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自抗侵战争结束后,逍遥谷谷主沈无忧,就隐居西北叶王府。
逍遥谷是什么地方?是一个以琴棋书画为基、练至武技巅峰的门派。然多有不肖子弟,最终没有突破武技却沉溺于琴棋书画的表面功夫,另辟蹊径,以卓绝罕世的琴棋书画之技,谋得大量财富,过得悠哉悠哉。逍遥谷以此得名。此也不知是幸还是悲。
沈无忧其人,看似吊儿郎当,诸事不萦心,整日乐呵呵的,弥勒老顽童一个,琴技却相当了得。
除了典籍,沈无忧怕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会音杀之术的人了。
“沈无忧?”叶兰亭讶道,“他会音杀术不假,曾在蜀州以一曲大破敌阵。不过,他的双手不是在那场战役中废了吗?手筋被碾碎,在我家养伤十余年也没好,我爹给他请了诸多名医,都说已经无法恢复了。”
景琪幽幽地道:“他自己不能使音杀术,不等于他不能教啊。况且,谁说他的手就一定无法复原了?”
叶兰亭摆摆手,“能复原又如何?他找徒弟找了这些年了,也没找到能继承他衣钵之人。啊,你是说……”
景琪微微点点头,“是啊。你守着师父不拜,想拜他为师的人毋论朝野,不要太多。苏子墨在扶阳学宫,资质可是被评为上佳的。若不是他的腿疾,他在扶阳学宫早就是叱诧风云的人物了。”
叶兰亭盯景琪片刻,忽然笑道:“沈无忧便是收他为徒又如何?沈无忧与我叶王府有旧,他的徒弟还不是对叶王府感恩戴德?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啊!”
景琪笑道:“你若这么想,自然是好事。问题是苏子墨的身份现在变了。他除了是苏宰辅之子,还是北罗太子萧毓泽的大舅哥。苏子墨可就只有这一个嫡亲妹妹。”
叶兰亭默然片刻,愤愤然道:“景琪!你偏跟我过不去是吗?怎么都要让我不痛快……咦,不对,”叶兰亭忽然诡异地笑起来,“你为何对苏子墨如此不满?你不是亲口说过你希望大宇有更多有能耐的人么?这么快就食言了?苏子墨有个北罗的妹夫,不等于他不是大宇的人啊,他还有爹有娘呢!”
“说,你是不是嫉妒他?”
景琪好笑道:“我嫉妒他?我嫉妒什么?我不过是担心你太无能,守不住西北,好心给你提个醒罢了。别忘了,你爹娘姐姐都在京都,你若是在西北出了差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说着,景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悠悠地喝着。
“你看你看,你被我说中了,”叶兰亭呵呵笑道,“你一紧张就喝水,还说不是嫉妒他?”
景琪哭笑不得,“你多少懂点医不行?我为了你拼死奋战这许久,口干舌燥不说,流血了还能不补点水?”
叶兰亭一惊,“你受伤了?不是说没事吗?”
景琪拨拉开他的手,“小伤,别碰我胳膊,省得给我留个疤。”
叶兰亭:“嘁!”
京都潇湘阁。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苏瑶将搁在她面前的一双手包扎好,这才道:“以后用真气慢慢润养就可以了。您老人家以后也不必逛青楼了。”
沈无忧欲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苏瑶赶忙道:“别动。好不容易接好的,你再错位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沈无忧呲牙咧嘴,“小乐乐,我这番遭了大罪了。我也不指望能恢复如初,不过若是连治疗前都不如,我一定一口一口地咬死你。”
知道他这双手是怎么被苏瑶治疗的么?腕上的皮肉全部挑开,将里面细碎的筋脉一点一点拼凑起来……整整三个时辰,沈无忧想自我了断的心思都有,几度怀疑他是怎么被苏瑶忽悠上当的。
没治疗的时候,起码用真气裹着,还能用一用。这若是让这小妮子整治得彻底废了,沈无忧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这治疗的痛苦还在其次。
苏瑶翻了个白眼,“我说要给你上麻药的嘛!是您老人家疑神疑鬼的,不肯。”
沈无忧气愤道:“还不是你手艺不精?你若是只麻我这双胳膊,我任由你。你连我的脑袋都麻,我岂不是跟个死人一样任由你做弄了?”
苏瑶赶忙道:“少动气少动气。真气润养筋脉,怒气可是会损毁筋脉的。到时您老人家好不了,可别赖我。”
沈无忧无奈,“我这样要多久?”
苏瑶笑道:“那得看您老人家功力如何。若内功深厚,真气充沛,不出三五年,三五个月,三五……”
沈无忧瞪她一眼,她改一个日子,沈无忧气笑了,“到底多少日子?”
“三五十日吧。”苏瑶笑道,“这期间,您最好好好修心养性,不急不躁,吃好喝好,双手不动……”
沈无忧:“那岂不是得让人伺候了?”
苏瑶不咸不淡地道:“又不是才开始被人伺候。多伺候几天而已。”
沈无忧起身离开,嘟嘟囔囔地道:“也就我这个糟老头子肯听信你的话。你换个人试试,谁愿意做你的实验品?”
