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湖小报
第十七章江湖小报
次日一早,古大夫翻着那些小报唉声叹气。
冯大夫还没醒,林木叶一向早起,正在梳头,从镜子里看见古大夫的样子,笑道:“怎么了?你的陆公子同人私奔了吗?”
古大夫叹道:“买错了。这上面都没说陆公子的消息。”
林木叶道:“看来武公子说错了?”
古大夫道:“不是。这都有日期的。我该买前几天的,而不是这几天的。昨晚匆匆买了,没仔细想。你看,只有这几天的消息。”
林木叶接过来看。只见都是两面折页、张开有棋盘那么大小的薄油纸,当中印着《邹氏晚报》、《月牙西州晚报》、《忘机早报》等字样,有文章有白描图。她大略扫了几眼,说的都是江湖谁谁谁又约谁谁谁决斗了,哪家的弟子踹了哪家的门房,哪派的公子娶了哪家的小姐,哪门的商号开到了哪州的地盘等等。日期是最近几天的。
“日期最近的还最贵,唉……你说能换吗?我拿去换下?”
林木叶摇头道:“换不了吧。你若是原封原样地拿回去还换得了,都叠成这样皱巴巴的,换不了。”
古大夫哀嚎一声,想了半天,道:“我要去书店问问,你陪我去吗?”
林木叶摇头:“先生怕要起来了,要是有吩咐找不到人可不好。”
古大夫道:“先生昨晚歇得晚,不会这么早起来的。再说我们快去快回,耽误不了事的。小六,不,林师姐,你跟我去一趟吧?”
林木叶噗呲一笑,道:“要不是小四还在睡觉,我才懒得跟你去。”
两人匆匆梳洗完。古大夫领路,没两刻钟,找到昨天买报的书店,店老板还认得她,招呼道:“客人最近有什么关注的人么?一早来追最新的早报吗?艾州的早报出来了,只是其它地方送来的报纸,还要傍晚才会送到。”
古大夫道:“我昨天买的小报没认真看,回去以后看了才知道不是我要买的。您这儿有没有八天以前的小报?”
“八天以前的?您是要艾州的,还是西州的,还是天下的?”
“我要……凝州的?”
老板想了想,道:“客人莫非要看七月初五凝州之战的消息?”
“……嗯。”
老板道:“我这里有七月初六的《邹氏晚报》,还有七月初五的《月牙中州晚报》,还有最近的七月初九的《忘机早报》,都有那天的消息,您要哪一份?”
“有这么多?都是说什么的?”
“《邹氏晚报》专门关注江湖英雄的消息,公子排行榜上的公子更是事事关注。客人您要是想看的是陆饮果陆公子的消息,自然要数邹氏的《邹氏晚报》最好,他们逢五逢十印刷,七月初六是为了陆饮果特地加印的,印完分发至各地,一般都是隔几天夜里送达各州,所以叫晚报。月牙谷出的也是晚报,不过他们按东西南北中划分,凝州属于中州,所以是中州晚报。各州的月牙晚报报道各州的商贾大事,凝州这次的事闹得大,所以他们也有报道。《忘机早报》七天一印,由忘机先生主持的,报道天下大事,不过他们的人物图像请的是天下最好的画工,雕版请的是最好的雕工,有些图还是忘机先生亲自画亲自雕版的,栩栩如生,所以成本最贵,也最精美最受欢迎。”
古大夫道:“那《忘机早报》上有陆饮果公子的画像吗?”
“有。有。这三张都有。不过其它的画少,画得最多最好的是《忘机早报》。这次有一张陆饮果公子的小象还是忘机先生亲自画的,很多人买来收藏。不过要说起品评江湖公子,最详细的还是《邹氏晚报》。”
“那我三家的都要了。”
付了钱,古大夫随口道:“我昨天买错的那几张,能退的吗?那不是我要看的,还比我今天买的贵。”
“可以。客人是昨天买的,可以退。”
“可是……我给折了……”
老板迟疑下,道:“那恐怕不行了。不过小报可以留着,万一哪一天昨天前的事情有人要,这些小报的价钱可就翻倍了。”
古大夫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老板笑道:“这可不一定。就比如这公子排行榜中的那位高云征高公子吧,三年前还籍籍无名,这两年忽然声名鹊起一飞冲天。几年前有提到过他名字的小报,现在价格涨了十倍,金主仍旧只愁买不到,没有一个嫌贵的。”
“有折痕的也要?”
