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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军中规矩才是规矩


往往虎父就是犬子,这似乎是中国历史的宿命。

“小人不敢在四公子当前卖弄”吴漫天本就不是来比武的,今天这一看,魏国公徐达的四公子,这位蓝公子只怕就是当朝征虏大将军蓝玉的公子,这位姓左的白袍公子不像武将世家之子,能跟他们携手同游,只怕也是贵不可言。

“四公子,你看?”这左公子显然抱有兴致。

“我看倒是无妨,左右都是魏国公的兵,这新兵和老兵切磋一下,输赢怎么算都是你四公子赢”蓝斌是蓝玉三房所出,一向注重维护圈子的面子和名声,在家中不怎么得到重视,但是在外倒是交游广阔。

吴漫天看比不比自己说了也不算,只好站在一旁听吩咐了。

“既然你们两想看,那倒无妨,石宿,你准备了彩头么?”徐增寿俨然是此间主人一般,平日里骄兵悍卒看多了,兴致其实一般,但是假如带点彩头,那又不一样了。魏国公其实家风甚严,每月按例分发几房太太和公子的费用,平时赌点什么大多都是自己赢,要彩头自然就跟索贿一样。

“自然准备了”石宿脸上堆砌起满脸谄媚,“在下用雅德街的一套院子做彩头”

左雅萍和蓝斌听了都为之侧目过来,平时彩头也就是百十两,洪武年间朱元璋抓贪腐尤其严峻,虽然这彩头算不得贪腐,但是动静太大。只怕未必敢有事相求,纯粹是巴结之意。

左雅萍是今天带蓝三公子来给石宿认识的,四公子是恰逢其会。所以左雅萍知道今天结好之后,石宿必不会短少了自己的。只是把原本孝敬蓝三公子的给了徐四公子,蓝斌乃是人精,不会乐意空手而归的。

“三公子,不如咱们也下点彩头?”

“也好也好”蓝斌太明白这里面什么意思了,给石宿十个胆也不敢赢咱们的钱。

“我这扳指虽然比不得雅德街一套院子,但二十两金子却也值得”左雅萍说完就将扳指取下,推到石宿面前。

石宿也不敢接,自然知道左雅萍是不会跟自己下在一边的。连忙点头称是。

吴漫天更是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这洪武二十四年,金子可比银子值钱多了,寻常一两金子可以换得十一二两银子,一两银子值得十贯钱,平常一户人家开销也就一两银子。这些权贵子嗣之间出手就是几百两,实在是听得让人瞠目结舌。

“那我就下这个”蓝斌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放桌上,“你看值得二十两金么?”

石宿扫了一眼就吓了一跳,他看出来这块玉哪里只值得二十两金啊,这多半是蓝玉或者他生母谢夫人所赠,这哪是让自己看,这是让自己出价啊。

“三公子开玩笑了,这块玉一看就不是凡品,这观音中间绿中带翡,其他部分也是上等羊脂玉所成,实在是罕见!在下不敢出价,但是输赢未定,姑且算作百金可好?”

蓝斌微微一笑,这石宿倒是懂事,雅德街的院子也不过是一千四五百两银子。这是把自己放在了略低徐增寿一筹,倒是极其满意。

“石兄弟见笑了,我们武人倒是不怎么把玩这些玩意,既然你说百金,那就一百金吧。”

徐增寿看见大家都拿出了彩头,显然那宅子是给自己准备的,自己那什么倒不重要了,于是随手从袖里掏出一块串珠子,这串珠子是用二十多颗大小相似的紫朱砂制成,虽然稀罕,不过也就十几金价值。

平时赌斗倒是够了,反正谁也不敢赢他,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魏国公所赠,意味着保平安的。

徐增寿也没带什么更值钱的东西出来闲逛,于是赶紧补了一句。

“此物虽然不及百金,但是阿爹在我弱冠之礼上所赠,意义非凡”

“魏国公所赠,意义自然大大不同,此物我看就百金不止”石宿赶忙把这个面子给捧起来,“那我们下注吧”

左雅萍和蓝斌知晓石宿想要攀附,也不说破,就等徐四公子先下注。

徐增寿想了想,黑甲军乃是父亲所练,姑且不论真本事,自然还是下在吴漫天身上最好,一来自己带的这几个随从本事虽强,却不会让自己输。二来维护了魏国公的名头。

“你们谁来?”

