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心灵笔记(四)
杜可一视角:
好几年过去,我仍然在这个位置上打转。所幸岗位没变,就连这也要感到幸运,似乎我得耗费很大力气才能将它保住。试问什么任务我没跟进?什么竞赛我没参与?奖章都发到了手,然而其他回应却一概没有。
萧弦的事情刚过,由于情感的掣肘,我本没心思注意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更感到深深地不公。不服气,我的心里虽也明白个中缘由,顶住压力据理力争后,我依旧只能愤怒、不甘,乃至失望、心寒。
仿佛被一个玻璃罩子罩住,罩子上早已写好了为我量身定制的理由,让我的道理在说服力和公信度方面,露出短板。
这些个屁话,甚至还要我仰头,才能看清楚。
“小杜啊,小刘他以后还要养家糊口呢,所以这次升职机会先给他了。”
“小杜,你都三十岁多了,还不打算结婚?你还那么漂亮别浪费时间,错过好男人!”
“过来人衷心劝告你,人到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嘛!男人都喜欢年轻小姑娘,等你老了就没机会了!”
“小杜,不结婚也没有孩子的话,以后怎么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呀?”
“小杜,任务出不了就别出了,转户籍部门不也挺好的吗?女人工作压力那么大,容易老。”
“小杜,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给你发请帖,一定要来哦!能不能作我的伴娘呢?”
“小杜,别经常给人作伴娘,不吉利,容易嫁不出去的…”
“所以你们,能不能别管我的闲事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真是分不清好赖心!不为了你好,何必和你说这些!”
“杜可一,你太自私了!为人类的未来一点贡献没有!”
…年龄超过三十岁,再与拥有子宫的女性的身份混合到一起,那衡量我的所谓“价格”,是否就该为我年岁和皱纹的增长负起什么责任,从而在可视的数字上打个半折?
“一个老女人了,端什么架子,还以为自己多值钱呐?”
“工作那么起劲,活得像个男人似的,我是娶老婆又不是找兄弟,这种女人哪个男的招架得住?怎么持家?!”
好吧,让你没有了老婆很抱歉,而我自私的下场就是自己首付了一套房子,除了月供少量贷款外,剩下的钱都美美花在保养和提升自己的事情上。空余的时间,还能陪陪亲生父母亲,出门旅游,而且我又去学了画画,俨然一股人生愈发开阔的势头。
至于升职加薪,我才三十三岁,正值事业上升期,说出来不怕吓死你,对此我仍然保有相当大的斗志。虽然时常也会因为只能对空气发起冲锋,而感到挫败和无奈,没办法,这可怪不得我。
我把自己的压抑统统写进寄给萧弦的信里,但我才不会作任何唉声叹气的论调!渐渐,在萧弦的开导下,我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愤怒了,那种含有抱怨意味的苦闷书信也跟着越来越少,我貌似开始学会享受那种——疏离主流所来带的别样的自由。
自由也孤独,十年后,我终于懂得了萧弦的孤独是什么,瞬间也明悟了自由。原来一切都和性格没关系,于人而言内向和外倾没有绝对的分类,那两项顶多算程度计量上的指针。人归根结底应该走在它们之间,寻找不使其中任何一方被掩盖的平衡。
将一切抗争都当作某种生活方式去践行,抑或是胜利的成果来品味,自由与快乐,在孤独为我创造的另类空间中,朝我奔涌。
可是,这所完全属于我个人的房子,像是个凭空臆造出现的空气方块,我从中并未感到什么快乐。除了能在其中不受打扰地呼吸外,让生活没了一个巨大的焦虑外,毫无用处。
我正独自躺在床上,愣愣地想。
唉,心里总揣着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一种可能会实现的飘渺,这还叫人怎么安心地活?
今年能去见萧弦么?爸妈还在和我冷战呢…也不知道该不该想这个问题。每天都在忙活着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哪一天才能没有问题亟需解决,我们每天实际上需要的是答案,还是问题?
