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殿下
萧兰猝然抬头。
变故突如其来。
周围原本正在散漫谈天说地的侍君们听到声音后，脸色露出了错愕和震惊的神色，全都齐齐回过头来，朝最中央的两人看来。
凤君一身红衣，衣摆拖地，几乎是半跪在了年幼的女孩的身前，轻声地问道：“四殿下，你可愿搬来永安宫，和我一起生活吗？”
刚刚走进花园中的白贵君恰巧听到这句话，脚步陡然一顿，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白。
跟在他身后的二公主萧芷疑惑地问道：“父亲，您怎么了？”
白贵君感觉身体都有些不协调了，立刻推着萧芷转身，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阿芷，我们快走。”
一边同样带着女儿来赴宴的林侍君冷冷地笑了出来，悠悠低头看着自家正在摆弄着九连环的女儿，若有所思地问道：“三三，你猜猜，火会不会烧到我们身上来？”
三公主萧槿淡淡回头，面无表情地道：“你给我闭嘴。”
而位于中心的萧兰顿时感觉到了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目光，芒刺在背。
她很清楚地知道，叶折清的那句话究竟牵系着什么。
一句话过后，周围的人都在默不动声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她眉毛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
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和前世的记忆尤其相似，然而却也有了偏差。
上一世，叶折清好歹在她和两个姐姐之间都打量了一圈才将她给挑了出来。
而现在，叶折清甚至连她两个姐姐都没有看一眼，只是问了她两句话后，就选中了她。
过于直接了。
萧兰思索，莫非是因为自己刚刚开口刺了叶折清一下，这是她从前没有做过的，从而导致事情的发展和前世出现了些许偏差，让他甚至连其他两个公主都不看一眼就只想选她？
那叶折清的口味可还真特别，就这么喜欢骂他的人。
可是，萧兰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再被他选中了的。
萧兰心底里如明镜一般清楚，去永安宫，再重新将上辈子那些糟心的事全部再经历一遍，她不愿意。
就算最后能够成功登上帝位，她也还是受制于世家。
她抬眼看着叶折清，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样子，心中暗暗想到——
这一次，她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来获得一切，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包括叶折清。
这样子，等她再将他关起来的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看那群人还敢不敢对她说三道四？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萧兰的声音，稚嫩而又坚定，“我不愿意。”
叶折清怔愣了一下，少有地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错愕的目光显露在外。
他是从来没有想到，曾经无比依赖着自己的萧兰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
萧兰说着，还退后了两步，嚷嚷起来，“我不要和你走，我要回去找爹爹！”
见她似乎要走，青竹身形微侧，挡住了她的退路。
周围的侍君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与此同时，带着二公主走到半路的贵君走到花园的拱门前时，忽然被宫中禁卫给拦住。
白贵君伸手，将萧芷护到了身后，指尖微微有些发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您可以走，但请二公主留下。”禁卫手中拿刀，寸步不让。
旁边一直低头玩九连环的萧槿也抬了抬头，目光冰凉地扫过拱门，注意着二公主那边的动静，然后又穿过花园，目光最后落在了她那小皇妹身上。
旁边林侍君再次笑出声来：“真有意思。”
萧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感觉到身边气氛的骤然变化起来。
叶折清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怎么会预留空挡让她们逃走。
他果然将一切都布置周全了，甚至连禁军都为他所用。
现在，只怕这个小小的花园，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她猜测，恐怕只要自己再多退一步，青竹就会直接出手将她拦住，强制将她给带回永安宫。
“四殿下，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周围的混乱叶折清视若无睹，依然专注着温和地对她说话，细心地哄着她：“你答应好不好？和我走，永安宫里有很多好的的东西，里面有樱桃酪，蜜桃酥，今早刚刚做出来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你来和我宫里尝一尝，好不好？”
小孩子最爱吃的就是甜食，叶折清笑起来的时候真让人觉得亲近，加上温柔的语气，简直就是哄小孩的一把好手。
要是以前的萧兰，肯定早就眼巴巴地跟他走了。事实上，上一世的萧兰只是单单见他对自己笑了，都不需要哄，就拉起他的手，被领到了永安宫。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了。
这一次，萧兰摇摇头：“我最讨厌吃甜食了，你要吃自己吃吧，不要叫上我。”