徐增寿本想派一个老练懂事的随从参与赌斗。谁知随从之中闪出一名小将,叩拜在徐增寿面前。

“奴才贾钰勇,愿为公子取胜”

徐增寿没想到闯出来一个愣头青,这贾钰勇他是知道的,在他家将之中可以算新晋数一数二的本事,但是自己原打算下在吴漫天身上,不由得没有应声。

蓝斌与徐增寿交好,时常一起赌斗,也识得这个贾钰勇的本事,以为徐增寿要下在贾钰勇的身上,立马应了一声。

“这样颇好,贾将军乃是军中新人,新军用新将,吴师傅你是黑甲军出生,老军就派老将”

他不知这样一说,贾钰勇和吴漫天瞬间变成了斗公鸡一般,大眼瞪起了小眼。

徐增寿只好就着这个话定了下来。

“那就你来吧”

这话赶话说道这里,就不好再下在他人身上了,徐增寿就对着贾钰勇一指。

“押了,你们下吧”

等到蓝公子和左公子跟着下在贾钰勇身上以后,石宿唤来了两个下人,端着两个托盘,盘中摆着一锭一锭的金子,又将地契摆在了桌面。

石宿想着吴漫天老于世故,自然不会当真帮自己赢了这些,倒也放心不做嘱咐。

那员小将脱下袍子,活动了一下手腕,睥睨着吴漫天

“你老了,你想怎么比,说吧”

吴漫天本来就因为石宿抛弃了自家女儿生气,虽然意外见到了徐四公子,也不敢在四公子面前放肆,但是这位蓝公子开口闭口就提起黑甲军,却是他心中的一片逆鳞,更容不得黑甲军威名有污。

还没想好到底是该放水,让宾主都满意而归,还是该维护黑甲军威名。结果这小将口中毫无敬意,瞬间恼怒了起来。

“也好,就按军中规矩来,比快比准比狠”

“好,我先来”

贾钰勇不愧是军中骁将,话音刚落,拿起一把三石弓,也不瞄准,抬手就往百步之外的一颗树枝射去。果然箭无虚发,指头粗的一截树枝被射断。箭身依旧稳稳当当射入了树的主干。

“贾将军果然是神射手,此箭又快又准,只怕有一百二十步”石宿拍手相庆,“吴师傅,无妨,你速速射来便好”

“一百三十步”蓝斌到底出身将门,眼力更是准。

左雅萍和徐增寿也是连连点头,要知道射断一枝必然会影响准头。但是此箭断枝入树干一气呵成。贾钰勇才不到二十岁,确实是难得。

吴漫天也不多言,迅速拿起桌上弓箭,朝着另一个方向,也是抬手便射。这箭直飞入另一棵树干。

众人眼看这一箭只怕还比贾钰勇还要远一点,但是相差也是仿佛而已。大家静了一阵,徐增寿率先拍了拍手。

“盛名之下无虚士,吴漫天你此箭也颇为精彩,我看也有一百三十步”

石宿脸一阵红一阵白,其实吴师傅平时展露的箭术虽然精彩,但是显然不至于如此,看来真功夫吴师傅还是没有教给自己啊。

“四公子,百步之外其实我与这位小将军不分上下而已”吴漫天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箭应该射中了一百三十五步到一百四十步之间,这还是为了保持准头和劲道而已。

“我看吴师傅还是稍逊一筹,贾将军此箭可是一箭双雕之作”左雅萍连忙说道,这玉扳指可不能输,这可是南京城独一份的,自己颇为喜爱。

“左公子说得甚是”石宿赶忙说道,“此箭是我们输了,可再比下一箭”

左雅萍就算了,蓝斌和徐增寿拿出来的东西那是万万不敢赢走的。这老头有本事就算了,莫非看不懂这场间形势?要给自己难看?

