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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降


孟愿宁在破旧的楼房间仔细搜寻。

        她的时间不多,只能尽可能加快速度,但这片地方委实不好走。

        年久失修的旧楼,楼体构造并不合理,门窗建得很小,室内许多地方见不到光,又无人通风,一进去就有股潮湿的霉菌气味,夹杂着灰尘气。

        由于天气不好,室内光线十分昏暗,像是眼前突然蒙上一层灰玻璃,令她很不适应。

        孟愿宁绕过一片墙皮受潮剥落的砖墙,像更深处走去。光线实在太差了,她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身上十分阴冷,孟愿宁开始感到不舒服。

        但想到妈妈万一有可能就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关着,她的心跳猛地加快速度,脚步又急切了起来。

        这里实在太破了,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居住。

        每个房间都一样空荡破烂,所有稍微有价值的东西都被人搬走或者拆掉了,连块完整的门板都没有,真的有人在这里吗?

        一间间屋子检查过去,孟愿宁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这是最后一栋楼,在工业园旧址的最里面。

        看看天空,天色愈来愈低暗阴沉,浓云密布,寒风骤起。

        这样的时节出现这个天气,只有一种可能,马上就要下雨了。

        孟愿宁皱紧了眉。

        最后一个地点。她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地,这里面比她想象中要干净。

        不过相对的,它因为位置偏僻、朝向不好,光线也最暗。

        手机的照明有些不够用了,最多只能照见四五米远。

        奇怪。孟愿宁暗暗提高警惕。

        这里大概曾被当成员工宿舍使用,没有大堂,只有狭长的走廊,和一间间密集排布的鸽子间。

        每个房间只有十几平方米大,看起来仅容一人居住。

        这些房间里同样空旷破旧,只是多出了一股难言的臭味,在房屋主人离去多年后,它们还固执地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

        孟愿宁一间间检查过去,毫无发现。

        或许,那条短信真的只是个恶作剧?

        犹豫着关上一间宿舍的门,她继续往里走。

        忽然,脚步一歪,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孟愿宁差点滑倒。

        她连忙把手机放低一照,原来是个被踩扁的啤酒罐。

        孟愿宁却停了下来,眼中浮现一分怀念。

        它的外观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昔日里养父最喜欢喝的那个老牌子。孟愿宁在家里的时候,经常拿钱去小卖部给养父买酒。

        因为很便宜,所以它曾是节俭的养父最经常的选择。

        孟愿宁又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热了。但是不行,不能在这个地方止步。

        她连忙迈步,继续向前探索。

        斯人已逝,她更不能再失去妈妈了。

        只是,啤酒罐红红的外壳在她的脑海中晃悠。

        孟愿宁的脚步还在往前走,心却已经飞到了从前。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她眼前闪现。不能再这样了。她勉强挥开愁绪,强抑住过度翻涌的感情,使劲想把那些记忆压下去。

        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突然!她的脑海里划过一道明光,像一道闪电,要把她眼前的黑暗也给刺透!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她停了下来。浑身开始颤抖。

        终于,她想起来了,明白了记忆到底是要提醒她什么。

        那个啤酒的包装罐,是最近一年才出的新外观。

        这里有……人!

        这是孟愿宁脑海里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

        后颈一痛,她软倒在地。

        ————

        意识清醒过来时,孟愿宁头痛欲裂。

        怎么……怎么回事?

        她试图睁开眼,但太阳穴马上青筋一跳,大脑里的神经被狠狠撕扯。

        更深刻的疼痛从后颈传来。

        有人从后面打晕了她,而且手下没留力气。

        从前,养父有个过去“混过”的的远房亲戚,来家里做客。

        那个她称“大伯”的中年男人生得浓眉大眼,却天然自带一股煞气。他对玉雪可爱的小愿宁颇为喜欢,只是脸上长得凶,也不会哄孩子,就专爱讲故事吓唬她。

        大伯提到过一种“手刀”的技巧,砍人后颈上的某个穴道,轻者致晕、重者致死。如果被行家打中了,根本不像电视剧编的那样,晕一晕醒过来照样跟没事人似的,要人命都是轻轻松松!

        孟愿宁暂时放弃挣扎,心里苦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能还用上这种“知识”。

        血管随心脏脉搏一突一突地跳,每跳一下就撕痛一次,让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继续装晕。

        只是,现在的她,到底落到了什么境地?

        孟愿宁努力恢复五感对外界的感知。

        渐渐地,耳朵被棉絮塞住的滞涩感消失了,屋外的雨声清晰起来。皮肤接触到阴冷的潮湿水汽,但衣服还是干燥的。

        她现在正歪倒在椅子上,身体不能动,被粗糙的绳子牢牢困住,双手背后,已经有些酸胀。

        再细听,一墙之隔的门外,似乎有人在打牌。

        中计了,果然是被人策划好的。

        孟愿宁的心难以抑制地低落到深渊。

        痛苦和绝望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面色苍白的女孩被绑在椅子上,眼皮颤抖着。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个粗糙的毛坯房,歪歪斜斜地摆着几张桌椅,窗外寒风刺骨、风雨交加,看不出是天气阴沉的下午还是晚上。

        看室内的格局装饰,她大概还在自己下午到的地方,应该没有被挪动过。

        室内空无一人,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倒是传来打牌赌-钱的动静。

        “炸弹!我赢了!”

        “不可能,你肯定出了老千!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我都输了那么多次,不能赢一把?!”

