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踌躇
后来很多很多年后，萧兰曾经多次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当三个公主都站成一排，叶折清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就指向了她。
他为什么要选她呢？
萧兰曾经想了许久。
后来她学了权衡之术，觉得叶折清之所以选她，大抵是因为大公主和二公主的生父地位都很高，其背后势力也跟着错综复杂。
而她父亲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戏子，她身后如白纸般清清白白，将她从生父手中夺走要去永安宫培养，既容易也合适。
被他选中之后，萧兰就从听雪宫搬去了永安宫和他同住。
除去满足世家培养傀儡的需求，叶折清对她还是很好的，对她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四海的珍宝一齐涌向她，她凭借着叶折清的疼爱，成了宫中最尊贵的公主。
当初她年少不经事，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凡事有得必有失，因果轮回，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她后来的人生从此就没有平静过，被下毒，被暗杀，被世家控制，限制自由，被算计，和生父反目成仇，明明是如此短暂的一生，却经历了无数的痛苦与仇恨。
萧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父亲的脸，想起了他刚刚才给自己做的裙子。
前世她在叶折清身边，穿着都是珍贵的布料，她一眼就看出爹爹给自己缝出的裙子衣料的样式和成色定然不会是宫里会拨给听雪宫的。
她隐约猜出，恐怕，是爹爹拆了当年自己的戏服，给自己缝的。
她是这宫中最不起眼，最低贱的人，地位连普通的宫女都不如，可爹爹却尽力给自己身为一个公主的尊严。
想到这里，萧兰心头微热，抱住了他的手臂，软声道：“爹爹，放心吧，我会去的。”
顿了顿，她又低低地喃喃着：“爹爹这么好，兰儿要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要离开你。”
曹郁梨看着挂在手臂上的小人，只觉得是萧兰向他撒娇，见她点头答应去春宴，他也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转身拿出差不多绣好的裙子。
“来，兰儿，你先试试，看看哪里不合适。”
……
萧兰换上了红色的裙子，曹郁梨替她绑上了红色的小辫子。
未及豆蔻的女孩容颜如清晨未开的山茶花苞，带着露珠的滋润，娇嫩欲滴。
来迎接萧兰的永安宫女官青竹一见到这位四公主，就眼前一亮：好可爱的女孩子。
再看她的父亲，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
青竹想，这两父女素来不受重视，在这深宫之中如幽灵一半般活着，谁想竟然生得如玉一般好看。
难怪她们家公子也对四公主另眼相看。
她临出发前，公子还再三嘱咐要她好好接待四公主。
曹郁梨将萧兰交扫青竹手中，嘱咐道：“兰儿，你要乖，我教你那些礼节一定要好好遵守，见了凤君不要害怕，等结束后，女官姐姐会送你回来的。”
他在宫中没有任何位分，因而也没有资格跟着萧兰一起去赴宴，只能将她交给凤君派来接她的人，守在听雪宫等她回来。
曹郁梨说话时，青竹有些怜悯地瞥了他一眼。
只怕，四公主要回不来了。
她家公子最近都在收拾整理永安宫，将最宽敞明亮的偏殿搭理了出来，挂上了壁画，在柜子里放置了各种好玩的物件，还在宫外寻来技艺精湛的绣女裁了数十件女童的冬夏衣裙，一同收进了宫中。
他说，这都是四公主喜欢的布置，衣服也是她的尺寸，等她来到永安宫准备，恐怕会有些迟。
他还说，不能怠慢了四公主。
青竹头一次见自家公子如此认真。
叶家那边虽然要求是让公子从三位公主中挑一位，并未具体要求是谁，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然而公子却毫不犹豫选中了最不起眼的四公主，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四公主的喜好和身高尺寸，提前为迎接她的到来而打点了整个永安宫。
在今日早些，他甚至让人做出了各式各样的甜点，送进永安宫，以便四公主一来，就能吃到。
不出意外，春宴之后，四公主就会直接被公子领回永安宫，成为永安宫的人。
世家那边也不会允许她再和生父见面。
青竹看着父女俩道别，心里默默为他们感到哀伤，他们似乎都只以为这是一场短暂的分别，很快就会再见面。
“再见，爹爹。”萧兰嗓音稚嫩，朝曹郁梨挥手道别。
说着，便转身跟着青竹，眉眼微敛，“姐姐，我们走吧。”
……
春宴在御花园中举行，凤君将后宫之中除了女帝之外的所有宫眷都请了个遍。
虽然说是“春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春天已经过去得七七八八了，御花园里一派草木繁茂的模样，已经快入夏了，这不过只是凤君要布宴，挂个名号而已。
然而，宫里还没人敢不给这位新凤君的面子，收到请帖的全部都来了，连个告病的都没有。
萧兰跟着青竹走过花园，路上看见了不少衣着华丽的少年。
女帝的侍君本来并不多，现在后宫中的大多都是她从世家强召进宫的人质。
见到凤君身边的大女官领着个漂亮的小孩走，不少人都朝萧兰投来好奇的目光。
宫中的孩子并不多见。
女帝的子嗣有五位，然而大皇子和大公主年幼夭折，活下来的就只有三个皇女。
萧兰绕过一棵亭亭如盖的海棠树，踏上落满红色海棠花瓣的绿茵草地上。
记忆中熟悉的场景纷至沓来，一幕幕和眼前重合。
她清晰地记得，下一个转角，自己会见到什么。
也许是近乡情怯，思绪纷飞，她脚步微滞，深吸一口气后，才迈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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