妇一般不允许她在睡觉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艾丽似乎忘记了这一点，悠哉悠哉地说：

        “要来点儿吗？”

        安妮此时正在她巨大的百宝箱里到处翻找，期盼着那张羊皮纸还平整完好地，待在某个文件夹里。他们好久没有用这张纸联系了——自从比尔升入七年级，开始专心复习newts。

        “哈！在这儿！”安妮从她的杂物中抬起头来，从一本精美的日记上面小心撕下一张空白的纸，塞到口袋里，顺着梯子爬上去，回到她的房间。看起来她似乎是太珍爱这个东西，而把它贴在了最爱的日记本的扉页上。

        而关于这张羊皮纸的由来，就说来话长了。比尔三年级的时候，交了一个在巴西的笔友，后者在卡斯特布罗舍魔法学院读书。他们之间经常通信，讨论一些学术问题或者自己的烦恼。但两个在校生舍不得用能跨过大洋的超级信使，例如金鸻鸟；更没办法用双面镜交流，这东西更罕见也更贵。于是每次信件总是要等上两个星期才能送过来：用麻瓜邮政寄到英国，再由埃罗尔寄到霍格沃茨；寄回去也是一样。

        一天，在比尔他们急忙解决各自的早餐时，比尔终于收到了埃罗尔精准投递过来的信件，这次他等了一个月，因为英国麻瓜政府对出入境信件加强了管理。他感慨：“如果在写信的同时，就能让对方读到就好了。你们说，为什么没有巫师发明这样的魔法物品呢？”

        “昂俺偶啊，偶温！”查理嘴里塞满了烤肠和吐司，瞪着眼睛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看着对面安妮因疑惑而呆住的神情，才赶紧咽下去又说，“我们！我们来发明它！这个产品会火遍全球的！一路火到伊法魔尼去！”

        比尔和安妮各自举起叉子上的煎饼和培根，表示赞成。

        于是他们立刻暂停了其他所有的冒险计划，专心研究这个项目。他们从复制魔咒入手，查资料，做实验品。几个坐不住的小巫师，坚持了一整个学年才终于做出一对羊皮纸，将其中一张寄给了比尔远在巴西的笔友。在接下来的暑假里，他们又想办法将这个魔咒扩大到三张纸上，并在对角巷的弗洛林冰淇淋店里完成了他们的杰作。“字母表”这个名字，就是弗洛林起的。他当时端着豪华草莓华夫饼过来，一边在上面挤上奶油和冰淇淋，一边提议说：既然他们三个人的名字首字母分别是a、b和c，那他们用来交流的纸如果叫字母表，就再适合不过了。比尔觉得这有趣极了，于是真的把这纸叫做“字母表”，并且以此作为暗号。有意思的是，小两岁的安妮和查理却不喜欢这样称呼，他们觉得太幼稚了。

        安妮把纸拍在书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拿出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写。但她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跑去换好了睡衣，梳好了头发，甚至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柠檬汽水，才终于又在书桌前坐下来。安妮提起笔，异常专注地，在羊皮纸上写下了属于她的密语：a不代表苹果。

        湖绿色的墨水渗入到纸张中，渐渐隐去。随即，一行漂亮的圆体字一笔一划地浮现出来：「欢迎你，安妮亲爱的。」这让安妮想起芭布令教授那充满期待，并且和蔼可亲的语气。然而在她能够回忆起更多课堂上的快乐时光之前，一行有些用力过大的字突然冒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这行字里的每一个单词，每一个字母都不受拘束，像是要从纸上飞起来一样：「比尔还没来，不知道他怎么了。我们大概要再等一等。」

        「好吧，」她在下面回复道，「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不会太久。」

        查理有种想问问安妮是什么事的冲动，但他尽可能忍住了。见鬼，他才是比尔的亲弟弟，怎么安妮总是知道得比他多？于是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之前的字迹都完全消失在纸上。

        「我想不出来斑斑是怎么做到的，它一定是老鼠之王了。你怎么想？」查理把话题引到今晚的中心，写道。

        安妮在纸上不停地点点儿，告诉查理她还在。她思索了一阵，「魔法石或者独角兽的血？简直荒唐，我知道。我也考虑过将其他物种变形成老鼠的可能性，可变形术没有办法维持这么久，尤其是活物变形，对吧？」

        这时一行瘦瘦的斜体字出现在羊皮纸的最上方，y的第二笔拉得很长：「普通的变形术确实不行，但有一种可以。」

        「嘿，你那儿的麻烦解决了？」安妮很快地回复他说。

        「算是吧，如果给她一个混淆咒算得上解决的话。」

        「什么麻烦？啊？你们在说什么呢？」

        「哦，一定是比尔的房东——是幻影显形的声音吵到她了，我猜。比尔之前跟我提到过。」「我的房东有些神经衰弱了，可怜的女士。她跑上来警告我，如果我再在半夜弄出爆炸声，她就要把我赶出去并且报警。」

        突然，羊皮纸上从左到右冒出来一行疙瘩，湖绿和深紫色混杂起来，像是什么难以解开的毒素。它们在纸上不停地蔓延伸展，甚至在同一个地方换了新的一行。

        「真的够了！看在梅林的份儿上，你们能不能别故意写在一起！」查理用力地警告他们，差点用笔尖把纸戳破，「再这样做，你们就会失去今年的圣诞礼物！」

        这套羊皮纸最大的缺点就是，如果两个人同一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写字，那么两句话就会重叠到一起。还在学校时，比尔和安妮就总是用这一点来逗查理玩。