徐增寿和蓝斌毕竟是将门之子,其实此箭看不出太多分晓,就怕下了定论,万一吴漫天还有压箱底绝招,那就打脸了。

于是这一箭,大家就默认贾钰勇赢了。

贾钰勇倒是默不作声,他将门世家,弓马娴熟,很清楚这百步之外,抬手一射如何难,只怕此人弓术不在自己之下,众公子可输不起。

“亮绝活吧”旁边一个侍卫突然出了一声。

贾钰勇点了点头,三局两胜即可,既然第一箭赢了,那此箭赢了便可。

贾钰勇右手突然夹起三根箭矢搭在弓上,沉腰运气,拉满弓弦,朝着七八十步左右三棵树干射去,

三支箭矢去势略有不同,但是稳稳当当的射在了三棵树干,并且入树极深。这说明一弓三月不是花架子,百步左右准头不说,那是穿了甲衣也防不住。

“精彩绝伦”石宿也是首次看到这种武艺,禁不住拍案而起。

但是徐增寿他们都没有出声,因为贾钰勇的本事都很清楚,现在就看看吴漫天的本事如何了。

贾钰勇舒了一口气,望向吴漫天

“你来”

“好一招一弓三月”吴漫天练了一辈子弓箭,自然知道能有这样的准头和力量,贾钰勇还如此年轻,看来魏国公手底下一代胜过一代,所以不吝夸奖。

“这一弓三月实在是精彩绝伦”石宿才知道这箭法是有名头的,“吴师傅,平素你经常和我说,战场上能多杀敌的将士都有自己绝活,我看这一弓三月就是贾英王将军当年使来也不过如此!”

贾英王就是贾钰勇的父亲,乃是明教中一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追随徐达将军,号称箭无虚发,自是大明顶顶有名的神射手。

徐增寿看着这石宿犹如小丑一般,他怎知战场上奇人辈出,贾英王可以箭发两百五十步,在大明除了常遇春,汤和,邓俞等猛将,军中鲜少有人能比。贾钰勇论箭术比父亲还差着一大截呢。

原来是贾英王的儿子,吴漫天暗暗点头,这些小字辈只怕不知道,当年贾英王马上必带两个箭壶,一个箭壶是三十根羽箭,且贾英王用的是极品雕翎弓。逢战可以射光两个箭壶,还能箭无虚发,是真正令人丧胆的箭神。

“原来是将门虎子,久仰贾将军风采”其实吴漫天并不认识贾英王,因为黑甲军素来被派往更危险的战场,但是军中无秘密,也好生仰慕。

“你且拿出你的绝活出来”徐增寿倒是对父亲的这名故旧说话颇为友善,而且就算是输了,也无非是不拿这份孝敬,石宿是万万不敢赢他们的。

“遵命”

吴漫天手持弓箭,虽然老迈却显得威风凛凛,这句遵命却没有了刚刚见到魏国公四公子的恭敬,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吴漫天也从箭囊拿出三根箭,众人以为他也要来一招一弓三月。

谁知吴漫天张开嘴衔在口中两枝,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瞬间身影闪了出去,对着之前贾钰勇断枝中的的那棵树疾速射了三箭,三箭在空中刹那间放佛成一条直线。陆续射中了贾钰勇那支箭附近,三箭稍有角度不同,都射中了一个位置。

这一手绝活一亮,瞬间亭中众人都哑然。

倒是之前提醒贾钰勇亮绝活的那名卫士,轻轻吐了一声“好箭法”

