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叫温娆
齐王府
高战来到闻人勤府中的时候，他正埋在一堆奏折中，发髻凌乱、面容枯槁，这模样倒是像多日未进食，高战忍不住发笑，“我说最近几日齐王爷怎么杳无音讯的，原来是忙于国家大事呢。”
“高战，你再取笑我试试？”闻人勤理了理自己的乱发，“经过这几日，我方知太子殿下平日的辛苦，这些奏折，我光是看都看不完，别说一件件处理了。明明才七日，我怎么觉得像过了好几年一样那么久远。请老天爷保佑太子殿下身体康健，我想继续写诗作曲，做个无用书生。”
“瞧你这模样，那看来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去哪里？”闻人勤明知自己脱不开身，仍然好奇高战的邀约，作为现任史官，他极少出宫，连自己在都城的府邸都回的不多。
“听说都城有个什么集市，正好今日事情不多，我想去凑凑热闹，来都城五年了，倒是没见识过这里的灯会和集市，史书中关于这一块的描绘我一直还没动笔。都城我不熟，本来想找你带路，现在算了，国家大事重要。”高战边笑边起身离开。
“那你等我晚上一起去怎么样？现在还未到午时，搞不好晚上我能看完的。”
“不，你看不完的。”
“你个幸灾乐祸的。”闻人勤远远扔出来一卷稿子，高战躲开了。不过一个人逛都城是差点意思，还是回去专心看书吧。
高战回到文渊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案旁多了张书案，上面空无一物。“高大人回来了。”刚打扫完的小安子正欲退下，被高战叫住。
“小安子，这个书案是怎么回事？”
“高大人，这是……”小安子还没禀明情况，高战就闻到了一股炒栗子的香味儿，随即见一位女子走了进来，她皮肤白皙，身着一身红裙，黑丝如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点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你是高战？”
“是。”高战柔声回道，“姑娘是？”
“我叫温娆，陛下让我暂时来这里帮忙，说我离开这么多年文稿功夫肯定生疏了，来跟你学习学习。”小安子见状也退下了。
“温娆？”她就是温娆。“齐王不是说两个月后才回来吗，这才几日？”高战一不留神，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想提早回来学习。”温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弯弯的，“我没有办公位，看你整个文渊阁也就你的环书苑还算宽敞，书案放你这里可以吗？”
“郡主随意。”
“早就没人叫郡主了，高大人太客气了，叫我温娆就好。”她环顾四周，“你这里倒清清爽爽的，喏，请你吃栗子，我在宫外买的，比宫里做的香太多了。”她抓起几个递给他，见他没接，“真的很好吃的，我在外面瞎跑的时候，可惦记这家的栗子了。”
高战伸手去接，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掌心，温娆心下一颤，急忙缩回手，高战面上慌乱，忙道，“高战失礼。”
温娆见他局促不已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不知不觉咧开了嘴，高战慌张中抬起头，却看见她璀璨的笑脸，只能剥栗子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只是剥，都不吃？”温娆笑道，高战这才往嘴里送，温娆盯着他吃完，追问道，“好吃吗？”
“真挺好吃的。”
“是吧。”温娆把栗子放下，“我现在算是正式报道了，高大人有什么活可以吩咐我去干。”
“也别大人长大人短的，论资历，我还算你晚辈，叫我高战吧。”
“好。”她好像很爱笑，和他平日见到的皇子公主不一样，没有皇家子女那般束手束脚，笑容纯净，倒像是个初出闺阁的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实在难以把她与传闻中撑起史书编纂大任的史官联系起来。这五年，史官编纂工作常让他焦头烂额，而她也曾独立撑过五年，据说温娆与太子同年，那初当大任的时候，她也才十二岁吧。高战出了很久的神，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平日皇子公主们都在文渊阁读书，我这里也有不少藏书，你感兴趣可以随便翻翻。”高战看了一会儿书，抬头发现温娆拿着一本书，似乎有些拘谨，“要不你出去走走，宫里这几年修葺，变化挺大的，去转转？”
