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狼图腾
“是监察院的陆征。”李奕饮了口茶,微微颔首,“他那个人确实有手段。”
“嗯。”
空气中流露出一丝微妙的气氛,叶芷绾再次岔开话题,“你说关于将军府的冤情有线索,是什么?”
李奕眼皮微垂一下,吹了吹茶叶,“是云晴。”
叶芷绾眉宇间浮起疑惑,“她可有说些什么?”
“她说是赵启早就回京,暗中收买她去将军府书房放罪证。”
“除此之外呢?”
李奕温和一笑,“除此之外暂时还没问出什么,回去后我再尽力问问。”
战事一过就让云晴在御前指认皆是赵启一人所为,又可平叶家之冤又死无对证,何不美矣。
平了冤案,了她心头患,婚约依旧作数。
只是指认时还是要将她关起来才好……
叶芷绾听了回答,眼中皆是冷漠,不管他所述是真是假,观雪楼事发云晴能在皇宫活下来又出现在东宫,这其中都少不了深宫中哲贵妃的帮衬。
他说的倒是竭力套取证词,可他真的会允许云晴供出其生母哲贵妃吗?
见叶芷绾没再说话,李奕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坐去了她身边,“芷绾你别误会,她诬陷你确实有所图谋,但我只是权衡之策,仅让她在身边伺候而已。”
叶芷绾轻点了下头——云晴原是为此。
只是让她亲口指证哲贵妃,李奕为何会做到这般心平气和。
她越看眼前人越陌生,遂起身去了窗边。
“我姑母怎么样了?”
叶芷绾背对于他,看不到李奕面上神情,若是她现在转过头来会看到一个更陌生的面孔。
“皇后娘娘她一切都好,胎象也很平稳。”
李奕并未说假话,叶谨言出了一次意外,险些滑胎,但被众太医保了下来。那一夜,监察院失火,前线战事紧急,永嘉帝焦头烂额却在听闻此消息时放下一切去了趟明德宫。
给众太医下死命令,皇后若是出事整个太医院陪葬。
众太医在惶恐之下,竭尽所能不仅保下皇后还将那胎儿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也是在那一夜,哲贵妃泪流到天亮都道不尽心中苦楚。
他陪了一夜,怎能忘记皇后身体到底如何了呢。
“放心吧芷绾,父皇待皇后很好。”
叶芷绾愣了一下,转过头来望见一张和煦笑颜,将此事安心放在了肚中。
她摸摸身上的蓝绿烟衫,“我的匕首呢?”
“赏给下人了。”
“你——”叶芷绾一下生怒,“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赏给下人?”
李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语重心长道:“芷绾,你一个女子成天舞刀弄棍的不好。”
叶芷绾压抑着怒气,“还给我。”
“怎么,那东西对你很重要?”
“这与你无关。”
李奕面露嘲讽,“那把匕首通体镶嵌鹘月宝石,价值不菲,你在北韩为官不过半年应当用不起此物吧。”
叶芷绾尽量抚平心态回道:“是北韩皇帝赏的。”
“哦?”李奕向她走来,慢慢吐字,“此物来源并不难查,习武的人都知道,鹘月与北韩曾举办过一次勇士大赛,那匕首正是那次大赛的头筹。”
叶芷绾察觉到逐渐接近的危险气息,手上蓄了一股力,却不想李奕忽而捂住口鼻猛地向她洒来一把白色粉末。
攥紧的拳头瞬间失力,她整个身子直接软了下去。
李奕轻松的将她搂住放置到床上,叶芷绾怒到喉咙血管都在滚动。她本以为自己只要配合他做出被北韩抛弃后失望的样子,便能真正取得他的信任。
可如今看来,李奕比她想的要藏有更多城府。
她低怒道:“李奕,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奕并未有何动作,只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眼露嘲讽,在叶芷绾充满怒气的注视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狼图腾。
他手持令牌上的锦绳,令牌就在下面轻轻晃动。
叶芷绾看到了上面的字——皇七子,萧晏。
面临萧晏的安危,她根本做不到伪装,焦急问道:“这个为何在你手里?”
李奕眨眨眼纠正她,“你不该这么问,你应该问这个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靖。”
他对上叶芷绾诧异的眼神,为她解惑,“这块令牌很早就出现在了南靖,早到你认识他之前。”
叶芷绾眉头聚起,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萧晏更换了太子令牌,之前的皇子令牌早就销毁,所以她面前这块一定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焦忧的心绪舒缓一些,还是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李奕将令牌扔到她身边不紧不慢道:“将军府出事以后有一伙北韩人试图闯进监察院拿走他们暗通南靖的证据,我为了保护叶苍叛国一案的卷宗以待来日助你平反,便将卷宗偷偷带回了东宫。”
“可惜被父皇察觉,命陆征收了回去,但我碰巧留下了这块令牌。”
叶芷绾耳鸣了一瞬,“你说什么?”
“我说北韩与叶苍通信多年实则都是那个皇七子萧晏在联络。实在那时我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不然我不会让他带你走。”
李奕从善如流后又皱眉,“你总说叶家被自己人陷害,可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更想让长卫军消失?”
