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亲英珍

　　付鸿亮抱着孩子欢喜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去看看刚生完孩子的何英珍。

　　一进产房，空气中隐隐弥漫的血腥气就让付鸿亮皱起了眉头，何英珍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皮无力的耷拉着，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完全干透，原本就白净秀气的面庞现在显得格外苍白憔悴。

　　何英珍看见丈夫走进来，伸出无力的手臂艰难地撑起身子，半倚在床头。虚弱地朝付鸿亮轻声说说：“给我看看孩子。”

　　付鸿亮走到床边，也没坐下，只是弯腰把襁褓放到何英珍怀里，手臂虚虚地护在旁边。何英珍轻轻拉开小被子，看着襁褓里正在熟睡的小婴儿，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问道：“咱爸给起了什么名字？”爹给起名叫觅山，付觅山，正好跟她姐问雪名字搭调。“

　　何英珍点点头，轻声道：“‘愿於人海中，更觅山中句。’好名字。”付鸿亮一听到何英珍“拽文嚼字”就撇嘴，他最看不惯何英珍这种像是旧社会大家小姐似的文人做派。

　　付鸿亮把孩子抱回自己手里，直起腰来朝何英珍说：“你先休息吧，觅山睡了，我把他先抱出去了，等他饿了要喂奶了再给你抱进来。”说完没等何英珍说什么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何英珍看着关上的房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支撑不住一般地垮了下来，她倚着床头闭上眼睛，许久，叹了口气。

　　何英珍原本祖上出过秀才，也算是彻头彻尾的书香门第，但是到了何英珍爷爷这一辈因为严打地主，何家成分不好才最终没落，但何英珍自小也是在家里经受过文学熏陶的，算是半个文化人。只可惜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流落到了付家庄，下嫁给了付鸿亮。

　　本以为付宏儒也算是念过书的人，儿子付鸿亮应该也差不到哪去，但后来才发现付宏儒虽然肚子里有点墨水，思想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封建。到了大儿子付鸿亮和二儿子付鸿辉这一代更是成了完完全全的庄稼人。

　　在付鸿亮眼里，何英珍嘴里的唐诗宋词不过是没用的花架子，甚至在没生出儿子之前，何英珍这个人在付宏儒眼里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何英珍睁开眼，转头看向窗边桌子上的镜子，镜中的自己还是能看出骨子里就是个美人坯子的，但是今才26岁的何英珍跟付鸿亮结婚才五年，脸上就已经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了，苍老已经开始慢慢从眼角唇边爬了上来。

　　成日的操劳和婚姻的不幸福让当年那个天真而又充满活力的何英珍早已不复存在，整天面对着没有共同语言的丈夫，要照顾年纪尚幼的女儿，侍奉年迈的公公，还要处理琐碎繁复的妯娌关系，这些每天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压得何英珍快要喘不过气来。

　　偏偏付鸿亮还是村长，何英珍作为村长媳妇更是活在村里三姑六婆的眼里，她得时刻保持谨慎，小心翼翼地行事，生怕出了什么错处就成了村里妇女茶余饭后的谈资。

　　何英珍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付问雪以后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活成现在的自己；儿子付觅山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不要活得像付鸿亮一样愚昧。

　　何英珍想，这应该是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后半辈子唯一的念想和指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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