石宿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应声。

徐增寿从吴漫天窜出去射出第一根箭开始,本来无神的眼睛突然暴涨神采,待到三箭射完,这名卫士插嘴也不以为忤,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候了片刻,就算是不识货的人也不能说吴漫天输了。

“好一手连珠箭,此阵是我们输了”

徐增寿平平淡淡说了一句。

待到吴漫天走回亭间,贾钰勇手有些微微发抖,他已经明白自己赢不过此人。

“吴师傅好箭法”吴漫天毕竟是帮自己赢了,石宿也能无奈的恭喜道。

贾钰勇默默又掏出三支箭,搭在弓上,拉开弓弦却没有射出去。

“贾将军,不如此阵让老儿先射”吴漫天突然发声道。

“也好”贾钰勇收了弓箭。

石宿紧张的望着吴漫天,也不知他想如何射这一阵。

吴漫天这次把箭壶别在身后,面向了贾钰勇刚刚一弓三月的那几棵树,沉默了片刻。

然后颇为洒脱的开弓射箭,开弓射箭。

前两箭都落在和树上那一箭差不多的位置,第三箭却是偏了,脱离树干带起一片树皮跌落。

“哎,老了”吴漫天向石宿做了一个赔罪的抱拳。

石宿连忙站起身来,频频拱手“不打紧,吴师傅不打紧,非常精彩了”

贾钰勇看到第三箭偏了以后,眼神突然来了神采。看了一眼四公子,在徐增寿点头示意的情况下,利索的又来一招弓开三月,却是比刚刚那三棵树远了一些,箭箭在百步树干。

“侥幸”贾钰勇再也没了之前的骄傲,虽然自己除了父亲从未遇到过什么箭术高人,但是武人的骄傲让他不会欺骗自己,自己暂且不如此人而已。

吴漫天景仰贾英王英雄了得,也不托大,连忙抱拳示意。

“可惜了,可惜了”石宿赶紧示意丫鬟把端着金锭的盘子递给两位公子的手下,又掏出两定足金,足足十两,分别递给贾钰勇和吴漫天,“两位箭术入神,让我们大饱眼福,这是一点谢意,务要推迟”

按照赌斗来说,一般赢的一方也会拿上一成的奖励,所以贾钰勇和吴漫天倒是没有推辞,收了这打赏。吴漫天满心欢喜,看来女儿嫁妆是体体面面了。

“吴师傅现在还在教箭?”徐增寿边问边和左雅萍,蓝斌纷纷取回自己的赌斗之物。

“教了几年,今日是来跟石公子辞行的,老了,力不从心教不了了”吴漫天收了一笔钱,满心欢欢喜喜,倒是有什么答什么。

“吴师傅可不老,我看你射连珠箭的时候风采可夺目得紧”左雅萍戏谑道,刚刚被这老头好生吓了一把,以为李逵遇见李鬼,这次要栽了,没想到这老头也颇为识趣。却没有意识到四公子明显有欣赏之意,这话一出口就有点挑拨的嫌疑了。

“雅萍,你不知,这射箭耗费的不仅是体力,还有精力”蓝斌赶忙搭了一嘴,想着以后得少跟这傻叉来往,就算吴漫天真的不给徐增寿面子,你也不能当众揭穿啊,这大家都下不来台了。

徐增寿却并不出声了。

“蓝公子不愧是名将之后”吴漫天赶忙把这话给捧住,“这人老了,精力就远远跟不上,那连珠箭虚有其表,其实太过注意技法就容易失了准头和威力。我看我刚刚那几箭箭簇都露在外面了”

“哦?”徐增寿微微笑了笑,“去看”

“是”

护卫中眨眼间就少了一人,正是那名敢在徐增寿跟前出声的护卫。

吴漫天也不等他回来,再跟徐增寿施了一礼。

“四公子,在下今年五十有二了,最近女儿刚刚准备出嫁,所以近来准备好好给女儿操办婚事,以后也不舞刀弄枪,她夫家人丁单薄,我只怕还得多帮衬带带外孙”

“那倒要恭喜你了,她夫家也在京城?”

