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扬州府衙。
班念薇意识朦胧中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她想听的清楚一些,可不论她怎样努力,那声音总是飘渺又遥远。
这时一个模糊的人影由远及近而来,是母亲!她像往常一样欢笑着扑进母亲怀里,可母亲却没有像昔日那般抚摸着她的头。“啪嗒”,似是一滴水落在她脸上,她伸手去擦,却发现是血!她惊恐地抬起头望向母亲。只见母亲脖颈处鲜-血汩汩的往外涌,她慌忙伸手去堵,可母亲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是一副微微笑的模样。那鲜-血任班念薇怎么堵都堵不住,她急得哭,心也跟着绞痛,她哭着喊“娘”……
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满脸泪花,泪还在一汩汩地流……
“姑娘,你醒了?别怕啊……这里是扬州府衙,你安全了。”
说话的是罗姨,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她上着淡墨绫薄棉袄,下穿青绿褶裙,眉眼笑时便显出两个酒窝来,甚是和善的模样。她见班念薇哭花了脸,便赶紧打来清水替她擦拭。
想起刚见着班念薇时,那浑身是血的样子实在吓人,府里年轻的小辈们没人敢碰她,罗姨不忍心,硬着头皮接了照看她的差事。
她替班念薇脱了黏腻发乌的血衣,又找了个小辈替她烧了满满一桶洗澡水。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好在小姑娘除了手心有几个小口子外,身上再没有其他伤口。只是身上的血都已经结痂,有些边缘的地方更是结了厚厚的一层。她轻轻地来回擦了好几遍,光是浆洗棉帕的水都倒掉了五六盆。
看着这个眼皮肿的像桃儿一样的女孩,她总会时不时地掉下几滴泪来。她也有女儿,大女儿虽已嫁作人妇,她却依旧常常惦记,俗话说,有娘才有家。这可怜的孩子没了爹娘,日后怕是只能寄人篱下,任人欺凌……
班念薇整整昏睡了五日,梦里时而大叫,时而泪流不止,有时又一阵阵的盗汗,府里找人请了大夫,说是梦魇,开了好几服安神的药。班念薇不张嘴,罗姨就找来自家孩子小时候用的小汤勺,一点一点的喂。好在老天可怜,班念薇终于醒了过来。
“菩萨保佑,姑娘你可算醒了。”
罗姨浆洗着手里的棉布帕子露出欣慰的面容。
“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煮点薄粥?”
她将洗净的棉帕搭在木盆上方的榆木架子上,又在衣裙上蹭掉了手上多余的水。
班念薇怔怔注视着头顶上方的罗帐,眼神有些飘散。
见女孩没什么反应,她又接着说道:“大夫说了,你刚醒,不宜吃荤腥的东西,得先养上个几日,慢慢来……”
糟了这么大的事一时不愿说话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罗姨毫不在意的接着絮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一直叫你‘姑娘姑娘’的也不好,你叫什么呀?”
姜姨期待的看向班念薇。
——沉默——
“没关系…我姓罗,府里小辈们都叫我罗姨。我看你与我那二女儿年纪差不多大,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唤我‘罗姨’……”
说着她转身出了房门,在门口招来一个丫鬟,嘀咕了几句又折返回来。
“名字嘛,就是个称呼,可没有吧,又分不清谁是谁。姑娘要是不愿意说,那我给你起个可好?”
“班念薇。”
她有父母为她取的名字——
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书房里教她习字,她总也写不好“薇”字,她生气的摔掉手中的毛笔,委屈的质问父亲,“为什么要给她取这么复杂的名字?”
父亲拿起毛笔,换掉被墨水打湿的纸张,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说道:“薇,头上是草,下方是微小的微,加在一起就是微小的草。还记得父亲之前教你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那首诗吗?”
小班念薇点了点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真棒!”
班父抚摸着小班念薇的头,继续说道:“小草即使在微小,却生生不息,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爹爹希望我家宝贝女儿可以在任何逆境里都像白居易诗里的小草那样可以坚强,永不放弃。同时,爹爹也希望你可以感念弱小,善待他人。”
名字里包含着父母对她一生的期盼与祝福,因此她此生只会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班念薇”!
班念薇声音嘶哑得很,一张嘴,嘴皮开裂,喉咙也是火辣辣的疼。
“哎哟,光顾着说话,忘了给你倒水了……”
姜姨说着急忙走到外室的红木茶桌前,拿起桌上茶盘里的一把青花茶壶,熟练地倒了一碗水来。
“念薇,真是个好名字,比我家那些个‘狗蛋’‘二毛’的好听多了……”
班念薇心不在焉的听着,直起身来接过茶碗仰头一饮而尽,她实在太渴了。
“是该渴了,我再去给你倒一碗。”
罗姨笑着接过茶碗又要去倒水,班念薇先一步起身,身子很虚,她半摇晃着走到茶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就是一阵猛喝。
“慢点儿,别呛到了~”
罗姨满脸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来,想到自家的熊娃娃也经常这般喝水。
“看来不用担心了。”
那个带她回来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贺大人。”
罗姨收了笑容,行了个礼。
贺大人?
