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险路
孟愿宁的真实身份,只是孟老爷三儿子的私生女。
她不傻,就算事发突然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天的辗转反侧,渐渐也猜到一二。
寄养在外十八年,从未得到有权势的本家一点照拂;“亲生女儿”认祖归宗,父亲早逝不提,母亲始终不曾出面。
足够暗示一些问题。
车内的光线幽暗不明。温惊弦透过反视镜,微微眯起状似多情的眼睛。气氛很好,很适合谈论那些不容易公之于众的“秘密”。
“哦~宁小姐冰雪聪明,恐怕不用我多解释了。不错,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温惊弦用夸张华丽的声调赞美着,也不管身边人做何感想,仿佛在上演一出独角戏。
“想想看,多简单!孟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全都是籍籍无名的草包败类,只出了一个孟夙安还算混出点苗头。作为根基不稳的暴发户,看着周围群狼环饲、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待百年就要拱手让人,孟老头心里做何感想?”
“现在,隔了十八年,突然把一个曾经远远丢开的私生女儿大张旗鼓迎回家,让所有人都知道孟家二小姐的存在,还费劲心思遮掩她真正的出身,哄抬得尊贵无比——简单,这个把戏简直不能再简单了!”
“他们需要一个包装华丽的鱼饵。”
“孟家新鲜出炉、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二小姐,其实是即将被摆上橱窗待价而沽的联姻工具。”
温惊弦结束了咏叹调式华丽夸张却虚情假意的朗诵,嘴角的笑容忽然变得温柔暧昧。
“宁宁放心,孟老头还是疼你的,今天这场生日宴差不多请到了半个b市权贵圈的人呢。声势这么大,想来他以后肯出的陪嫁也不会太差劲,宁宁可不是廉价品!”
“而且啊,根据我私人的消息判断,目前孟老爷子最中意的孙女婿人选——当然是我啦!不得不说,眼光不错,野心也不小。”
“所以说,要是我在你的生日宴上向你求婚,直接一步到位,你说孟老头会不会激动得背过气去呢?”
优美动人的声线,吐露的却是恶意嘲讽的声音。
“……您的言语,一点也配不上您的相貌。”
孟愿宁强忍住声线的颤抖。
那不是恐惧,是愤怒。
夏天的晚上一点也不冷,她坐在柔软昂贵的真皮车座上,却觉得如坠冰窖。
是了……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是孟愿宁为获得“孟家二小姐”的身份,应该支付的代价。虽然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没有拒绝的资本。
可是……为什么是在封闭的车上?她连扇他一耳光都费劲。
温惊弦对孟愿宁的眼神满意极了。
他逗够了人,才慢悠悠地说,“宁小姐别灰心啊,孟老爷子还没想早早就把你卖给我呢。十八岁在这里应该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好好享受一会恋爱game!”
英俊的男人张扬大笑,心情愉快地哼起来不知名的曲子。
孟愿宁死死咬住嘴唇,压抑住她想冲上去掐那个滚蛋的脖子的冲动,
她是没有拒绝的资本,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因为挑衅和羞辱,而感到愤怒!
指尖掐破了她的掌心,孟愿宁恍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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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孟愿宁却真想祈祷,祈祷那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经病是说着玩的。
孟愿宁已经不知道“亲生姐姐喜欢上的男人刚刚在向我求婚”,和“姐姐喜欢的男人是神经病”这两件事哪件更夸张了!
过惯了十八年来清心寡欲艰苦朴素的生活,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这种狗血修罗场。
呼……冷静。瑾姐教过的,越是遇到极端情景,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她平复住逐渐急促的呼吸,在心里快速斟酌一下语气,装作好奇地回应道:“连姐姐都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好奇温家的这位哥哥了。”
稳住心态,试着打探敌方消息是第一步。
孟夙安依旧沉浸在回忆中,脸上笑意未减:“他呀……哎,是个喜欢捉弄人的混蛋。”
这个艳丽高傲的女孩轻抚栏杆,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慢慢陷入回忆。
“惊弦是我们三代圈子里公认最优秀的。可偏偏任性妄为,什么事都喜欢任性胡来,让人气得不行,他还特别无辜两手一摆,像个调皮捣蛋的闯祸小孩。”
“但反过来说,不管是什么棘手局面交给他,总是能迎刃而解,细致入微、无不妥帖,让我们大家不得不服气。惊弦他……好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让人摸不清他的极限。”
孟夙安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她旋身回首,向孟愿宁笑道:“总之,见了他本人,你就明白了。”
这是个美丽的笑容。女孩的唇角弯弯,铿锵玫瑰血,化作柔情春花绽。
孟愿宁一愣,什么愤怒和计较都忘了。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真正的神经病,居然可以装得和正常人一样,让这么坦率、优秀的姐姐喜欢他呢?
