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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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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江韵清所看到的幻象一样,马天目真的正穿越重重迷雾,走在赶赴重庆的路上。

  他因大学时主修贸易,此次接受了一项极为特殊的任务,抹掉以前所有经历,来到战时贸易相对活跃的重庆,以一个信托投资人的身份,帮助我党的地下企业,准备在内地与**之间,架起一道通商贸易的桥梁。此次任务,他只与南方局的重要高层单线联系,而不与其他任何人有实质性接触。换言之,在重庆的地下党内,将无人知晓他的身份。而他最先要仰仗的,竟然是他的那位老同学,如今已在重庆声名显赫的唐贤平——需要他为自己铺平生意上的道路。

  对于马天目的忽然出现,唐贤平自然惊讶不已。让唐贤平感到惊讶的,倒不是马天目的身份问题,如果他仍旧为共产党效力,是不敢如此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令他感到好奇的,是这么多年,马天目到底去了哪儿?看他额上一道清晰的伤疤,以及走路时略微的跛脚,显然遭了不少罪。而今怎么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位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溜光,举手投足间尽显阔绰的商人了呢?

  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马天目倒毫不避讳。他说自从离开南京,自己竟被共产党怀疑……我当初那么死心塌地,他们竟然怀疑我,孤立我,将我打入冷宫,足足写了半年检讨。说到这儿,马天目的情绪显得十分激动,留在唇上的一撇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唐贤平嘿嘿一笑,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嗤之以鼻。插话道:当初我那么样劝你,尽早弃暗投明,跟着我干,可你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后来呢?

  后来……马天目在沙发上放平身子,翘起二郎腿,说,从那以后,我算把一切看透了。什么三民主义,什么共产主义,都是屁话。有钱才是正经主义。我回到天津,托家人的洪福,算是改邪归正,专心做起了生意。这些年下来,我的世界观只有两个字——“赚钱”。

  那你脸上的疤,和腿上的伤……

  马天目苦笑一声,掸了掸雪茄上的烟灰,叹口气说,唉,这战火连天的,做生意也是冒死啊。那年我去东北收购人参,在山里遇到日本人,脚下打滑,跌进山沟,幸亏福大命大,脸上留了疤,跛了一只脚,算是捡回一条命。要不是现在捞钱容易,我早就不想干了,去外面找个清静地方,舒舒服服过完这辈子,也就算啦。

  唐贤平颇为同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同学,忽然颇有意味地问道:成家了吗?

  成家?

  马天目身子一震,竟没有明白唐贤平话锋里潜藏的意味。

  还在等江韵清?

  说到江韵清,马天目变神色得庄重起来。坐直身子说,江韵清和我是结发夫妻,我当然要等她。我这次来重庆,一是为了做生意,二是来寻她。老同学,不会像当年那样,你还在刁难她吧?

  唐贤平一脸严肃:我怎么会刁难!只是你不知道,如今我们已做了亲戚。三年前,你那小姨子江竺清,成了我太太,我们两个,现在应该算是连襟吧。

  马天目愣住了。憋不住,忽然笑起来,抬手点着唐贤平: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这么说,我俩以后就是亲戚了?从辈分上算,你该叫我姐夫!

  唐贤平忍俊不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问:妹夫,你那姐姐可好?不如现在马上动身,带我去见见你那大姨子。几年不见,我可想死她了。

  唐贤平动了恻隐之心。忽然明白,在他与彭定邦不多不少的交际中,为何始终不肯认可彭定邦的身份,甚至有些鄙夷和瞧不起他。却原来始终是马天目在自己心里作祟。他虽把马天目当做自己的对手,但同学之间的情谊,却在对立与交锋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他认可他,甚而敬重他。哪怕他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与这样的敌人对峙,也让他感到由衷的欣慰。他忽然迅速做出一个决断——不能把江韵清改嫁的消息告诉给马天目。以免使他伤心,以免让他受到伤害。他甚至在接下来的,由自己亲自指挥的“清除行动”中,由衷感到一种“为朋友除害”的快感——他已掌握了彭定邦确切的行踪,在远隔百里的奉节,从重庆派出去的特务,已与当地军警联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将那些正在筹划暴乱的共产党人一网打尽。当想到将来如何处置彭定邦的问题时,亲戚关系一度使他感到为难。虽然他不会对江韵清有任何同情,只把她当做一个傻乎乎的,被彭定邦洗脑,并誓死要跟随丈夫的女人;但他的太太江竺清,以及岳父母的感受,却不得不让他考虑。

  ——现在好了,出于对马天目的爱护,或者说同情也罢,他大可以痛下杀手,毫不客气的处置掉彭定邦,以维护他老同学的利益。也好让这一对历经磨难的夫妻,重归就好,一家人也算能过上遂心如意的日子。想到此,他压住话头。随意敷衍他道:

  你刚到重庆,还是先不要着急。二姐现在并不在重庆,据说去了成都。也不经常回家,家里很少知道她的消息。

  从唐贤平的表情中,马天目已窥探到他心里的波动。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一时间显得坐立不安,问:她还好吧?不会有什么事吧!