“回四公子,在,夫家也是老儿原来袍泽,靠得住,靠得住”

吴漫天说起这桩婚事,笑得老黄牙都咧出来了,说起靠得住的时候,石宿脸赶紧移开,在文贵武贱的朝堂之中,其实像石宿石家这样巴结武将的极少,主要是魏国公也好,蓝玉将军也好,都已经不是一般的武将了,已经是勋贵了。今天这吴漫天总算没有扫了自己的面子,让自己这份礼平平稳稳送了出去。

“她夫家也是黑甲军”

“回四公子,是,她夫家原是黑甲军千总陈北炽”

“嗯,此人我也听我父亲多次提过。倒是忠烈之后”

吴漫天连连点头,虽然在朝廷之中武将多有受到排挤,但是军队之中自有一个世界,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不曾闻听的英雄或者部队,在军中自有一个说法。

这时那名卫士已经返回

“禀公子,三箭箭簇确实都未没入”虽然如此,卫士脸上却毫无轻视之意。

“嗯”徐增寿也什么都未多说。

其他人等自然更听不出什么端倪,石宿还觉得专门去查验一趟真假,难道吴漫天还敢欺骗我等么?

就在吴漫天准备告退之时,徐增寿又开口了。

“吉日订在何时?”

吴漫天有些错愕,但是此话却不好不回

“回四公子话,订在下月十五”

“好,到时我也送上一份礼”

瞬间亭中众人皆愕然,石宿想不到徐增寿居然如此礼贤下士,更是露出大大错愕之情。

“当,当不得”吴漫天赶忙跪了下来,“不敢劳烦四公子”

徐增寿虚托右手,示意吴漫天起身,微微笑道

“其实我都想参加庆贺,怕我去了你们会不自在就罢了”

蓝斌本来也是错愕万分,他跟徐增寿经常玩伴在一起,也是鲜少看见徐增寿如此礼贤下士。看来徐增寿还颇为会收买人心啊,可是这老头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了,没什么必要嘛。

“谢四公子,小民婚嫁,实在是当不起”吴漫天心中也是激动万分,“魏国公府内事务何等紧要,小老儿感激万分”

“罢了,你女儿出嫁在即,想必也有许多事忙,你去吧”徐增寿也不多说。

吴漫天向亭中众人再施一礼,这才转身而去。

“四公子礼贤下士,真是我等楷模”石宿心中高兴,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徐增寿微笑不答。

几人继续在亭中饮酒作乐,直到太阳落山,才纷纷散去。

石宿将众人送出门外,直至再也看不见背影,才回了府邸,心中暗暗想到,看来自己也要随上一份厚礼,一来恭贺俊妹新婚,二来也交好一下陈吴两家。今天看了吴漫天露的这一手绝活,之前想的那些调戏人妻的剧本,却是再也不敢想。

话说那贾钰勇,陪四公子回了府邸以后,才回到家中。虽然自己箭术输了一分给那个老头,却并不太服气,毕竟自己平时并不专心练箭,事务繁多,武艺要练的也多。

思来想去,那连珠三箭的技艺煞是好看,平时父亲也不教于自己,自己再练练多半也能做到。就去找了父亲说及今天之事。

贾英王也已经五十了,本来这个儿子平时武艺箭术都还不错,可惜略显浮躁,毕竟是没在尸山血海中打磨过的,他也没什么办法。今天看见贾钰勇低头丧气找自己说了遇到的这事,又谈及想学连珠箭,还颇为欣慰。

“这连珠箭确实非有十多年弓不离手才可做到”贾英王背着手教导儿子,“但是战阵之中倒也没什么大用,箭术讲究的就是一个防不胜防,防无可防。听你说来这老头射箭花式还是不错的,你且看来”