她现在敢确定地说,真正的温惊弦本人,和孟夙安嘴里说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
以冒犯他人取乐,是孟愿宁最深恶痛绝的恶习。但这些话明显没办法公然说出口。
反复揣摩姐姐话里的信息,孟愿宁的心沉了下来。
这个人绝对深谙“冒犯的艺术”。
如果孟夙安没有夸张的话,温惊弦表面上只是显得性格跳脱,游刃有余地把他那点“小癖好”控制在大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在美貌光环下,他显然人缘很好,或许还深得长辈信任。
而自己,突然空降的“孟家二小姐”,她在新环境中的社交关系基本为空,没有朋友,只有刚刚认亲的爷爷,和今天才见面的姐姐。
一个完美的、无力反抗的玩具,所以他才敢肆意妄为。孟愿宁露出一丝自嘲的讽刺笑意。
事到如今,再后悔初见时的“冲动任性”也晚了。现在只能祈祷那个神经病早早回家滚蛋,千万别让她碰上修罗场的困局!
刚刚编了谎言的人最怕被现场戳穿,而且孟愿宁知道,不是所有真相都全然无害。
她不敢确定,温惊弦到底对自己抱着什么想法,但她敢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不想让孟夙安在这个时候产生什么误会。
……毕竟,即使血浓于水、相处起来也意气相投,这些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并非从小一起长大的真正姐妹。
重返宴会,心思各异的二人都不想再额外应付搭讪,索性还是找孟老爷子躲闲去去。
孟老爷子和周、温、李家的几位主事人此时都在二楼。雅致的红木隔栏自然区分出一片幽静的空间,几位老人围坐着谈笑,甚是闲适。
温伯远最先发现了两个女孩,笑呵呵地打招呼:“夙安、愿宁,都过来吧,陪我们几个老人家解解闷。”
孟夙安拉着孟愿宁走过去,甜甜地笑着:“温伯伯难得到家里做客,自然得让您尽兴而归。那我和愿宁就却之不恭了,正好向温伯伯讨杯茶喝。”
温伯远扬起一边眉毛,惊讶地说:“夙安的鼻子还是这么灵,怎么,闻出来我今天带了好茶?”
孟愿宁这才往桌上看去,果然,桌上摆了个雅致的小盒子,想来几位老人正在品茶。
孟夙安笑道:“确实是好茶,而且我猜,一定是今年刚下的雨前龙井。对不对?”
李霜梅呵呵笑道:“夙安的茶道长进了,一闻就能闻出来。”
孟夙安得意地说:“您谬赞了,我不是闻出来的,是猜出来的。惊弦知道温伯伯喜欢这个口味,每年都会特地送许多,而温伯伯得了宝贝孙子送的好茶,还会不拿出来显摆?”
在座的长辈们一愣,随后都被逗笑了。
温伯远笑得尤其开心。
“夙安这张嘴呀,真是会说话。不过我也来猜猜,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真正的来意吧?”温伯远眼含深意。
孟夙安两颊微红。
“说吧,想打听点什么事?”温伯远笑着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孟夙安半红着脸,有些吞吞吐吐开口:“那个,温伯伯远道而来,一定不是孤身一人,今天……怎么没见惊弦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李霜梅快人快语:“哎呀呀,我说你小丫头今天这么扭扭捏捏、好话一套一套的,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素来大大方方的女孩面色羞红,却没有反驳。
温伯远笑说:“既然夙安这么关心我家惊弦,我看,不如把你嫁过来得了,省得天天惦记那不省心的小子,他也正好有人管着,收收心!”语气是开玩笑的语气。
孟老爷子孟宏志从头到尾都在微笑附和,此时却微微变了脸色。
李霜梅侧眼瞥见,心下微叹。
她笑道:“老温的话可太偏心了啊?周家的小子明明也是一块长大的,怎么,夙安,你就不关心关心你周信哥哥?”
孟夙安被呛在当场。众人又是乐不可支。
孟愿宁对他们的过去并不了解,只能面带微笑沉默旁观,脑子里努力跟上对话进度。
这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周信”,她愣了一下,回忆:周家、周信,是周怀尚爷爷家的孙子。
记得瑾姐说他为人端正,很好相处……有“公子之风”?
正想着,就听见温和陌生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刚刚打了个喷嚏,想是谁在念叨我,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孟愿宁回过头,眼前一亮。
果然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眼前的青年,和温惊弦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他容貌不算出挑打眼,但是非常端正清朗,气质很温和,说话声线如水击石上玉,自有难言的韵味。
周信也参加了孟愿宁的生日会,当然一眼认出了她。
他面带温和笑容,主动上前一步打招呼:“愿宁妹妹好,初次正式见面,还没机会做自我介绍。我是周信,很高兴今天有机会参加你的成人礼,祝愿宁妹妹生日快乐。”
他向孟愿宁递出了手,笑容清澈明朗得像阳光。
孟愿宁忙站起来,不知怎么,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你好,我是孟愿宁。那个、很高兴认识你……”
背过的礼仪用词突然从脑子里溜走,只知道把手往前伸。
看起来一定很呆。她羞惭地想。
手伸过去,握住了另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
却不是周信的。
笑容彬彬有礼,容貌昳丽到令人恍惚。
温惊弦风度绅士,轻托着孟愿宁的手,低头吻了一下:“初次见面,我是温惊弦。”
瑰丽深邃如祖母绿宝石的眼睛,从纤长浓黑的眼睫下抬起,貌似专注地看着她。
眼底深处,仍是戏谑般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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