“可以吗，不会让人觉得文渊阁的人不务正业吗？”温娆担任史官的时候，并未兼别职，一个人埋在文字中，编纂工作相对自由，不受宫里条条框框限制，鲜少与人交往，外出游历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这倒是她第一回正儿八经进入官员办事之所，觉得浑身束缚，到处是人让她局促不安，其实搬到高战这里说清爽只是个借口，图人少倒是真的。
“没事，朝堂议事的时候不要溜达，平时也没有大碍，太子殿下还在养病，这几日未上朝，宫里人少，去看看吧。”他说着起身，把腰间的腰牌摘下给她，“既然温娆史官不想用郡主的身份招摇过市，那就勉强用一下微臣的腰牌吧，可能能用得上。”高战这话过于谦虚，当今朝堂，武有秦和文有高战，虽然有史以来文官地位稍逊于武官，但是近几年闻人启重文史的趋势也使这位文渊阁大学士在朝中占据可圈可点的地位，面上高战大学士与秦和大将领职级相当，外加其与齐王的私交，谁人不给三分薄面？不过朝中一边是重武制的元老派，一边是崇文治的新兴派，矛盾也偶有发生。
结果未出半个时辰，温娆就回来了，“这么快？都去哪里了？”高战还在看刚刚的书，这才没翻几页。
“就随便看看，婉妃好像弄了个什么宴，一堆妃子，见过的没见过的，我是打招呼呢还是不打招呼呢，不理她们好像不懂规矩，理她们嘛其实我又不熟，就回来了。”温娆这才发现高战在看书，“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继续看，我不说话了。”她回到自己的书案旁坐下，翻阅起诗集，不再发一言。
傍晚时分，温娆和高战道了声别，准备出宫回府的时候，九公主闻人愿找上门来，“温姐姐。”
“阿愿，你怎么来了？”温娆看见闻人愿，明显开心起来。
“我刚去父皇寝宫请安，才得知你回来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啊？父皇也真是的，你刚回来就来这，这里天天理文书编目录，又闷又无聊，怎么都不让你休息的？”
“是我想来学习的，好了，回你寝宫再聊。”温娆怕影响高战修书，急切又轻声地打断闻人愿的话，抱歉地对他点点头，拉着闻人愿离开文渊阁。
温娆回来了，关于她的传说也就回来了。也许是高战不喜管他人闲事，之于温娆，以前高战知道的也仅有燕王闻人严之女、在他之前曾任五年史官、满腹才气，这世上有才能之人不止一二，他曾想她又有何不一样。这夜，他路过后花园，听见几个太监宫女议论纷纷，他听到温娆二字，竟停下了脚步。
“听说温娆史官十二岁就接手史官大任，这次回来是不是和高大人争夺下一任史官的？”
“不过史官地位这么高，谁不想当啊，高大人笔下功夫了得，也已经是大学士，做不做史官有什么区别。”
“听说温娆史官编纂史书文笔简练，十几岁的时候就有大家之范。”
“真的吗？我入宫晚，这些都不知道，不过我今天见到她了，看起来温婉近人，但是好像不太合群，她去给陛下请安后就匆匆离去了，几位娘娘想找她说话都没机会。”
“我也听说，她一直独来独往，好像也就和九公主走得近一些。”
……
独来独往？皇家子女还能有这种怯生的人？高战边走边想，不过她的确是和他最初想的不一样，生在皇家，却无傲气，下笔磅礴，却长相婉约，常年游历，却……皮肤白皙。暂时在文渊阁帮忙，暂时是多久？
当今天下，女子为皇、为官屡屡可见，所以温婉进入文渊阁的安排让秦和一派有些紧张，她前有太子，后有燕王府，只要回朝必当重任，一向重武轻文的皇上，突然让这样一位前途可观的朝廷新秀入文渊阁的用意何在？
次日清晨，温娆进入文渊阁的时候，还空无一人，她见环书苑门外有两株绿萝，旁有水瓢，打算帮忙浇个水，一瓢水刚舀起来，发现泥土湿润润的，昨夜无雨，这是一大早有人浇过了？
“这么早就来了？”高战端着一壶茶进来，看茶壶上冒着的热气，应是刚沏好，他看到温娆也略有惊讶，此时离上值尚有半个时辰。
“你更早。”温娆今日换了一身水蓝色衣裙，头发不似昨日披散，而是挽了个不高的发髻，一支步摇在左耳侧，她动作轻柔，竟不见步摇晃动。
“这个绿萝我浇过水了。”高战看她久久未放下瓢，“不过你想浇可以浇，我当没浇过。”
“不了。我离它远点吧，我种的花草都活不了。”
“你其实可以多休息会儿，大清早也没有这么多事情可做的。”
“我不喜欢迟到，而且你更早。”温娆见他静静注视着自己，问道，“高大人，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哦，没有。”高战收回眼神，大方承认道，“就是觉得温娆史官这一来，我们整个文渊阁一下子色彩斑斓许多，昨晚下值的时候看小安子他们都心情明朗得很。”
温娆微怔，她来这里不过一日吧，能有这么大影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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