她说的是拒绝叶折清的托词，也是真话。
隔了数年时光，她已经不知道甘是何味道了。
中毒之后，她大多时候喉咙中弥漫的就是浓苦的药味，偶尔咳血，则会充斥着腥甜的味道。
她就从来没有再碰过甜食，久而久之，曾经无比眷念的味道成了她的禁忌，成了她深深痛恨的东西。
如果说叶折清刚刚只是愣住了，这次他握着折扇的手都微微颤抖，扇子掉落在了地上。
萧兰的话如软绵绵的针，他那颗藏在左胸之下的心脏，瞬间刺穿，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中铺陈开，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包裹着虚弱得仿佛轻轻一捏，就要碎去。
那时候她年纪已经不小了，浑身发热让她陷入了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连续几天都不曾清醒。
梦中，她还死死拉住他的手呢喃着对他说——“哥哥，我想要吃糖。”
只要一想到这些，每每回想起曾经的萧兰，他的心就都会开始揪痛，说不清的悲哀笼罩着他。
这样子的萧兰，怎么可能不爱吃甜食。
叶折清清楚，她说的话不过是糊弄自己的而已，她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是真不想要和自己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萧兰此刻依然一脸警戒地看着他，看上去局促得像一只即将炸开的小兽，开始闹着喊道：“我不吃，我不要去，我只想要去回去。”
萧兰眼角余光随时注视身后的青竹，思索着叶折清放自己走的几率。
貌似不会很大。
于是，她干脆心一横，趁着叶折清发愣的时候低头捡走折扇，顺着扇骨狠狠折断，冰蚕丝绣的扇面化为裂帛，清脆利落的声音扩散开来，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青竹甚至没来得及阻拦，她在心惊肉跳中又见小公主丝毫不畏惧，将断扇摔到了叶折清脸上，“我都说了，我不去！你快放我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折清笑得这么灿烂，萧兰本不不应该对他动手。
只是她一时间实在没忍住。
被扇子摔了一脸，叶折清感觉到脸上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忽而间抬头，捕捉到了萧兰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压了压眉眼，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如今的笑意却不似方才。
他缓缓起身，突然说道：“既然四殿下这么不喜欢我，那么青竹，你带她回去吧。”
“可是……”
可是公子你准备了这么多，现在真的就要放走四公主吗？
青竹正犹豫不动，叶折清紧接着又继续说道：“将二公主带过来。”
萧兰抿住了唇，他要选自己的二姐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白贵君头脑发白，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身边的禁卫抓住了二公主，直接将她给扛了起来。
萧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脸色发白，大声朝父亲呼救：“父亲，救救我……”
“不要！”白贵君连忙追上，“阿芷！”
萧芷直接被禁卫按在了叶折清身前，白贵君立刻紧跟着跪倒在了地上，“凤君，你不能带走她，阿芷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没有办法离开她，求求你放过她吧！”
“凤君，求求你了！”
叶折清托了托腮，对于白凤君和萧芷，他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地说：“刚刚四公主也不是说了，这宫里的三个皇女都得喊我一声‘父君’，让二公主到我的永安宫来又怎么了？又不会委屈了她。”
“我知道，从前这宫里一直可都是你说了算，可是如今我在这，你就最好不要给我摆什么花架子，整那些有的没的，要知道，失德之人，可不配抚养陛下的公主。”
他依然温和地笑着，却让白贵君不寒而栗。
叶折清已经下令，萧兰却不急着走了，她转身，抬眼看着萧芷，她双眼噙着泪花，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既是看热闹也要看门道。
她的这位二姐虽然在三位皇女中最为年长，然而性格却是她们三个当中最为怯懦的，一点儿长姐的模样也看不到。
然而，就是这样的二公主，却是女帝唯一在乎和疼爱的女儿，甚至后来不惜为她扫清道路几乎将世家逼到山穷水尽。
萧芷前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叶折清入宫之前，她亲爹就是六宫之主，她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因而哪怕在深宫中也生得单纯柔软如白花。以致于最后萧兰处理她的时候，都没费太大的功夫。
萧兰心中暗暗揣测，这性格貌似之于世家要培养的棋子而言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萧芷年纪较大恐怕不好掌控，真的将萧芷要过去，女帝那边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人。
叶折清应该不会是真的想要萧芷。
“白贵君，不必过于拘束，”果然，下一刻，叶折清就笑开了，目光悠悠转向萧兰，“我也就和你开个玩笑罢了，瞧你可被吓得，像丢了魂一样。”
“除了四殿下，我谁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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