“就是揉皱了的也是十倍。”
古大夫笑道:“那也不是谁都有高公子那样的好运吧。”
“运气这种事谁知道呢。再比如你今天说的这个陆饮果公子吧,往期的小报现在已经涨了二十倍,忘机阁出的带小像的三十倍。”
古大夫啧啧赞叹,道:“那要多买几张屯着,以后指不定还会再涨呢。”
老板说:“就是要说这个呢,就前几天凝州这次以后,也有很多人说陆公子的小报要贬值。现在已经又变回了十倍的价钱,还会不会再掉真难说。”
“怎么说?”
“咳,也就这么说说。客人您回去看了小报就知道了。”
古大夫回到客栈房里,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了许久,长叹一口气。
冯大夫刚起床,见她那副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难道跟谁玩牌输了?”
林木叶道:“一早买了几张小报回来,宝贝似的看了几遍,就这样了。”
冯大夫道:“昨天不是刚买了几张?”
“说是买错了,又去买了几张。”
古大夫叹一口气,站起来,道:“白果果然就是陆饮果。《忘机早报》上的这副小像画得很像,印得也很好。”
她将《忘机早报》递给冯大夫,道:“原来那几天白果在咱们润州,真的是隐居避祸去的。他的师门丹州羊氏名面上派他代表羊氏出席长月会盟,实际上暗下杀手杀他。”说着拿起手上的《月牙中州晚报》读起来:“……七月初四日夜,羊氏弟子奉命于凝州城北空虚观外击拿陆饮果、王植略、长孙百。羊氏弟子、陆王长孙并各派声援者、武夫、文士、白丁,皆混战至午夜。重伤一百三十七人,轻伤一百八十三人。七月初五日,凝州杜氏出面调停,设宴请各方。陆王长孙等愿求出师自立,羊氏不允,不欢而散。”
又读《邹氏晚报》:“……羊景纯走后,羊氏长老尽去,小人并起。式微之迹象,已经是路人皆知。有论者说:陆饮果进入公子排行榜前十,是羊氏复兴的最后的希望。存亡之间,没想到羊氏年轻一辈争权夺利,其势头甚至超过前一辈。
羊攸武艺有余,帅才不足,上下皆知,但因为是羊氏嫡子,他在年轻弟子中的象征地位举足轻重,没想到他不以大局为重,专恣个人好恶,所倚重提拔的羊氏弟子中,没有几个真才实学的;又骄傲自大,自以为是。所以羊氏的一点过错,交在他手里,全都扩大成了十倍的过错;羊氏的一点正确的事情,交在他手里,又全都消失无踪。所以妒贤嫉能,一心想排挤陆饮果、长孙百等人。虽然这次在凝州对陆、王、长孙等三个人公开出手、使原本掩盖在羊氏内部的矛盾变成天下皆知的丑闻,也许并不是羊攸的本意,但是他的行为德行在那里,如果不想办法加以纠正的话,恐怕羊氏的衰微,不过是几年之内的事情了。
长孙百是最顾全大局的。在闰六月二十八日,王植略返回丹州在羊氏的长老会上提出出师自立的想法的时候,他冒着被同门排挤的危险第一个表示赞同。其实他个人而言,既不愿意站在王植略那边,又不舍得丢弃多年的同门情义,本来就做到难以两全。在羊氏内部混乱、人心思离的时候,他还一心希望将道义作为行事的准则,难免被人评价为‘大仁近伪’,因而遭小人嫉恨,君子也为他的迂腐扼腕。所以这次他本以为自己尽力维护陆、王两人和师门的关系,没想到双方都没有领情。他本意是打算护送两位师兄安全离开,没想到羊氏内部对他忌惮已极,谋划着将羊氏年轻一辈中最有声名的三个人一网打尽,所以连他也没有放过。对于长孙百而言,就算他是一个栋梁,也很难顶住羊氏将要倾覆的大厦。
王植略很桀骜不驯,他是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羊氏的人,也曾经在公开场合讽刺过羊攸乃至顶撞他的老师羊景午,所以三个人当中,他的名声是最差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唐直,因为他并不忌讳为自己辩护,所以很多事情的真相才会渐渐被揭露出来,如果什么都要依赖长孙百的‘仁忍’和陆饮果的‘为长者讳’,那么会有多少明明可以放在阳光下说明白的事情,渐渐被乌云遮盖,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难以找到真相呢?