虽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但是贾英王带着贾钰勇来到练武厅,随手操起一筒箭袋,再拿起自己成名的雕翎弓,也不先把箭拔出来,一边射一边从箭袋掏箭。

连射四箭,四箭在空中那一瞬间犹如一条直线,全射在箭垛中间,也是一百三十步距离。而且每一箭都深深扎入垛中。

贾钰勇平时甚少看见父亲练武,虽知父亲武艺超群,特别是箭术,更是军中闻名。但平日指点自己,却鲜少示范。

“父亲厉害,这四箭连珠比三箭连珠显然又高深了不少”

任何一个男人都拒绝不了自己儿子的崇拜,贾英王微微笑道

“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箭垛再远到两百步,五箭连珠也不难”

贾钰勇没想到父亲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居然箭术如此高超,更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在箭术上下功夫。

“父亲神勇,而且父亲这箭簇深入箭垛,比那老儿厉害许多”

贾英王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他问了一下儿子

“你说这老儿三箭射在一百三十步位置,箭簇都露在外面”

“是呀”贾钰勇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四公子特意让蒙年却看了一眼,蒙年回禀三根箭簇都露在外面”

贾英王眉头拧在了一起。

“父亲,有什么不对么?”

“如果你说得没错,我估计此人箭术与我也是伯仲之间”

“啊?”贾钰勇大吃一惊,“父亲为何突然这样说?”

“连珠箭讲究的是一气呵成,既要有准头也要控制好力道,第二箭要比第一箭更快更疾,以此类推,才能在空中形成一线的景象。此人虽是三箭连珠,但是发箭瞬间,力道控制得巧妙,才能让三箭都是堪堪露出箭簇。本来常遇春将军故去以后,为父以为天下箭术难有与我比肩之人,如此看来。。。”

贾英王站在一百三十步外,又是四箭连珠射在箭垛上。

“你看看有几箭露出箭簇?”

贾钰勇连忙跑过去,看清楚了箭垛回了父亲一声

“两箭露出箭簇,两箭深入”

贾英王也不回话,减少了一根箭,射了一手三箭连珠。

“现在呢?”

贾钰勇连忙看向箭垛,只见两箭露出箭簇,另外一箭却只是微微露出了一点,这才识得下午这老人的厉害。

“父亲,三根箭露出箭簇”

其实到了贾英王这种水平的神射手以后,箭一离手心里就有了数,贾英王也不吭声了。

贾钰勇一路小跑跑了过来

“此人好生厉害,箭术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厘。跟父亲都是伯仲之间”

“你说此人原来也是魏国公部下?在黑甲军?”

“是的,他是这么跟四公子说的”

“黑甲军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可惜了。。。此人德艺双馨,堪称箭神,你以后遇着不可怠慢”

“孩儿明白”贾钰勇倒是服气了。

“四公子当时就命人去查看去了?”

“是的,当时四公子就让蒙年去看了”

“嗯,四公子是明白人,魏国公后继有人了”贾英王顿了顿,收起了弓箭,“你以后就好好跟着四公子,辅佐于他吧。切记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

“孩儿明白了”贾钰勇经常听起父亲点评军中英雄,也只自承不及一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假如常遇春常叔叔在,他可否四箭连珠做到不差分毫?”

贾英王白了贾钰勇一眼

“他也做不到,但是他一箭可以百步之内,穿箭垛,而且他可以一口气射光一筒箭壶。假若天下间有了像他这样的敌人,你最好就别从军了”

贾家的事暂且按下不提。

那吴漫天晚上回到了家,跟女儿一说今天跟石宿的对话,吴小俊就哭成了个泪人。吴妈连忙从房里跑出来安慰着小俊。

“小妹,要不你就陪着小俊嫁过去,有你照看着我也放心”

吴妈安慰住了哭得快昏阙的丫头,听了吴漫天这么安排,也只是点了点头。

“六哥,那你身边都没个人照料了”

