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心

“兄弟，节哀。”少年朝着趴在尸体上的男子说道。

        后者放声大哭，嘴里嚎着：“哥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弟弟我舍不得你啊！你这一走，嫂子侄儿该怎么办啊！家里的老母亲又是该怎么办啊！这个家该怎么办啊……”

        男子哭着说着骂着，可能一时气直冲上头，他竟一把夺过谢子天手中剑，起身径直朝外冲去。后者一惊，急忙横臂抵挡，厉声质问：“你想干嘛！”“啊！少侠！你告诉我这猪狗不如的和尚下落，我要去杀了他，为我哥哥报仇雪恨！”

        “兄弟，冷静！冷静！你先把剑给我，这畜生和尚已经逃走了。”

        “啊！你要我怎么冷静，我恨啊！我恨得牙痒痒，我恨不得把这胖和尚生吞活剥！”

        “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死了兄弟，任谁都会难过，我十分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你要想明白，你现在去真的就能将那秃驴活剐了吗？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白白送了性命，还不如忍辱负重，勤加苦练，等有实力了再去寻找，到时候，这个仇不但能报，还能报得漂亮！你说是不是？”少年极为认真的劝他。

        男子突然笑了，“是啊！我不过普通人一个，又怎会是那胖和尚的对手，啊哈哈哈！”

        谢子天很心悲，看着男子这幅无能为力，哭着笑的痛苦表情，“兄弟，我能帮你，不过你得事先和我说说，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如何？”

        话落，男子猛的抓住了他的双肩，“少侠，此话当真！”他的眼里放出精光。

        “嗯。”见谢子天答应，男子抹去眼泪，缓缓开口道：“我和我哥是附近一个小村落里的，村上大多是猎户，前不久我们外出打猎，却不想血月升空，这是不祥的征兆，我俩就开始往回赶。

        可半路上不幸遇到了大批大批的凶兽，我俩只得一直逃躲，最后来到了这个寺庙，遇上了这个胖和尚，我俩见着是个出家人就没太提防。

        谁知一场聊天，底全透了出去。这个时候，胖和尚就翻脸了，动手后才知道，他是个练体者，我俩根本不是对手……后来，我被丢在房间里，而我哥却是不知所踪，我只每日听得他的惨叫不断从外头传来，再后来就是少侠你来了，我哥却……害！”

        男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兄弟，节哀顺变，放心，我会帮你报仇，你们被胖和尚抓了有几日？”

        “不出两日，若少侠你没来，我怕是…活不过明天。”

        谢子天很恼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和尚，当真该死！“兄弟，听你言语，家中情况如何？”

        “少侠，家中还有大哥的妻儿以及老母亲三人，这些年靠着我和大哥的狩猎所得，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可大哥这一去……害！”男子再次哀叹。

        “兄弟你还未曾娶妻？”少年突然问他。

        “穷人家的孩子，本就艰难，而如今，又是谈何娶妻呢？”男子语气满是心酸。

        谢子天听完这话一下愣住了，是啊！穷人家的孩子……他猛然想起以前：一大家子挤在不足百平方米的地下室生活；遇到装修豪华一点的店铺根本都不敢踏足；为了省下一块钱的车费，徒步几公里走回家；一年四季不变的鞋子，空了一瓶又一瓶的鞋胶……真是因为穷，卑微到了骨子里啊！

        默默无语，少年从玉佩中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包袋，入手有些重量，里头装着不少铜钱和些许碎银。

        抛给男子，后者接过，一脸惊讶，“少侠，你这是？”谢子天没有说话，掂量掂量也知道里头是什么，男子一把递回，“少侠，这我不能收！”

        “兄弟，生活不易，收下吧！”谢子天一把推回，“算我的承诺金，杀秃驴的承诺金。”少年语气透着他必杀的决心。

        男子哽咽着，又趴于尸身上，“哥！咱们遇到好人了，上天开眼，上天开眼啊！这小兄弟一定能帮咱报仇雪恨……”

