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叶连舟未及反应，赵音芸就已经噔噔噔地上了楼，等了好一会，她又噔噔噔地下了楼来。
她走到沙发边，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脸上藏着一丝羞赧，半挽的发结被她跑得有些散开，松垮垮垂在耳畔，几缕发丝落在脸颊上，胸前的坠子一晃一晃地荡着，光芒极为耀眼。
“是什么？”
叶连舟好奇地探起身，朝她身后看去。
她踌躇着走到他身旁坐下，身子仍正对着他，不让他看见自己背在身后的双手。
“这个礼物不值什么钱，但是我觉得还挺有意义的，是我当年出国前买的，我当时以为你会来送我，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个礼物，但你没来，所以就……”
心头恍若被重重锤了一记，叶连舟蓦地心痛起来。
“你怎么了？”
赵音芸见他忽然变了脸色，脸上羞赧之色越发明显。
叶连舟摇摇头，“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她缓缓垂下头，想了片刻，双手回到身前，手里拿着一个头文字d传奇战车ae86的手办。
手办不大，放在一个透明玻璃盒里，玻璃盒被擦拭得十分干净，保存了十年没有一点损伤。
她揭开顶上的玻璃盖，拿出手办递到他面前。
叶连舟接过手办，手指抚摸着车身，头越垂越低，盯着手办的双眼逐渐模糊一片。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特别迷这个，当时卖手办模型的不多，我跑遍了市中心的几个商场才……”
话未说完，头顶光线倏然变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她扑了过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卷了过去，她的身子往前一倾，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身后的手臂越圈越紧，直到将她整个身体贴在他胸口。
他将头埋进她耳畔的乱发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她忽然感觉肩头有些潮湿发烫，莫名的心酸涌上她的心头，渐渐在她心口膨胀，她缓缓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背。
原来她当初一直在等他，原来她根本没有怪他，原来她希望他去送她，愧疚和悔恨如毒药一般入骨一寸又一寸，他的怀抱紧了一分又一分。
何德何能，老天如此眷顾，让他可以跨越十年将她这般拥在怀中。
余生若有幸能得她相伴，他愿意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窗外大雪扑簌有声，地面铺了一层薄白絮，一行脚印走到了院子中央，又折返出了院门，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手捧一束鲜花，拎着一个礼物袋，缓步往大路走去，风雪很快模糊了他的身影，身后留下的脚印渐渐被大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圣诞节一过，考试进入最后十天倒计时。
过了将近半年清修般的生活，音乐会的成功演出不仅让她对自己信心倍增，也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思有了些浮杂。
好在最后一周莫玉锦返校了，她一眼看出赵音芸的浮躁杂思，一番严词敲打和点拨，终于让她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谨慎小心面对即将到来的考试。
叶连舟在圣诞节过后突然变得极其忙碌，每天早出晚归，跨年那夜，赵音芸都没能等到他。
尽管电话和信息一如往常，甚至更为密切，但她心底还是隐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考试在即，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将所有时间精力投入到了考试中。
成败在此一举，她不能掉以轻心。
三天后，期盼已久的考试如期而至。
叶连舟奇迹般在她吃早餐的时候出现了，不过一周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原本立体俊秀的五官变得瘦削嶙峋，气质忽然苍老了不少。
“叶连舟，你这是怎么回事？”
赵音芸心底的预感又冒了出来，担忧道。
“没事，最近公司里太忙了，忙过了头，没休息好。”
叶连舟一边替她检查考试证件和文具等，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音音，考试不用紧张，只要记得一句话，你是学霸，天下无敌。”
赵音芸笑着翻了个白眼，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考试证件和文具放到一旁，拿起一只碗替他装了一碗粥。
“你不用担心我，二十多年了，我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考试，不怕的。倒是你，几天不见，瘦成这样，赚钱不要命啊。”
叶连舟接过粥碗放下，顺势握住她的手，疲惫的眼里满含歉意。
“音音，这几天我不能陪你，等你考完试，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你说到做到？”
“嗯。”
“那你先陪我把粥喝了。”
“好。”