“嗨,我一身武艺,哪还要他人照料。何况我是那小子师傅,三天两头就去看你们了”

“六哥,你不如一起住过去得了,两家合一家,他们陈家不也人丁单薄么”

“不妥,陈家剩下的就是几个女眷,我还是守着咱们吴家,破家值万贯呐!万一你们想回家住住呢。。。我在家等你们回娘家吧”

“六哥,那要不去买个丫鬟伺候在身边吧,好歹有个熟悉家务的”

“也行,正好今天你看我挣了多少”吴漫天满心欢喜的拿出了那金锭。

“吴妈,我想先回房了”吴小俊实在是无心听他们谈婚嫁以后的事情,虽然跟父亲赌约输了,但是自己年少错付于人,她也没打算活了。

吴漫天使了个眼色,吴妈也没有陪吴小俊离去,就留了下来。

“你功夫没有落下吧?”

“许久没练了,老了,功夫还有什么用?”

“小俊那边你得多看着点,我看这孩子容易犯傻”

“陈家那边当真不会欺负她?”

吴漫天不敢轻易答话了,叹了一口气“那又能怎么办呢?这事能怨着别人生气么?刘夫人那里是没问题的,那陈百齐还是个孩子呢,兴许不懂事,日久生情,希望像他爹,是个宽广的性子”

两人谈了一会相对无言,只好各自散去。

又过了两天,陈家也好,吴家也好,都各自忙活起来。古代结婚三礼六聘实在是比后世麻烦更多,不过陈家吴家都算不得官家,又是武将出身,有些环节自然能省则省。

这些天陈百齐跟刘夫人母子相称,关系融洽了很多,刘夫人虽然忙着操办婚事,但是自己又是家主又是女人,颇为不便。还好娘家的侄儿刘理和另外两个侄儿刘亘,刘永也帮着在弄,陈百齐跟刘永两个年纪相仿,不似刘理年龄大了十来岁,所以两人嬉笑怒骂,相处还挺融洽。

“堂哥,你这结婚了,姨母可等着抱娃啦”

“母亲并未催促,你可别胡说八道,我看明年就是你结婚了吧”

“哪有,哪有。。。我还小,你可别吓我”

“你喜欢啥样的?”

“这。。。这都是门当户对,父母定下的”

门当户对么,陈百齐看着忙忙碌碌的刘夫人,这些天为了体面给自己办婚礼,刘夫人也是操碎了心,刚刚还在厅堂发了一顿脾气。原来接亲新郎需要高头大马,这是南京城婚娶的俗礼,可是一般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起马,这就只能去大户人家租。

其实刘夫人若是开口跟刘家借马,刘家倒是养了一匹健马,这年头有马匹的家里比后世家里有宝马奔驰还要稀罕。但是刘夫人不想事事都请托哥哥帮衬,自己毕竟已经出嫁,算不得刘家人了,就想能花钱解决的就花钱解决。

结果去街口一户沈家借马,也不知何时何事陈百齐得罪了沈家,前面管事的答应了借,还许了五贯钱一天,结果回头就把钱给退回来了,说不借了。直说陈百齐跟主家相恶,主家不同意。

刘夫人气得大骂了沈家一顿,刘理赶忙说让姨母放心,自己回头去和父亲说,借马实在是一桩小事。刘夫人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叮嘱那借马可得把银钱收下,刘理家里哪会差这点钱,知道姨母要强,也不敢讨价还价,连忙应下。

“仲书哥哥”门外响起了一串银铃声,陈百齐抬头看去,只看见一团火红冲进家来,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冲进了自己家,凤眼,柳眉,一副瓜子脸,水嫩嫩的皮肤,完全太符合后世审美了,关键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酒窝,青春逼人,煞是可爱。陈百齐穿越过来也有七八天了,这是真正见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看得都呆了。