  还好还好!你不要多虑。绝对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就好!马天目忧心忡忡说。

  唐贤平岔开话头,用轻松的语气,问马天目:你这次来重庆,怎么会想起找我?难道,不怕我和你翻从前的老账吗。

  马天目看他一眼,用有些阴郁的语气说道:以前的恩怨,在我心里早已一笔勾销。至于说翻旧账,翻来翻去,又有什么意思。早知道你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而我两眼一抹黑。那些做大生意的老板,一个也不认识,还望借你之力,帮我拉拉关系。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说到“好处”,唐贤平立刻伸出手掌,做盾牌状,义正辞严说,关系我可以帮你拉,但不会染指你任何生意上的事。

  马天目眼里露出敬佩之色,说,好,好!你在这大染缸里泡了这么多年,依旧不改初心!值得敬佩。改天我找最好的酒店,还需劳烦你把重庆生意场上的大老板都招过来。给我搭个桥,以后再不会烦你。

  唐贤平特意将江宜清夫妇招到自己家中,告知他们马天目来到重庆的消息。并郑重告诫他们:如果马天目来找你们,万万不可将江韵清改嫁的事透露给他。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并没有做出更多解释。而在其他人眼里,江韵清与彭定邦的结合并不被看好,觉得江韵清有些一意孤行,或是在以往不幸经历中自暴自弃。同马天目比较,老实本分的彭定邦虽不至于被他们当做感情的骗子,但马天目的才华与最初和大家积累起来的情感,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即便不告诉,二姐和老彭都有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呢?江宜清这样忧心忡忡说到。

  是啊!总不能硬把两人拆散,再让马天目回到二姐身边吧?况且二姐会不会愿意?江竺清也这样说。

  对于这样浅显的问题,唐贤平给不出任何答案。他只是再次叮嘱她们道:别告诉他就是了。封住嘴巴万无一失,封不住嘴巴患得患失。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就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两天之后,唐贤平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把他所认识或通过间接关系认识的大老板,全都招到重庆一家最好的酒店。他只是在酒会开始前,露了露面。酒会开始后,便先行离开。据他观察,马天目确实有着商人的精明能干,和那些最牛气的老板寒暄起来,也能做到泰然自若,游刃有余。嘴里说的,全是得体的生意上的话。但他却不会被这表象所迷惑,派出几位精干特务,穿插在酒会中间,借以观察马天目的言行,有无值得怀疑的动向。并对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进行一番全面的调查。

  据特务呈报上来的消息说,马天目在那一晚的酒会上,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接下来除了和酒会上结交的朋友晤面之外,更无其他动向。而那些和他打交道的老板,我们也实在没有调查的必要,这些人除了和“小蒋”,便是蒋家那些有头脸的亲戚来往密切。岂是我们敢染指的!但唐贤平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仍旧派人盯紧马天目。他不想重蹈覆辙,在与马天目的交锋中再次处于下风,那会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接受的羞辱。

  对于所有商人来说,利益的驱动,往往会让他们放下对“阶级”的成见,而只会专注于贸易间的公平,以及那种由公平所带来的的平等与尊重。对于局势的参考,也能让他们迅速做出反应,人人都是战局的风向标。随着解放战争的深入,一些精明的商人已感到国民党当局的速朽,在既得利益又寻退路的心理驱使下,和马天目谈起生意来,即便对他的身份心如明镜,也只是“你知我知”。即便商人天生胆小的心理作祟,宁肯生意不谈,也不想给自己惹来任何麻烦。