“……”
…翻了个身去,手不小心摸到手机便打开来看相册。划过妈妈,划过爸爸,划过他们的合照,我就有点想哭,紧接着是萧弦,最后是我们的合照。每次去国外看她,我们都会在她种植的小树前合照。虽然房子她已经换了新的大房子住,但当我去找她,她又会搬回那里直到我离开。
把合照拼起来就能看清时间的轨迹,往下划,往下划,谁规定时间只能往前跑,不能向下坠?况且也正在下坠不是么?至少我的眼泪已经坠下去了。
囫囵地擦了擦,抬起小臂,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我看见我的手仍保持着握成拳状的姿态。
“……”
骤然放下手,我想入睡,这很少恼人的秋,却又不似春的乖驯。她冷漠地,旁观般地不可能引动我去操心。但她竟有哄人的本领,吹出游丝清气到我耳边,一个激灵裹紧被褥,任谁突然被这种性子的女人关注,都会受宠若惊。
晚上好,距离退休还有十七年,别忘了明天还有工作。
然而到后天,我就又能定期收到萧弦的信,看她告诉我她被人追求的事情。那个笨蛋几番保证自己已经严肃地拒绝了对方,我却饶有兴趣地叫她下次来信时再详细讲讲。爱人在异国能如此受欢迎,我很高兴。不过换作从前我可能还会有一点点醋意,就像我三十一岁那年,她得知又有男人缠着我时,那般幼稚。
“杜可一…你干嘛那么招人喜欢…”
“讨厌你…”
“讨厌的话,明年我就不来咯?”
“不、那不行!你去年就没来…”说着她便很着急地将我抱紧。
今年终于轮到本小姐来对她的桃花,耍耍威风,发发脾气。信中我刻意尖酸地写到:“嚯哟,恭喜萧姐姐,我不在的时候也能有人伴陪着,毫不孤单呢。看来我今年确实不用来了,毕竟总有新人换旧人嘛!祝你愉快~”
再次收信是下周,我们的信件早没有前几年管得严了,看来上面很信任我,认定我不会泄露萧弦存在的秘密。只是不知道这样吓她,会不会让她较真地以为我真生气不去看她了呢?我很快就后悔,只得重写了一封。
“我知道了,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轻拿轻放,千万别伤人家的心。”
“我看你这个坏女人才是烦人呢,告诉我这个是想看我吃醋?偏偏不吃醋,哼哼,枉费心机。”
“大不了,我就不出现在你们两个眼前,我就不去你的律所了呗…”
写着写着,心中莫名地真有点醋意泛起来。可恶…那个女孩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去年去找萧弦的时候,我还没有见过那么个人,现在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情况…而且我更怕拿自己和她比较,停下笔,我实在有点不自信。
不应该,我很优秀,我凭什么不自信呢?靠住椅背深深吸了一阵气,放平心态,我继而写道:“好吧,你赢了,我吃醋了,你不准和她太亲近,严格保持朋友距离,别让我发现你变心。”
结束这段话,我上下扫视着这篇有些儿戏且可笑的文字,再度感觉呼吸困难,控制不住自己实际上早该乱套的心情,我又提起笔:
“但是如果真变心了,就早点告诉我,什么都别瞒着我,不想猜,也不感兴趣你和她的事情。”
第二天毅然决然地把这封耍脾气的信拿去送审。其实我从来不知道审查员是谁,又是否始终都是同一个人在审查我们的通信,自然也更不知道那人会如何看待我说的话。假若我和萧弦分手,我应该即刻就失去了再去寄信麻烦ta审查的资格。
“谢谢你,辛苦了。”我对收取我信件的员工道谢。
“没关系,应该的。”
接下去的一周,萧弦会如何回复成了这周的答案和问题,等到她的信来,匆忙地拆开,只见她写道:“已经申请调去其他地区的分部,别自责,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哼,还挺自觉的嘛。”我看着信笑了笑。
然后翻页才看到最后一句:“只要杜可一认为萧弦变了心,那就申请组织再枪毙萧弦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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