两天的考试转瞬即过，下了考场，赵音芸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
叶连舟的电话第一时间打了进来。
“音音，怎么样，都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故意拉高了音量，但粗重的鼻音透露出浓烈的疲惫。
“感觉挺顺利的，应该都好。”
“那就好，过两天再去问下莫老师，辛苦了这么久，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还有复试呢。”
电话那头叶连舟轻声笑了一下，“不用那么急，复试在年后，至少这两天放松一下，别太崩着了。”
“嗯，我要大睡三天，睡个饱。”
她边走边伸了个浅浅的懒腰。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有男有女，语气似乎还挺急。
“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先去忙了，再过几天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电话挂断后，强烈的不祥预感让她有些不安，但她对他的公司一无所知，想不出他到底会出什么事。
她满怀心事往校门口走去，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胡乱吃了些东西，窝在沙发里刷了一会手机开始发呆。
不练琴的夜晚原来如此安静，她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打发不用练琴的夜晚。
想了半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过度苦修留下了后遗症。
她拿出手机，翻出宁佳的头像。
赵音芸:【佳佳，忙什么呢，要不要出来玩？】
手机安静躺在沙发上，半天没有一点声响。
赵音芸:【约会去了吗？】
赵音芸:【重色轻友！】
她忽然想起叶连舟跟许玉森关系很好，一顿噼里啪啦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赵音芸:【你是不是跟许玉森在一起？你帮我问问叶连舟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最近很不对劲。】
等了片刻，手机终于有动静了。
宁佳:【他还没告诉你吗？他爸爸前几天去世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惊雷，她整个人被震得猛地一跳，手机掉到了沙发下，坐起身来心口狂跳。
手机在地板上仍然响个不停，过了许久，她才按下心口狂跳，捡起手机。
宁佳:【许玉森跟他一起在殡仪馆。】
宁佳:【他爸爸前阵子病情忽然加重，送到医院没到一周人就没了，他担心你知道影响情绪，就让我们都别说。】
宁佳:【我以为你考完试了他会告诉你呢。】
宁佳:【你去陪陪他吧，明天应该就出殡了。】
赵音芸:【把殡仪馆位置发给我。】
红肿的脸皮，深陷的眼窝，瘦削的脸颊，还有粗重的鼻音……还真是不祥的预感，只是她一直以为他是公司遇到了什么困难，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家人出事。
她匆匆忙忙上楼换了衣服，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冲出家门。
就在这时，卢清安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发动车子，接通电话。
“音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妈刚才说你今天考试表现很优秀，进复试肯定没问题。”
“是吗？好的，谢谢你，你跟莫老师说，过几天我再去拜访她。”
心不在焉的回答让卢清安有些意外，他停顿了一会，又试探着起了个新话头。
“你今天晚上有活动吗？南门外有一家音乐吧，每天晚上都会有小型音乐会，环境很好，你想不想去？”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在开车，我没时间去。”
她已经快半年没开过车了，一时有些生疏，心里牵挂着叶连舟，语气不禁流露出焦躁。
“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先不说了。”
对面迟疑了两秒，有些不舍:“好，那你开车慢点。”
电话挂断后，她在路边停下车点开宁佳发来的位置设置好导航，重新启动上了大路。
殡仪馆在靠近南郊的阳明山，开车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圣诞节的雪早已融化，晴了几天后天空又笼上了一层灰蒙，估摸着这两天又有一场大雪要下。
她一路开车往南，小时候关于叶连舟父亲叶志康的回忆逐渐在脑海里浮现。
他常年忙于生意，在家的时候少，叶连舟难得见到他的面，秦文若独自一人带孩子，难免会有些溺爱，于是养成了叶连舟调皮跳脱的性格，是以他每次回家叶连舟都要挨批，有时候是一顿斥骂，有时候是一顿毒打，叶连舟每次知道他回家都会拉上赵音芸去他家，这样他能少挨了点打骂。
成年之后再回想，叶连舟那时不过是比大多数孩子任性冲动又大胆一点罢了。
可是在父母眼里，只有像她这样被教育得极为乖顺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她这样的孩子，真的就是好孩子吗？
她努力想了想，才发现除了他训斥叶连舟的声音外，竟想不起他的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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