苏瑶一怔。沈无忧说得对。当初她要给苏子墨治腿疾,就被拒绝了。她的法子太过古怪,一如这次给沈无忧用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法,苏雅害怕,死活拦住了。苏子墨怕苏瑶治不好担责,也拒绝了。
沈无忧难得没听到苏瑶跟他顶嘴,不由回头看了看。苏瑶展颜一笑,“放心,赶明儿我去府上看叶大小姐。”
沈无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了。
苏瑶说去看叶千语,不过是去看他伤势的一个幌子而已。
车声辘辘。车队在打扫完战场后,又继续前行了。
“萧毓泽也受伤了?”景琪微微蹙眉。
“是,”叶兰亭压低声音道,“你说奇怪不奇怪。他不是北罗默认的太子么?怎么连他也不放过?”
景琪沉吟:“也许是演戏,也许这两拨人没有关系。”是的,袭击他们的,不但有北罗人,还有大宇的刺客。
至于这背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叶兰亭撇嘴,“没关系能这么凑巧?我看两拨人有攻有守,分工明确,配合得挺好。还能分出人来去阻挡跟在咱们后面的羽卫。若说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信。”
景琪道:“这个容易。查一下是哪拨人袭击的他的车。若是北罗人,便是演习;若是大宇人,便是这背后之人跟萧毓泽起了内讧,想要除掉他。”
景琪忽然看向叶兰亭,“个中内情,你应该知道吧?”
叶兰亭一怔,“我怎么会知道?”
景琪笑道:“别装了。说你心比比干多一窍,是美誉;说你一肚子贼心烂肺,不为过吧?陛下让你配合萧毓泽出逃,你就真的一点疑问都没有?就一点后手都没留?”
叶兰亭瞠目结舌。
景琪继续道:“奚画扇是你故意放走的,对吧?她至今没有下落,也是你搞的鬼,对吧?奚画扇就是你的后手之一,但你觉得不够,所以你又与景瑜联手,或者说你、景瑜、萧毓泽三人联手,你放萧毓泽回北罗,萧毓泽助景瑜登位,景瑜保你叶王府在西北的地位。陛下与你和萧毓泽商定的是一计,景瑜与你和萧毓泽背地里策划的是另一计,这就是个计中计,对吧?”
“你原本就知道北罗皇帝是装病?”景琪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叶兰亭一惊,冷汗都冒了出来,“不对不对!我不知道!大殿下是否知情我不知,但我绝对是不知情的!我若知道萧毓泽是这等有心机的货色,知道他是北罗拥护的未来皇帝,我敢放他回北罗么?我是想保叶王府太平不假,但我也不会去拿西北的太平和西北军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去换啊!”
景琪深深地盯着叶兰亭的眼睛半晌,“我权且信你。”叶兰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景琪继续道:“除了景瑜,你还跟谁有牵扯?”
叶兰亭刚松的那口气不上不下顶在胸口,呼吸都不顺了,“什……什么?”
“你说得对。这两拨刺客配合默契,绝对是有关系的。北罗人不会刺杀萧毓泽;景瑜在没见到萧毓泽之前,也不会轻易动手。所以,今天的袭击,来的不是两拨人,是三拨。”
“这第三拨人,想让我们所有的人死,包括我,包括舞阳,包括包括萧毓泽,独独放过了你。你真以为我一个人能抵挡他们所有人吗?他们完全可以从马车另一面攻击你,但他们并没有。为何?”
今日大批刺客有备而来,却没有成功刺杀他们任何一个人,不是因为皇家羽卫终于赶到,而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看似默契,实际内讧不断。
有人要刺杀萧毓泽,就有人阻止;有人要刺杀舞阳,又有人去阻拦。倒是景琪这边,全数齐心协力击杀于他,却没人去靠近马车里的叶兰亭半步。
叶兰亭一顿,“怎么不可能是大殿下刺杀萧毓泽?萧毓泽知道的太多了,不日就到京都了,陛下必会召见他。他在此之前被灭口不是很正常?”
景琪:“萧毓泽还没到穷途末路,他为何要出卖景瑜?景瑜对他还抱有期望,不会轻易对他出手。即便是景瑜要刺杀萧毓泽吧,那舞阳呢?救舞阳的是大宇人,要杀她的也是大宇人。救她的自然是景瑜,那么要杀她的,是谁?”
景琪注视着叶兰亭的眼睛,“不要告诉我是你的人。”
叶兰亭大惊,“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她不但是我的未婚妻,还是我的护身符,我为什么要杀她?我还盼着珠儿能帮我缓和叶王府跟陛下的关系,怎会对她出手?”
景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么,是谁?景玚,还是蜀王?”
叶兰亭的眼睛不自禁眨了一下。
“蜀王吧?”景琪缓缓将背靠回去,“蜀王的爱妾怎会轻易入你的门,你又怎会轻易接纳蜀王身边的人?别说你耽于美色,你能拿这个糊弄很多人,但糊弄不了我。她是在你们之间传递消息的探子吧?”
叶兰亭双手抱头,半晌长叹一声,“智多近妖。景琪,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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