“你怎么来了?”刘理应了一声。

“我来帮你忙啊”这姑娘说话跟唱歌似的好听。

刘理赶紧带着这姑娘给大家引荐,原来是布政司参议李缘的女儿,唤作李秋离。李家和刘家关系甚好,双方有结为亲家之意。李秋离也非常喜欢缠着这个大了自己十来岁的哥哥,已经是不宣而明的事情了,只是刘理原来有一个夫人,续弦之事有点辱没了李家。李缘原本是想让女儿再刘亘和刘永两个中间挑一个,结果李秋离非刘理不嫁,李缘颇为疼爱这个女儿,一为难这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呆子,是你要娶妻了么?”李秋离嘻嘻哈哈走到陈百齐跟前,打量着。

“是,是吧”陈百齐莫名有点紧张,刚刚刘理一介绍,他也看出来这姑娘芳心暗许在刘理身上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是刘理带着自己去讨要说法,颇为维护自己,虽然李秋离长得极好看,但是却不敢再瞎想。

“是就是,马上要成婚了怎么拖拖拉拉不爽利”李秋离虽然出生世家,但是家里宠爱管得不算严苛,又打趣道“我听说你喊刘理哥做爹?”

“秋离!”刘理大为窘迫,本来是把这趣事说给她当笑话听的,没想到她当众说出来,真是太小了,说话不经脑子啊。

刘亘和刘永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两人哈哈大笑,刘夫人在旁也是又笑又尴尬,也不知道这孩子外面除了惹事还惹了多少笑话,不知道是之前那个陈百齐还是现在这个。

陈百齐倒是不以为耻,他来自后世,三观和耻度自然不一样。而且满心欢喜和李秋离说话,就正正经经回答道。

“那天我伤愈晕了头,确实是叫错了”

李秋离一看,这个人完全没什么羞耻感啊,也不搭理他这句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再加上仲书哥哥明显不喜自己揭这个新郎官的短,就罢了。

“那你结婚以后可别昏了头啦,我听说你这新娘子家里厉害着呢!”

“咦?我都未和你说过表弟娶的是谁,你怎么知道新娘子家里厉害?”刘理有些奇怪

李秋离对着仲书哥哥又是不一样的表情,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嘻嘻地回答他。

“你还不知道吧,吴师傅这次可是在徐四公子面前大大露脸啦!”

于是细细把她知道的,吴漫天上门辞教,又如何巧遇四公子,蓝斌公子,左雅萍等人,又跟那贾家的贾钰勇如何比箭,那几箭又如何厉害,吹得眉飞色舞,就像自己在旁边亲眼所见一般。

众人都听呆了,任凭她在那添油加醋说了半天,李秋离平时交好一些大户人家闺蜜,也结交一些有点名头的伴当护卫,这喜欢传消息的毛病倒是改不了了,尤其喜欢这大家凝神灌注听自己讲的样子,又大吹了吴师傅半天。

“没想到吴师傅如此本事”刘夫人喃喃说道,她听丈夫夸过吴师傅箭术,再加上丈夫平时经常叮嘱她照顾一些士卒的家眷,更多的是出于帮助请来吴师傅教箭。其实寻常人家想要孩子从军又哪会请人教箭,都是直接送去军中磨练,自有人教的。

“可惜还是输了”刘永大为遗憾。

“那有什么,那贾钰勇乃是贾神箭的大儿子,听说尽得贾将军真传”刘亘听得好生佩服吴师傅,本来自己也颇喜欢武艺箭术,恨不得赶紧拜吴师傅为师。

陈百齐听得也呆了,没想到貌不惊人的吴漫天还有如此手段,可是自己倒没有学到什么,以后看来要多多亲切这位岳父大人,学来这手好箭术。

“只怕是未必输了,多半是赢了”刘理沉吟着说道。他虽然也有练些武艺,但是更精于官场和世家子弟之间的做派,通过李秋离添油加醋的描述,和徐增寿的做派就判断了一个大概。

这句话更是引得众人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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