叶芷绾的脑子有些混乱,她努力回想在观雪楼那日掉落在地的狼图腾令牌,极力想要看清却又朦胧模糊。
她记不起来,那日的恐慌盖过理智,只有心中对祖父的信任让她确信那一切都是假的。
三年密切往来,绝不可能,都是诬陷。
可她也忘了一件事实,北韩若没有人帮着做局,罪名也不可能成立。
且李奕的一句话确实说的很对,北韩同样更比南靖想要长卫军消失。
长卫军对南靖来说是边关大军,唯恐祖父拥兵自重,不除不得已安心坐享江山。对北韩来说是深恶痛绝的敌军,屡次攻不下来,便改用计谋,一举消灭永绝后患。
所以他们合谋,各取所得,都是害死长卫军的元凶。
这场阴谋萧晏明确说过他不知情,甚至连北韩帝都不知情——她信。
尽管上元宴上景王联手南靖做局一举无从考究,她还是信。
北韩的确藏有一个元凶,但不可能是她信任的人......
叶芷绾抖着手拿起令牌,“给我端个火盆来。”
李奕应声去办,火盆很快端来,里面的火苗烧得很旺,滋啦滋啦撩拨着叶芷绾的心。
她毫不犹豫地将令牌扔了进去。
一块假的而已,一定会化。
她目不转睛的盯向火炉,等着令牌化掉,然后讥讽的对李奕说不要再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可是时间慢慢流逝,一刻钟,一炷香,一时辰......
直至深夜,那块令牌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一块边缘都未曾被烧毁。
这块假的仿的还挺真,叶芷绾这么想着。
李奕见状嘴角一提,向里浇了碗烈酒,火苗噌的一下窜起,将叶芷绾的双眼映得泛红,眼眸中皆是火光,令牌还是被她锁定在视线中,一动不动。
“你若还是不死心,我可以陪你多等几天,毕竟北韩皇室的狼图腾烧上七天七夜都不会化。”
叶芷绾心中某处晃动一下,她木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块令牌的。”
李奕淡淡回道:“你第二次从皇宫里逃出后没几日。”
“它和北韩对祖父承诺的书信放在一起对吗。”
“对。”
“是陆征从将军府搜出来的那些。”
“是。”
叶芷绾身子颓了一下,那些出自北韩的承诺书信是萧晏带回来的,她除在上元宴会上瞥见两眼外,再未看过。
关于藏在北韩的那个人,她并未急着去找,因为萧晏同样会将他揪出来,不需要她费心。
可那桩罪名就是安在了景王身上,且无人再提。
与萧晏初识时他所说的一句话在这时闯入叶芷绾的脑海。
“北韩确实想过收买叶苍为自己所用。不过叶苍他为人非常死板,无论北韩怎么提出各种诱人的条件,他都没有松过口。”
利诱不成,那便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知为何,此刻的叶芷绾各类想法灵光乍现,景王贪财好权,整个王府搜刮出来的赃款足够好几代人坐吃山空,他那些透露在外的精明都用在了敛财之上。
接触几月,更能发现他对朝堂之事没有什么运筹帷幄之举,只会仰仗先祖专权行事。
直白些说,他也许没有脑子做出通敌合谋陷害边关军队之事。
毕竟他对战事的看法一向都是玄策军将领方正山无用,宇文家先祖功绩赫赫,他瞧不上任何军队,哪怕是屡次将北韩逼回的长卫军。
所以景王狂妄一生,临终让人诬陷了一次。
至于是谁诬陷的他,还在燃烧的火炉给叶芷绾指明了答案。
那些证物信件经手的人除了萧晏还有谁,就算不是他,这块令牌又何解。
她的心脏缓急的抽搐着,萧晏说过的话在她脑中回荡。
“还有北韩与你祖父通信的证据我命人送回皇宫了,因为你应当也用不上。”
萧晏冒险带回南靖陷害叶家的证物,却也抹掉了他自己参与其中的痕迹。
这么说的话,从相遇开始就是欺骗,不过是骗着骗着生出感情了吧。
叶芷绾如同陷入漩涡,身边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心脏的抽动带着她面色开始发白,好似血液停止流动。
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回顾与萧晏的所有相处,每一个甜蜜时刻的背后都有他深夜暗谋长卫军的画面。
愈演愈烈,她仿佛穿越时空,穿插于萧晏的过往三年。
上千个日日夜夜中,他秉烛写信,他立誓雪耻为兄报仇,他打造假的皇子令牌......她都在一旁看着。
画面是虚无的,剜心之痛是真的。
血腥味由胸膛传至口腔,叶芷绾痛苦地向前弓腰,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芷绾!”
李奕快速扶住她,“你怎么样?”
叶芷绾抓住他的臂弯,意识有些模糊,“奕哥哥......”
李奕向前凑了几分反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
他将人慢慢扶到床沿,满目心疼,“芷绾你等一下,我让人去给你找郎中。”
叶芷绾迷蒙着抓住他的衣袖,“别......”
砰——!
然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门猛地被人破开,脚步声铿锵有力,李奕的身影挡着她的视线,看不清来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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