        比尔埋着头笑了笑，在纸上画了两条线，把纸分成三格，在最上面的格子里写上了bw。安妮几乎是瞬间就占据了中间的格子，查理则在最下面画了个圆圈。一定是鬼飞球，比尔猜，因为龙太难画了。这么想着，圆圈上慢慢出现了几笔不同于查理蓝色墨水的印记，这下看起来才是鬼飞球。看来安妮帮他画全了。

        「简要地说，房东跑来警告我。我实在说不过她，给了她一个混淆咒，然后她就嘟嘟囔囔地跑到其他楼层去了，希望她还能顺利回到她的公寓。」比尔努努嘴，快速写道。

        「好吧好吧这不重要。所以呢？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必须在这儿说？」

        「对了，谢谢你把话题带回来，查理。」比尔顿了顿，「安妮刚才说，没有哪种变形可以持续九年。这在理论考试的时候绝对是正确答案，但在实际操作中就不是了。至少我就知道一个人能做到长期变形。」

        「那个人我们认识吗？」

        「是的查理，我们和她一起度过了七年间每一个严肃的下午。」

        「你是说麦格教授？」安妮咬着嘴唇写道。她不喜欢比尔说话卖关子，但依旧跃跃欲试地猜着。可就算是麦格教授，也不可能维持一个变形九年啊。但就在安妮要写下这句话的前一秒，她突然想到：「我知道了！阿尼马格斯！如果是阿尼马格斯变形，巫师想维持多久就可以维持多久！」

        「令人印象深刻，安德森。」比尔模仿斯内普教授的语气写道，但这难以掩饰他的欣喜。

        「可谁会这么做呢？」

        「不清楚。但我认为更关键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试着从获利角度考虑一下？可他当耗子这么多年能有什么好处？」

        这时，查理似乎刚刚从安妮的答案中缓过来，加入了讨论：「可能他只是疯了，或者魔法失常，被困在阿尼马格斯形态变不回去。想想吧，一个人当耗子当了九年？」他随即又抱怨道：「我还给他洗过澡呢！梅林的蕾丝袜！」

        「有道理，那我们应该尽快把他送到圣芒戈啊。」

        「还是先去宠物店问问比较好，毕竟现在咱们还只是乱猜。」比尔按住了安妮，提醒她自己刚刚答应罗恩要带斑斑去对角巷，「别冲动。」

        「本世纪注册的阿尼马格斯里，没有老鼠形态的巫师，对吧？」查理冷静下来写道。

        「好像是没有，可以让爸爸明天帮忙查一下。」

        「一个未注册的阿尼马格斯！！」安妮自嘲般地笑了笑。

        「怎么？」

        比尔一下子就明白了安妮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没有注册，那就说明他不是在麦格教授的指导和帮助下学会阿尼马格斯的。能力不够的巫师不会自己尝试，毕竟，只要看一眼变形失误的图片就够他们做一个星期的噩梦了。」

        「所以他根本就是个高材生，完全没有可能无法取消变形。什么圣芒戈，他才不需要呢！」安妮接着比尔的话，继续写，「他就是有意当老鼠那么多年！甚至他窝在你们家里都是有原因的！」

        「你是说，他是什么狼人之类派来的间谍吗？」

        「狼人看到他的阿尼马格斯，只会先把他吃掉。」

        「那是巨人？」

        「查理你越猜越离谱了。巨人那么大，连他的阿尼马格斯是什么都看不清。」

        「而且从爸爸那儿也听不到什么重要消息，何况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霍格沃茨格兰芬多男生宿舍待着呢。」

        「那是什么？神秘人已经垮台了，他还能给谁当间谍？」查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写道，「马尔福吗？」

        「也许……也许他不是间谍，而是在躲藏？」

        「你的意思是他在躲避傲罗？」查理终于跟上了安妮，看懂了她说到一半的话。

        「这倒有可能……九年前，就在神秘人垮台一年之后……也许他真的是一条漏网之鱼……」比尔认同了安妮的猜测，但同时，却变得犹犹豫豫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爸爸以后在魔法部可就不好过了……」

        「先别担心那么多，我只是瞎猜。」

        「是啊，下周六你们先带斑斑去检查一下。我们也不能排除，它在法国有过一段奇妙历险的可能性。」

        安妮和查理先后安慰比尔写道。

        比尔放下笔揉了把脸，告诉自己确实不需要忧心这种事。

        “爸爸是个成年的有理智的巫师，他能应对这些。”他对自己说。

        「那就暂时到这里？现在也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实习呢。」安妮看看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快过午夜了。激烈的讨论终于告一段落，她这时才有机会把脚蜷到椅子上，好好享受她的冰镇汽水，杯子上凝结的水珠都滴到了桌面上。

        查理打了个哈欠，在纸上表示赞同。

        「好吧，那就下周六再说。毕竟再讨论下去，也不能有更多的进展了。」比尔最后蘸蘸墨水写道，「我还要去确认一下那位老女士是否安全回去了。希望你们做个好梦，晚安。」

        「晚安！」「好梦，晚安。」

        安妮靠在椅背上，头仰过去缓了一会儿，站起来一口闷掉汽水，打了个爽快的嗝，挠挠头发走出屋子，到二楼的盥洗室洗漱。

        “你怎么还没睡觉，头发就乱成这样？”

        洗手台前的镜子对她说，这可能是安德森家少有的魔法物品了。

        “如果你现在也满脑子都是老鼠，你也不会比我看起来好多少。”安妮摘下眼镜洗了把脸说，“还好我养了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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