班念薇只听爹爹说过京城有个镇国公姓贺,此人莫不是和贺家有什么关系?
班念薇没有放下手里的茶壶继续喝着,像是没听见一样,却又从余光里打量着男人。
男人右手拿着佩剑,发尾高束,穿着一身玄紫交领袍服,上方露出内里白色中单,腰间系一条金丝银带,带上依旧拴着那个赤金令牌。未及弱冠的相貌,眸子却深邃的看不到底,寒星冷月般的难以靠近。
“见过贺大人。”
门外来的丫鬟娇滴滴的冲男人行了个礼。
男人没有理会,看了一眼丫鬟手里端着的一碗薄粥,转身就离开了。
丫鬟面颊微红,端着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薄粥进来了。
“贺大人真是气宇轩昂。”
丫鬟递过薄粥冲罗姨说道。
“瞧你那小样儿,脸都红到耳根子上去啦!”
罗姨接过薄粥戏耍着小丫鬟。
“才没有呢!”
撂下话,丫鬟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羞答答的跑了出去。
罗姨笑着将薄粥端到班念薇身前的茶桌上,说道:“想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村里一只桃花,人见人爱…”
她边说边将薄粥推到了班念薇跟前,“我那时候咋就没有遇见个才子佳人什么的呢…”
罗姨不无遗憾的咂了咂嘴。
班念薇坐在板凳上搅动着手里的热粥,静静地听着,想起了远在东都的外祖母(濮文君)。想她每次去舅父家,外祖母也经常这般念叨着让她多吃些东西。而今,也不知道外祖母怎么样了?身体可好?毕竟,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
想到外祖母,班念薇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泪花泛上眼底。
扬州知府听说班念薇醒了就赶紧带了师爷来询问。
班志成虽说已经辞去官职,但官籍尚在,堂堂四品大员被人在扬州地界上差点灭了满门,朝野上下震惊,圣上责令他十五日内必须破案,不然就要治他个失职失察之罪。这几日他可谓是寝食难安。
“班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啊?好点儿没有?你能给我详细说说事发经过吗?”
扬知府坐下后单刀直入并没有顾忌班念薇的情绪,看得出来他很急。
班念薇放下手里的汤匙,收了收眼底的泪,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强压着思绪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出来。她特意强调了,在河匪身边指认尸体的少年声音很熟悉,她肯定那是班府里的人。
可惜,扬知府否定了她,因为整条船上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捕快也查看过行船记录,算上船夫,当日船上一共有四十八人。船上尸首四十二具,江面打捞到三具,另有两具暂时还没找到。不过,沿岸渔民说那日水流湍急,怕是被冲到下游去了。即使少年活着,那也有可能是临时被河匪胁迫的,现场遗留的信息太少。
听完班念薇的话,扬知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噢,我已经通知了班家人,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你的。”
其实,比起班家人,班念薇更希望虞家人来接自己。她长期跟随父母生活在东都城,自然与同在东都城的虞家更熟络些,更何况那里还有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对于班家,她也就只知道大伯在杭州当县令,三叔在帮她家打理铺子罢了。只是,眼下她还要早些回去料理父母亲的身后事。
“大人,能否麻烦您帮我给东都虞家也报个平安,外祖母年事已高,我怕她担心。”
“好。”
——————
一晃,班念薇在扬州府衙已经住了□□日,自从上次见过贺大人后,他再也没来过。不过,她还是从罗姨日常碎碎念里也多少了解到一些……
贺大人正是京城镇国公贺兰海的独子贺延,不及弱冠之年就已经是大宋朝的诸卫上将军,官居从三品,是京城里人人巴结的大红人。传闻当年太后想把河阳公主嫁给他,可惜,令无数少女梦碎的是,坊间传言贺公子有龙阳之好,从不亲近女色,因此也就不了了之。
此时,罗姨正在屋里帮班念薇收拾东西,刚才小斯来传话说是班家来接人了。
说是收拾,班念薇来时除了身上裹着的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但罗姨还是装了满满一包袱。
罗姨将她送到门口,递给她东西时眼底的泪一直在打转。
“我给你装了些这几日你爱吃的桂花糕,路上辛苦,你身子刚好还是要好好吃饭……”
说完,心一酸,眼角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班念薇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她感念这几日罗姨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千言万语说出口却只剩下平淡的“谢谢”二字。
罗姨笑了笑,又露出了那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道完离别,班念薇在小厮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厅廊第一次来到前院。
前院是一个宽广的四方院落,东西北三个方向各有一间厅堂,南面开两扇门正对行街。院落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形水缸,应该是用来灭火的。
小厮带着班念薇来到北面的厅堂,厅堂正中靠墙悬挂一幅山水字画,前方设长案,案上陈设着高矮对称的四个花瓶。扬知府案前独坐,厅堂的两侧对称放着几把茶几和空椅。堂内进门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呆头呆脑,头戴曲翅幞头,穿着青蓝粗布衫。女人体态臃肿,年纪大一些,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脸颊处还涂抹着两道胭脂红。
女人一看见班念薇立马擦脸抹泪的要扑上来。
班念薇慌忙后退两步,诧异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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