        又哭了半响，男子情绪才逐渐缓和，“兄弟，早些将你哥的尸骨带回去安葬，这样他的灵魂也能早些安息。”

        男子应声道，“少侠，你的剑！”他笑着递出剑，谢子天走至其跟前，弯腰单手接过剑。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图穷匕首现，男子左手刚松剑，右手便出匕，大喝：“死！”匕刺少年心脏，谢子天没有一点反应时间。

        一股恐怖的剑气突从决剑中炸开，剑势化屏。匕破衣，入一分，差丝毫，裂心脏。死死抵在剑气屏障上，半分前进不得。男子继而大吼，一股气从他体内爆出。可惜，决剑中一股更为恐怖的暗紫气爆发而出，男子身上之气被瞬间吞噬，匕首整个裂开，男子朝后倒飞，重重砸在墙上，重重落在地上。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谢子天腿直发软，他捂住胸口，一丝鲜血从中渗出。万幸，只划破了皮，少年剧烈吸喘着气，外头却传来林嫣的惊呼：“小弟弟！你在里面干嘛呢？动静这么大！”

        没有回复，林嫣与小青，两者快速入场，见着了眼前这幅情景。男子从地上艰难爬起，嘴里咳着血，地上散落着匕首碎裂而成的诸多小碎片，少年胸口染红。

        男子彻底站起，小青冲上，一蛇尾下去，男子再次重重砸墙，倒地，这次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怎么回事？”林嫣跑至谢子天面前，边查看他的伤口边询问，少年呆滞，待得呼吸逐渐平稳后，他才缓缓开口：“好险！差点……差点就没了。”他挂着苦笑。

        林嫣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表情很吓人，谢子天面对她，有点面对自己暴怒的父亲的样子，无声的愤怒在他看来最为可怕，谢子天战战兢兢，动都不敢动，更别提开口解释。

        “咳咳！失算了！”男子艰难坐起，背靠墙，沙哑的声音传出，两人的注意一下便集中于他的身上。

        “兄弟，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动手？见财起意？”

        “咳咳，我也后悔自己动了手，就算成功，怕也是要死在这女人和蛇的手里。”

        谢子天面露疑惑，“呵呵！我不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里是迷谷的地界，多少年没有出过你这么心善的公子哥了，上一个恐怕都已身入轮回，几个世纪了吧！哈哈哈！”

        少年表情复杂，“所以，你是看我好欺负？编着故事来骗我，以此寻找最佳机会，然后杀我？”

        “咳咳，所以说是我失算，你一点也不好欺负。”

        “你真毒，兄弟，我服了，杀我就算了，还处心积虑骗我。”谢子天感觉自己好蠢，被他骗得好轻易。

        “故事亦真亦假，我没骗你，只不过这货却不是我哥，而是我的仇人，哈哈！死了！可算死了！终于是死了。”男子极其痛快的吼着。

        “兄弟，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如此这般？你和我说说。”少年一口好奇的语调。

        咦？少年的话显然让男子懵逼了，这是个傻子吗？我杀他他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我交流？不过有人不立马杀他，还要听他讲故事，那他肯定要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他抢了我喜欢的人，还在狩猎大比上抢了我第一的名头，他本就该死，我不过借刀杀人。”男子恶狠狠的道。

        “呵呵！”林嫣听完微摇着头，“你在撒谎！”她缓缓道。听得这话，男子情绪异常激动，“臭女人，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他，全是他的错，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报他夺走我全部一切的仇，我做错了什么？”他大吼着。

        女子再次摇头，“你视线的闪躲足以说明一切。”话落，她不再搭理他，“小弟弟，你……”

        谢子天摆手，示意自己还行，脸上表情不错，心却沉默，他没想过人会这样，先是吃人肉的恶魔，再是这凶狠的人心，这些丑态，他只在书上，别人口中，看到听到过，却是没有经历过。

        如今，亲自经历，真是…一言难尽。

        林嫣捏住他的小脸，恰了恰，“小弟弟，人性本恶，这些不过世间丑态当中的几种，你要知道，这并不像我们的世界，人人平等，充满着爱与和平，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