  就拿那位靠猪鬃生意发家的古老板来说,便是一个鲜明例子。

  在外行人看来,猪鬃不过是猪身上最轻贱的物质,岂不知猪鬃有着天大价值。和平时期倒无关紧要,但在战争频仍的二三十年代,从油漆卡车、飞机、军舰、到清刷大炮小炮的炮管,由猪鬃制成的刷子,其使用起来耐高温,挥洒自如的优势便全然呈现。猪鬃出口的利润大得惊人。又兼重庆猪鬃在国内质量最好,经加工之后,有着色泽光洁,毛身挺直,尺码准确的优势。成箱的猪鬃按规定长短搭配成套,箱子上印着一行醒目的英文商标:CHUNGKING  BRISTLES(重庆猪鬃)成为国外商品目录中的专用名词——在欧洲,贸易商们只认可这一品牌。

  古老板的父辈,就是靠猪鬃生意在商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而早在1939的春天,国民党当局亲令西南运输处,收购上万箱猪鬃,运往美国换取军用物资。自然由孔家人接手了这单生意。他们先是找古老板谈判,定下苛刻条件,意在将古老板经营的“四川畜产公司”,从对外贸易的阵营中排挤出去。被婉拒之后,马上颁布了一条《全国猪鬃统销办法》。根据该条令批示,全国所有各色猪鬃的收购、运销,均由中央信托局统一管理。各商号不得自行报运出口,囤积期亦不得超过三个月,否则由官方强制收购。

  此一出台的规定,显然针对古老板而来。幸亏古老板翻云覆雨,应对起来还不至焦头烂额。他首先要求贸易委员会履行前约。接着,又密令他的**分公司关门停业。此一举措,等于关闭了***鬃出口的大门。因为只有他所属的“虎”牌商标,才会被美国商人接受。

  马天目来接洽古老板的时间,正处于双方僵持阶段。

  这天上午,马天目如约来到古老板的公寓。由于是唐贤平的关系,古老板并不是对他太过接受,只是碍于情面与压力,才肯和这个从外表看起来,尚算诚恳的马老板谈一谈。却只是抱了敷衍的态度。

  马天目开门见山,等佣人退下之后,直截了当说,古老板,我心里清楚你对我的看法,但咱们不谈时事,不做任何猜忌;坦诚相见,只谈生意。假如我手上有一大批期货从贵公司过手,不要在账面上留下任何痕迹,无声无息销到国外,利润分成当然你来做主,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马天目一席话,即刻引起古老板的兴趣。知道此人来头不小,马上回应道:有多少?

  五千箱。全是上等猪鬃。以后还会有大批供应。

  马天目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又拿过随身带的皮包,将猪鬃样品拿出来,递给古老板。

  样品不需验看,只需用手拿捏一番,古老板便知其成色。他正愁来年的货源,想不到有人竟送上门来。当即眉梢带笑说:好东西!马老板,你就开个价吧。

  这样说着,一丝疑虑却从古老板的脑子里冒出来。如今国统区有限的货源,他知道的清清楚楚,而这个初次打交道的人手里,又从哪里冒出这样一大批猪鬃?不禁偷偷打量马天目一眼,悄声问:马老板,您莫非是……说着,用手比划了“八”字。

  马天目淡然一笑,说,古老板,我事先说过,咱们不谈时事,不做任何猜忌;坦诚相见,只谈生意。

  古老板发出爽朗笑声,连声说,好吧好吧!那我们就不谈时事,只谈生意。

  从古老板家出来。马天目很快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他不禁笑了笑。放慢脚步,转到一家电话亭,给唐贤平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半开玩笑说道:妹夫,我对重庆已了解的差不多了,就不用你那么关照啦,每天派人暗中保护我。也不知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那么关心我的话,还是赶紧安排我跟江韵清见见面吧!顺便也和其他的家人见一见。我生意缠身,说不定哪天就从这里离开,你是想让我抱憾终身,故意要拆散我的家庭吗?

  面对唐贤平的闪烁其词。马天目心中充满焦虑。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断定江韵清肯定出了什么难以预测的事。

  通过唐贤平的安排,马天目先和江宜清见了一面。但从江宜清这里,却依旧得不到江韵清的任何消息。及至见到江竺清,他们事先商量好一样,说着闪烁其词的话,脸上有着同样模棱两可的表情。当他提出去见岳父母时,江家二姐妹立马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推脱母亲重病,父亲三个月前忽然患了痴呆症。你去见了,只会惹他们伤感,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还是算了,别去见了。

  马天目窥破他们的心思,声嘶力竭说道:我就是要去见一见!你们这是想干什么?遮遮掩掩的。就算这些年我不在大家身边,没为这个家出过丁点力,可也不该把我当成外人啊!即便你二姐不愿见我,可两位老人家总该让我见一见吧!他们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是活过今天没了明天的人,错过这个机会……你们一个个的,这都安得什么心哪!

