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毒发
宇文钟圻传话回来——是。
叶芷绾与郦王搭话,“王爷埋下满府火药是怕皇上哪天将郦王府抄了吗?”
郦王走在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眉头皱起双眼一眯,“你知不知道你有时说话够死上千百回的?”
“呵,可我说对了不是么?这下面备有药物吃食,王爷早就给自己铺好了求生之路。”
“——没错。”
郦王舒一口气后坦然承认,“萧韶渊想除郦王府不过一条圣令,本王不早做准备怎么让他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输家?”篳趣閣
叶芷绾没再言语。
若真有郦王府被抄家的那一天北韩帝定会如今日一般站到郦王面前,蔑视对手的溃败,以高高在上的凌人姿态享受胜利的满足。
就好似北韩帝明明忌惮郦王二十余载,却一定要等他行动再斩杀。因为北韩帝享受亲眼目睹郦王机关算计却功亏一篑,最终还是败于他手的过程与结果。
北韩帝要郦王输的一败涂地。
而郦王亦是算准了他的想法,在全府埋下火药,只要北韩帝亲临郦王府,必将遇难。
亲身体会胜利的感觉固然畅快,可活下来的人才真正有资格笑到最后。
“王爷若将此心放到振兴北韩的心思上,北韩一统中原岂不指日可待。”
郦王不置可否,说着自己的见解:“北韩迟早会一统中原,但在此之前一山不容二虎。”
这时,叶芷绾手心传来几道勾画——我再休息一刻钟便能有反击之力,你如何?
叶芷绾快速回他——至少杀两个。
——但第二次引爆我们无能为力。
来路堵死,谁也不知那间幽黑的小小暗室还蕴藏了什么巨大的威力。
郦王已经依据逃生距离点燃整个王府的火药,他们只能在不见出路的暗道里预知未来,却无计可施,毫无阻挡之力。
往回走是死路,往前走是无能为力。
就算将郦王杀了,那些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叶芷绾颤着手攥紧平安的猫爪,眼眶中又蒙上一层湿意。
家族生变后她自觉咬牙走了很长一段路,可自己再遇如此惨痛的场景,依旧会脆弱的泪流满面,惊恐的全身发抖。
……
她迫使自己镇定,写下——速战速决,早些出去。
宇文钟圻低下头。
杀了郦王之后出去能做什么呢?紧赶慢赶回到王府眼见一片废墟还是束手无策看着北韩大乱。
或者......给他的兄弟收尸。
人的情感总是很奇怪,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了结局,但没有亲眼所见就不愿相信,不想去面对。
只愿带着一丝幻想与奇迹去证实,可当你赶到,冰冷的现实会在顷刻间将那些期望与寄托变成歇斯底里的绝望,那颗带着惦念的心也会随着数缕亡魂一同坠入地狱。
求证之路只是不敢面对惨淡事实的心存侥幸之路。
他们现在每走一步就离那些人的消息近一步。可两人心底都很清楚,每走一步也离他们的死讯更近一步。
两人生生死死都见过不少,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错乱。
一颗心就像是被冻在了半空,有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可偏偏全身血液又是沸腾的,脑子是在运转的。
——速战速决,早些出去,然后带着憧憬回到王府,事实是留给他们的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永无止境的暗道仿佛生出恶毒的荆棘,带着猝了毒的致命尖刺爬到两人颈间,狠狠剿缠,再蔓延到前路在两人身侧脚下铺满,两人经过就会流下无能且执着的血液。
有一道空灵又诡异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狂笑。
走得再快又如何,那些人都死了。
你们在坚持什么?
坚持走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叶芷绾心头猛然抽搐几下,不知为何,她脚步已经虚浮到不受控制,喘息愈发急促。
心似被人活活撕开,又像是烧得火热的针扎进了皮肤,数万蠕虫顺着血肉爬入她的身体,指尖不受控制的痉挛。
鼻头,喉咙,胸腔乃至全身的血液倒流。
无数回忆片段在脑海中乍显,随着眼前逐渐发黑,那些美好又下沉入深海,渐渐归寂于漫长的黑暗。
紧接着,深渊中骤然闪现出一道游丝般的微光——
撕拉!
叶芷绾霍然转身,一股强劲的血光飚出溅入她的眼眶,她闭上眼睛侧身一躲背靠宇文钟圻,手里拿着刚刚抢夺过来的长刀,锋利的刀刃上挂着沸腾的鲜血。
郦王在她眼前瞠目,张着嘴一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喉骨此时正开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凶器便是她手中的长刀。
她没有时间了,她不知自己受了什么伤,或是中了什么毒,只知道自己走到出口再翻山回到郦王府,以当下的身体状况绝对撑不到那个时候。
刀剑交锋于一瞬拉开,她双目泛红,形容颠倒,挥着染血的刀,活似人形夜叉,用身体最后的能量斩杀一个又一个向她而来的守卫。
一刀杀不死那便千刀万刀。
不知过了多久,或是极短时间之内,她超出了自己对宇文钟圻的许诺,所有守卫都是断气在她刀下。
暗道平静下来,不远处出口的微光就在对着她招手,但她毅然决然的反身向来路跑了过去。
“你回去做什么?!”
