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布局

贞观二年四月，西突厥突利可汗突然再次遣使求救。

        这位可汗在泾州一战中被尉迟恭俘虏，李世民并没有杀死他，而是把他放回草原，做了西突厥的可汗。

        从辈分上来说，颉利是他叔，但很不幸的是，草原上的人从来不吃这一套，强弱才是真正的辈分。

        颉利的势力远比突利的势力大，二月，气势汹汹的颉利杀过来时，突利倒也不是软蛋，他自然要反抗，反抗的结果就是连吃了几场败仗，被打得满地找牙，地盘也丢了大半。

        没办法只能向李世民求救。

        当时的李世民一手忙于救灾另一手忙于征伐梁师都，因为没手所以没搭理他。

        现在唐平定梁师都，李世民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但连番征战下来，国库已经空了，加上二三月间雪旱蝗三灾齐渡，国家已经没有余力来一次大战了。

        因此只能搁置了，用李奇的话来说，李世民回绝突利可汗时，应该这样说: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关我屁事！

        李世民倒没有那么粗鲁，他委婉地拒绝了突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援。

        你家的事是家事，叔叔揍侄子，是长辈打晚辈，我觉得自己管不着啊！最后只给一封回书。

        虽然李世民没有真的出兵，但语气不强硬，留有余地，这倒不是重点。

        气愤的颉利加快了进攻突利的脚步，突利向长安的皇帝求救，是对他的最大的羞辱。

        突利收到李世民拒绝的文书后，反而愁眉立展，立马出示给依附于自己的部落首领们看，这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结果。

        这位还年轻的可汗两家都不想完全得罪。

        此举引来了颉利更加猛烈的进攻，结果突利像开窍了一般，竟然挡住了，双方陷入了拉踞战，僵持不下。

        许多依附于厥的部落，也开始看清了局势，麻溜地离开。民以食为天，在哪里都是成立的。

        雪灾对唐的影响，没有突厥那么大，冻死牛羊无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颉利可不会赈灾这种操作，他擅长的是烧杀抢掠。

        北方大唐边关早就陈兵严阵以待了，颉利也不敢乱摸老虎屁股，因为这只老虎伤好了，摸一下，整个厥面临的将是一只身体痊愈完毕的老虎。

        大唐若全力出击，突厥是挡不住的。

        再加上自身内乱不止，自己的大侄子竟然与自己唱起了对台戏，回纥等几个大部落已经不再依附于厥，还有几个部落竟然入长安纳贡投降。

        颉利很郁闷。

        李世民很高兴。

        自己的高兴建立在敌人的郁闷上，那就是双倍的高兴。统治阶层们已经为大唐勾勒了一个盛世的轮廓。

        大朝会上，李世民高坐龙椅，下方众人按文武分列两旁。

        时任鸿胪寺卿的郑元诪正在向李世民奏报突厥的情况。

        讨伐的时机成熟了，尉迟恭程咬金等主战派也请旨出战，但皇帝陛下拒绝了。

        理由是师出无名。

        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没钱没粮了。

        所谓背盟无信，利灾不仁，乘危不武的话，是说给史官听的。

        还有一个原因李世民没有说，长孙无忌等人都不知道，那便是李奇的态度。

        李奇可不知道自己的态度都能影响国家的决策者了。

        他只是理论上反对李世民现在就打厥，况且那班大佬也不是傻子，必然会反对，李世民自己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动刀兵。

        那日李奇也是闲得无聊，找了一张地图，与李承乾论天下之势。

        在李奇的眼中，首先，现在的大唐，有军队，但无钱粮，攻伐突厥虽然可凭夏州及泾州作为大本营，但这两州并不产粮，需要一条庞大的运输通道来运粮草，大战一起，必须要在两个月之内结束，如果陷入拉锯战，唐军将十分被动。这是现在的大唐难以克服的困难。

        再有，天灾留下的创伤还没愈合，泾州之战与灭梁师都之战才刚打完，百姓们已经有厌战的情绪了，再发动这样一场大战，便是穷兵黩武了，那不是明主该干的事。

        厥还没完全失去人心，突利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虽然有几个大部落脱离了厥，但明面上没有撕破脸皮，还没有完全敌对，此时进兵，反倒有可能令其联合起来。