  江老爷子的痴呆病很让人烦恼。他的脑子坏了,也就是说,有点半傻了。记忆对他来说成了一块残缺的线路板。时常短路,又时常运转正常。他常把记忆中发生的事,和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叠加起来,重叠之后又常把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漏掉,而抓住一些关键性的东西紧咬不放。

  就拿马天目刚进门时的反应来说吧,不用别人介绍——其实大家都不想介绍。私底下商量好,尽量让老爷子和马天目少接触,以免话多,纸里包不住火。并叮嘱马天目少搭理他,说老爷子最近犯了痴呆,保不准会说出一些让人寒心的话来——老爷子便眯着眼问:这是谁呀?马天目摘下礼帽,冲老爷子一鞠躬,刚想说话,便被江竺清拽着,向客厅里走。走过客厅,又径直奔向卧室,去问候卧床的江老太太。想不到老爷子挪着碎步,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说,这不马天目吗?江宜清搀着父亲,想把他引开,说,爸,今天日头好,咱还是去外面晒晒太阳吧!老爷子推开江宜清,眯着眼说,告诉我,他是不是马天目?江宜清只好回道:是,是我二姐夫。你二姐夫,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他,他啥前来重庆的?也不过来看看我。江宜清说,他来了没几天,早想来看您哪。

  江老太太自从患了脑血栓,已丧失语言表达的能力,却犯下爱哭的毛病。见了谁都免不了哭天抹泪。但脑子尚算清楚。当马天目俯身到床前,向她问候时,她又免不了一通哭天抹泪。看着江竺清,用手指点着外面,嘴里含混说着什么。江竺清自知母亲的心思,她是想把二姐叫回来。好在母亲的反应不会被马天目识破,便借题发挥说,您是想留我二姐夫在家吃饭呀?让我去买菜?哦,我让吴妈出去买菜去了,您就不用操心啦!

  一旁的江老爷子随声附和,说,吃饭吃饭,让你二姐夫陪我喝酒。我好久没跟你二姐夫喝一盅了。

  离午饭时间尚早,江宜清江竺清姐妹俩也确实没有留马天目吃饭的心思。等坐在客厅喝茶时,江老爷子仍旧念叨着中午吃饭喝酒。江竺清便没好气的回他道:喝啥酒啊喝酒,我二姐夫又不会喝酒!

  你二姐夫不会喝酒?彭定邦,你不会喝酒?江老爷子瞪大眼睛,冲马天目说,显然是期待马天目的响应。

  他这一喊,瞬时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彭定邦,你会不会喝酒?江老爷子笑眯眯地又问了一句。

  马天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笑着,看着江宜清,小声问:谁是彭定邦?

  江宜清说,你别在意,他把你当成别人了……要不你回吧,呆下去,不定又会说些啥胡话。

  马天目感到老爷子话里有话,走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俯身说,爸,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你不就是彭定邦吗?我家的二姑爷,酒量挺好,咋就说不会喝酒呢!

  马天目表情肃然,说,爸,我是你的二姑爷不假,可我是马天目啊!韵清——你二闺女,去哪儿了?她到底出啥事了?你们到底有啥事在瞒着我呀!

  江老爷子不说话。大脑又进入短路状态。眼睛木呆呆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马天目带来的礼物。

  马天目转身,看着江宜清,有些恼怒地问:宜清,告诉我,你姐到底出了啥事?

  江宜清低头。

  马天目又转身看向江竺清。

  江竺清默然转过身去。

  马天目喊了一声,告诉我,她是死是活?到底在哪里?

  江宜清再不忍将事情隐瞒下去。抬起头,黯然对马天目说,你离开太久,回来也没用了……你走吧,还是离开这儿吧。我二姐她,已经改嫁了……

  马天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看着江宜清。联想起自己来重庆后,所有人的异常表现,不由泪湿眼角,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他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对江宜清说,好吧,我走。宜清,只是麻烦你,碰到你二姐,替我转告她,这么多年,我可从没把她忘记过。

  马天目穿好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江老爷子大脑又恢复了正常,冲马天目背影喊:把东西拿走!你以为你发了财,在外面寻花问柳,甩了我二闺女。我闺女照样嫁得出去。如今我那二姑爷彭定邦,工作也不赖,一个月挣好些银子,还能陪我喝酒,你以为你是谁呀?忘恩负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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