        而且就算是我们的世界，在无限的平静下隐藏的也是无尽的汹涌，只不过有着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人在汹涌中前行，而我们这些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是看不见波涛的。

        更有话说：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两者相生相伴，难道不是吗？”少年缓缓点头，看向她。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人呢？”女子问他。

        “嫣姐，杀人犯法！”

        女子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着两人的对话，男子也不禁紧张起来，他大吼着：“来！痛快点！杀了我！来啊！他死了我就算回去也没人相信我。来吧！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嫣姐，我…下不去手啊！”少年嘶吼道，后者仍默默看着他。

        “啊！”谢子天提剑一剑封喉而上，少年大口大口呼着气，剑尖稳稳停在男子喉前，直面死亡，才能感受到死亡的绝望，才能体会活着的希望，男子顿时破防。

        他浑身猛然打颤，不负之前的热血气焰，而是不断磕头恳求，“少侠，少侠，小的错了，小的该死，求少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的吧！小的家里还有八旬老母亲等着小的回去侍奉，少侠啊！放过小的吧！刚刚是小的动了贪心，该死啊！小的该死……”

        额头砸地的声音很响，谢子天紧闭着眼，根本不敢直面当前的场景，“嫣姐！”他声音痛苦的喊道。

        “谢子天，他在欺骗你，他抓住你的怜悯心泛滥，他在博取你的同情，他在骗你，你知道吗？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就是嫉妒人家，不但贪恋人家的妻子，实力更是不如人家，所以他才借胖和尚的手杀去这个好人的！而且说不定刚刚的一切又是他编造出来欺骗你的！”

        听到林嫣的声音，少年心头挣扎无比，缓缓伸剑，剑抵下巴，他神情复杂地朝他一吼：“说真话！”男子看着少年，他一直在赌他的同情，可现在看来，只有说真话或许还能救下自己一命。

        “少侠，女侠说得没错，他和她是两情相悦，是我贪图人家的美貌，我记恨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妻子。他实力不如我，我在大赛上使坏，可我却输了，所有的风光都被他一人包揽，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他身上，我恨他！所以我把他骗到这胖和尚的道馆，我看着和尚用刀切他的肉，我好爽！我看着……”男子语气越来越疯狂。

        “住嘴！”少年低吼着，猛然刺出一剑，剑自男子脑边擦过，径直插在墙上，白色剑身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庞，男子眼睛睁得很大，是被吓的，地上流出了一滩水，他失禁了。

        “嘿嘿！”见着自己的“丑样”，男子癫狂的笑了起来，“这般如此，无脸见人，唯有一死，哈哈哈！”男子拼尽全力朝前一抓，抓向少年之手。见到小青嘴里喷出的毒液，林嫣直叹晚了，少年骤然缩手，男子抓上剑柄，不等他有所行动，毒液至。

        “啊！”男子放声惨叫起来，毒液浸入伤口，开始腐食，流出鲜血的口子更是逐渐放出绿色的脓水，看上去恶心与可怕并存。男子痛得直接站了起来，他捂着脸，挥舞着剑，瘸步往前走着，他的身躯慢慢不再白净，而是开始墨绿化，似是忍不下去了，又或是知道自己死定了，男子调转剑尖，一剑入，破心脏，倒地而死！

        少年怔怔的看着倒在脚前凄惨无比的男子，不知所措。“害！”女子叹了口气，拉住谢子天衣角，将他扯向外头。小青爬过，咬住剑柄，拔出剑，朝外头爬行而去。

        经过这么两出闹剧，时间已至第二天凌晨，大殿门口，少年坐在台阶上，女子坐其旁。谢子天一直感觉自己思想挺成熟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虽然偶尔会沙雕，偶尔会emo，偶尔会正经，但他真的觉得他要比同龄人成熟一点，可男子倒地的那一瞬间，他才感觉自己的思想真正成熟了那么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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