        最后是大唐军将还不适应高原作战，高原反应需要很长时间来克服，加上突厥天冷，四五月天下雪太常见了，士卒不适应天气，便没有战力。

        突厥军的机动性太强，毕竟人人骑兵，若没有一战而胜的把握，贸然出兵只是徒费钱粮而已，若被拖住，那大唐的百姓还要不要活了，局面怕又要回到武德九年那般。

        总结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大唐一样不占，所以还是洗洗睡了吧！

        李奇不知道的是那时在东宫有一个听墙角的李世民。

        作为父亲悄悄地去关心下太子的功课，也是常理，因而没有惊动任何人。

        正好李奇说到自己想做的事，索性听听，若他出去，李奇可能就闭嘴了，所以只能听墙角了。

        听完后李世民就回宫了，也打定了主意，正巧后面又收到了李靖的来信，同样从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劝他暂缓这一战。

        大唐军神的话自然得听，李奇的话也有道理。

        所以李世民本来心里已经打算放弃了，大朝会时只是试探众人态度。

        李奇可不知道自己说的一番话被李世民听了去。

        他现在正带着李承乾在宫外闲逛。

        说教是空洞的，只有实践才能让李承乾领悟一下人生。

        郊外有农户在劳作，李奇与老农攀谈起来：“老丈，去年收成如何？”

        老农见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便躬身行礼，回道：“两位贵人，去年收成不多，一场早旱又一场蝗灾，很多地颗粒无收。”

        李奇再问道：“那么你家还要交税吗？”

        老农擦了擦汗，回道：“陛下仁德，体恤百姓，今年的税都免交了，受灾更甚的地方，连明年的税也免除了。”

        李奇看着一大片土地，忍不住手痒，便向老农请求道：“老人家，我看这一片地，见猎心喜，想要帮您一下，老人家同意吗？”

        老农爽朗一笑，看着两人摇头，“两位小郎君，这可不是你们能干的活，就别受累了。”

        李奇瞬间不乐意了，想他以前也是做过志愿者帮人家插过秧割过麦子的人。

        “老人家，人不可貌相！”

        老农虽然不信，但依然找来了农具。

        李奇拿了一把锄头递交旁边的李承乾，自己也拿了一把。

        下到地里，踩上土，李奇熟练地开始松起土来，李承乾不会，但他也有样学样，跟在李奇身后，笨拙地挥动锄头。

        “想不到小朗君竟然是熟手！”老农惊讶道。

        李奇得意一笑：“那自然是！”

        半刻后，李奇额头冒汗，终于是陪着老农干完了活，把一捆干柴搬上牛车后，两人告别了老农，返回长安城。

        李承乾只觉得累极。

        “怎么样？现在知道百姓的不易了吧。”李奇问道。

        李承乾点头。

        李奇甩甩发酸的膀子，继续说道，“百姓有田的种地，靠山的捕猎，临海的打渔，有钱的经商，年轻的戌边，男耕女织，贩夫走卒，无论是身在朝堂还是郊野，没有哪一种是轻松的，你是太子，未来天下的统治者，如果不了解这些，怎么能治理好天下？”

        “多谢老师教诲！承乾明白了。”虽然挺累，但可比宫里那几个老头说的大道理有趣多了。

        对于李承乾叫自己老师这件事，改也改不了，那就随便吧。

        ……

        人们讲求秩序，把秩序推到广阔的帝国来说，便是各司其职，李奇能作为一个皇帝的引路者吗？

        显然不能，那不是他的职，轮不到他来司。

        他倒怕把小承乾带到坑里去，虽然李承乾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最后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但这个世界的李承乾还有得救，既然李世民那么信任自己，那李奇只能尽量引导了，教不了治国的大道理，小道理还是能胜任的。

        李奇没那么高尚，他没有后世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般志气，但也没那么不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在其位，只能尽量谋其政了。拒绝尸位素餐，从我做起！

        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要让李承乾多做。

        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这应该叫做社会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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