宇文钟圻惊喊。
叶芷绾没有力气回答他。
耗费太多力气后,她用残存的清醒做了两个决定,一是没有一刀切断郦王的喉管,她要留他一口气。眼看着出口近在眼前却无望爬过去,刚才自己所经历过的绝望她要如数奉还给郦王。
二是回到离萧晏最近的地方,她感觉自己要死了。
既然如此,那便死的离他近一些。
宇文钟圻焦急的脚步声从后面追上,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命了!”
但他眼及叶芷绾布满鲜血的面庞却是震惊万分,“你——”
叶芷绾血泪并流,推开他的手臂,踉踉跄跄的向回走,无意识的喃喃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跟阿晏死到一处......”
宇文钟圻左右观望一眼,猛地将人背到身后,“我跟你们一起死!”
叶芷绾的头颅在他肩胛上颠簸,泪水决堤,喉咙和牙齿都被血液浸满,那一角衣衫很快染成血红。
“你到底怎么了?”宇文钟圻回眸望她,眼中焦急万分,“未见受伤,怎么突然吐血?”
叶芷绾无力垂首,“我不......知道......”
到底怎么了?她比谁都想搞清楚。
可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像裂开一样抽搐,心脏在胸腔中急促颤动,全部血液被失序的心跳压到四肢末端,以至于手脚发麻,丧失力气。
感官在逐渐消失,现实离她越来越远,宇文钟圻的声音飘飘忽忽,她听不清了。
“阿晏......”
我都还未好好看看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
宇文钟圻丢了火把两手稳着她急速狂奔,前方是未知的更大危险,他们或许会在奔跑中一瞬被炸成碎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但他没有追求生路,刚才那股子绝望不甘变成情愿赴死的勇毅。
母亲大仇得报,他没了执念,当下能替人完成遗愿也不负人生最后的这点时光。
“叶芷绾,你坚持住,先别死,万一有奇迹呢!”
肩上的人扭动了一下,欲想张嘴回应耳边的声音,却是一大口血液先流出。
一晃一晃的视线中,幽深的暗道翻天倒地,犹如旋转的吞命漩涡,暗色的墙壁都在急速狂奔中扭曲成了斑驳颠倒的景象。
宇文钟圻跑得太快,耳畔甚至都呼啸着凛冽的风声。
“好黑......”好疼。
“呼——呼——”
宇文钟圻猛跑不止,全身精力集聚脑门,腹部的伤口洇出血迹,额头密汗岑岑,眼前更是阵阵发黑,两条腿无知觉的迈着。
有一刻他甚至期望王府第二次崩塌,一了百了。
提着心吊着胆跑回入口坍塌的地方,面对冰冷的石墙,他们二人又该如何?
互相依偎着等死,葬于乱石之下变成白骨,有谁会发现他们的尸体,有谁会注意到他们濒死前的绝望以及对爱人友人深深的眷念不舍。
这样无意义,孤注一掷的举动能不能唤醒九泉之下的萧晏让他为之感激涕零。
“萧晏!”
他猛然破口大骂,“你给老子滚过来接我们!”
……
“我来了——”
宇文钟圻定住,“?”
一道人影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一片黑暗的视线里,缥缈模糊极不真切,在那人身后似有一缕微弱的光芒,宇文钟圻眯眼望去,只觉突来的光芒刺眼万分,仿若身处虚无之中。
身影摇摇晃晃的逆光向他们而来。
宇文钟圻呆怔在原地,出着神道:“小赵——我们已经死了,太子的魂魄来接咱们......”
“滚!”
话音未落地,萧晏一手扒开他将叶芷绾抱在了怀里,接着微弱的光亮看清她的脸,吓到语无伦次。
“芷绾,芷绾......你怎么了,芷绾?”
斜照过来的光芒照在叶芷绾的眼皮上,却是使她更无力睁开双眼,噬心之痛已至极致,四肢百骸都在收缩疯绞。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这是梦吗?她早已分不清虚实。
她抬手够向这道美梦,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竭尽全力,只要再握住那双温暖有力的手,哪怕只是短短一刻,她都能凭空添出无穷的勇气独自走向冰冷黑暗的地狱。
浓重的铁锈味涌上舌尖,张开嘴血泡汩汩涌动。
“阿晏......我好疼......”
萧晏急忙握住她的手,两人血迹粘连到一处,他惊惶的不知所措,“怎么了,芷绾,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叶芷绾眉头痛苦的聚到一起,胸膛抑制不住的上下起伏,只想再说两句话,出口却已是语不成调。
“我要死了......只想......死的离你近些......”
“你在说什么......什么要死了!”萧晏惊愕失色,手忙脚乱的将人抱起,一脚踹向来时那道堵住的石墙,发疯似的大叫,“来人!给我来人!”
叶芷绾紧紧靠在那道熟悉又富有安全感的胸膛里,所有钻心刺骨的疼痛似是都得到解救。
曾多次面对死亡,都没有这次那般满怀不舍和留恋,她亲自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甚至一句完整的遗言都说不出来。
复仇,清白,自由,亲情,爱情,归处......都在这游离的气息间化为灰烬。
还好,死在你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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