        声音很年轻,两个男人……在打牌。

        头脑依旧昏沉,孟愿宁只能勉强辨别出最基本的信息。

        她……她得自救。

        孟愿宁咬紧牙关。

        她给王瑾和司机撒了慌,自绝后路。没人知道她现在在这个地方,唯有自救。

        可是,袭击她的二人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不,应该说,为什他们会知道自己今天会来这里,能提前埋伏好……对了,是给她发信息的人!

        强忍头痛,孟愿宁勉强得出来结论。如果自己情况有人知道,那就只能是幕后黑手了。

        不过,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刚刚绝望无措的心情暂时平缓下来:他们知道孟家这等阴私事,也就代表着,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孟愿宁苦笑,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生出意外的安心感。

        不是无名小卒,代表着她的失踪一定会有人重视,代表着对她的任何伤害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就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

        门外,争执的二人终于得出了结论,当然,是用拳头得出来的。

        他们进来了。打输的那人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脏话,赢的人得意洋洋,手里点着脏兮兮的钞票。

        二人一进门,却看见看到自己打晕的女孩正端坐在椅子上,都是一愣。

        孟愿宁表情镇定,趁机打量他们。

        都是二十出头的地痞小青年,打扮得流里流气,走路歪歪斜斜没正形,完全看不出来居然能下手那么狠重。

        染成黄毛的那个身材明显壮实,手里点着一沓票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歪嘴一笑:“呦,看不出来啊,这小妞还挺抗揍的。”

        他身边的小青年头发剃成板寸,比黄毛瘦了一大圈,不屑地说:“还不是因为邵哥怜香惜玉,说什么让我们跟拿玻璃似的轻拿轻放……”

        黄毛咧嘴:“这你就不懂了吧,邵哥刚把那个死娘们踹了,现在是深宵寂寞啊……”

        板寸跟着窃窃笑起来,脸上露出令人恶心的表情。

        孟愿宁强忍着不露出不适的表情,让神色镇定如初。

        二人见她居然不为所动,都有些无趣。

        黄毛“切”了一声:“还挺会装。”

        孟愿宁冷冷地盯着他:“你们是什么人?”

        黄毛随手拉过一把椅子,翘腿坐下:“关你屁事。”

        “你们绑架我是要干什么?”

        寸头嬉笑:“你说呢?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我们绑架过来干什么?”

        孟愿宁心里狠狠一跳,险些就要露馅。

        她马上稳住了自己。

        “要干什么,趁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就干了,还等什么。你们在等谁?邵哥?”

        她的声音藏着颤抖,然而让孟愿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的思路却转得飞快,简直一刻也没有停下。

        后颈的剧痛在压力的逼迫下,现在成了最好的提神剂。

        黄毛的脸色阴沉下来:“别他妈以为我们真不敢动你。孟家怎么了?现在你在什么地方,自己看看清楚,想不伤不红折磨人的法子,老子多得是!”

        最后一句话,目露凶光,血腥味的杀气从这个看似地痞流氓的年轻混混身上散发出来。

        孟愿宁的后背瞬间湿透。

        莽撞了。

        可是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二人都不过是小角色,甚至连他们口中的“邵哥”,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么,到底是谁?

        孟愿宁心念电转,再开口,已经换上一幅受惊似的语气:“我被你们打晕绑在着,又冷又饿,连你们是谁都不能问问么?”

        话说到最后,刻意投出来三分真实的恐惧,颤抖的声音如在菏叶上微微滚动的露珠,面色更是苍白脆弱,我见犹怜。

        黄毛的怒气来的快去得快,见美人示弱,顿时生出几分得意:“这就对了,好好讨好我们哥几个,少吃点苦头,别和自己过不去,是不是。”

        他眉飞色舞,重新站起来,晃儿啷当地靠近孟愿宁:“哎,绑的时候没仔细看,这小鼻子大眼睛,长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板寸也嬉笑着凑过去:“要不怎么说,道上混出头的大哥们,最爱玩的就是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瞧瞧这细皮嫩肉,野生的就是不能和家养的比啊!”

        下流至极的话,让孟愿宁怒火中烧,牙齿都在微微打颤。是愤怒,也是恐惧。

        黄毛自然发现了,色眯-眯地笑着:“你别吓唬人家,小姑娘,嫩着呢。”

        板寸马上灵通起来。他不怀好意地说:“邵哥出去了,我记得,还有半个小时才回来。”

        黄毛的眼里冒出绿光。

        孟愿宁明白了什么。她浑身颤抖起来,想拼命往后靠。

        板寸却见有机可趁,再进一步:“半个小时,我们只要不出格,邵哥也发现不了……”

        黄毛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有我的一份好处,少不了你小子的一口肉汤。”

        板寸嘿嘿搓手窃笑,恭维谄媚之色溢于言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黄毛伸手,眼看就要碰到孟愿宁的衣领。

        事后,孟愿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记得清清楚楚。

        一毫米,还有一毫米,肮脏的、丑陋的、带着一股腥臊气味的手,就要碰到她。

        她目不转睛,死死瞪着那只手。

        然后看见它在自己眼前炸成一团血花。

        脸上被溅到什么温热的东西。

        眼睛被糊住,看不见了。但是耳朵还听得很清楚。

        她听到黄毛非人般杀猪似的惨叫,听到板寸头狼狈漫无内容的嚎叫□□,然后他也安静了。

        只有黄毛痛到窒息的嘶哑,还有一个慵懒如大提琴低鸣的声音。

        “没人告诉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要乱碰吗?”

        孟愿宁的大脑还在随着惯性运转,所以她听出来了这个人是谁。

        温惊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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