陆饮果一向不张扬。据说连月牙谷都不能掌握他的家世,因此有人猜测他的家里其实是在庙堂做官、远离江湖的。为了避免和羊氏的冲突进一步扩大,在羊氏暗杀他以后,他在润州隐居了一个多月,王植略在决定退出羊氏前特地到润州请问他的意见,谁也没想到他的回答和王植略所想的一样。在世人看来,是丹州羊氏一手培养了他,而他却在羊氏最需要一个顶梁柱的时候离开,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背弃师门、忘恩负义的指责,他又有什么理由回避呢?现在羊氏将内部分崩离析的怒火都集中撒在了他的身上,他以公子榜前列的虚名,就算他个性坚毅、胸怀宽广,亦不知道可以抵御到什么时候?
论曰:德高可以为师,传道授业解惑。丹州羊氏以武艺收徒授业,三十年间,能在北边苦寒之地立业以致名扬天下,出现了剑道天才东方尧、刀道天才吴幸这样的优秀人物,弟子中更有才艺冠盖天下的黄赞、单代。羊氏的兴起,难道不是因为羊文博等首代长老的德行,感动了天下英才,所以才使才俊们愿意在羊氏砥砺修行,终成大气吗?而如今羊氏中再也没有首代长老那样锐意进取、爱惜人才的风气,为师者首先丧失了德行,就好比树木没有了根基,怎么会长久呢?这几年天下年轻的英才辈出,老一辈人总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年轻人培养得更好,一代代传承下去,都只说技艺如何取胜,却为什么总忽略德行的重要呢?”
冯大夫看了《忘机早报》,递给林木叶。
林木叶果然见当中印了一张白果的小像,惟妙惟肖,画像的左下角印着一个很小的印章,是个很小的象形文,有些眼熟。还有凝州之战当时的画面,人物、地点、场景都画印出来了,图文并茂,这样雕版大幅刻画,成本不知比单纯的排字刻印贵几倍,难怪《忘机早报》比别的报出得少,还贵得多。
“《忘机早报》说陆饮果他们离开凝州以后,已经各自被人接走。羊氏的人已经回到丹州。看来双方僵持,暂时出不了事。”
林木叶点头,看着那个小像出神。
“陆公子走了以后……有再跟你联系吗?”古大夫问。
林木叶头:“没有。”心想他为什么要跟我再联系呢,没有再说,道:“时候不早了,下去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准备去拜见师公。”
三人走到一楼。
许多人都已经在吃早饭了,武虞芳和应雪、流殊坐在一张桌子上,看见他们,纷纷点头致意。应雪笑着道:“一起坐吗?”声音十分清脆悦耳。
冯大夫笑着摆手道:“不必客气。”她知道林木叶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在他们身旁的方桌坐下。坐不多时,用饭的人经过武虞芳的桌子时,都会再回头瞧两眼,窃窃私语,夹着又羞又喜的窃笑。好在到扁鹊镇的人以求医居多,人们看美人的热情被疾病的忧愁冲得很淡,也就只剩下窃喜。
“师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应雪看看武虞芳,道:“要回武州吗?”
武虞芳笑道:“当然是等你的伤全好了,再带着你一起回武州。”
“我哪儿有伤呀。不是说中了封息掌,现在已经全好了。倒是你不该在这儿等我。你看流殊姑娘都陪你千里迢迢走一路了,多不容易,你该多陪陪她才是。等回到武州,她想再见你一面就难了。”
武虞芳哼了一声,道:“现在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前脚刚走,你就要后脚去找陆公子,师父他老人家直接打断我的腿,给你当嫁妆,你说好不好?我且问你。你是怎么中的封息掌?以你的武功,难道真看不到对方的样子?”
冯古林三人坐在旁边,听了武虞芳“去找陆公子”的话都暗暗纳罕。
应雪嘟喃道:“天太黑,师兄都看不到,何况我呢……师兄,人家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爹他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您又不是不知道。”一边说着,一边向流殊使眼色。
流殊笑道:“若你是真想玩,我们就陪你在这里多玩两天又何妨?传闻这扁鹊镇百年前有仙人驾临,景色优美,在这里散散心,总比追着陆公子到北方苦寒之地要好。何况他现在在哪里仍是未知,扁鹊镇四方求医者众多,消息通达,你倒不如安心在这里将养,探听探听消息,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应雪顿时蔫了,闷闷吃饭,抬头看见楼梯上下来的两人,这才展颜笑道:“柳大夫,唐公子。”
柳云婷牵着唐鳌的手走过去,笑道:“早。应雪姑娘精神很不错。”
应雪笑道:“还要多谢柳大夫和唐公子出手相助。我听师兄说,幸亏在路上恰巧遇见了你们,不然师兄他还是一筹莫展呢。相救之恩,应雪没齿难忘。”说着抱拳向他们行了一礼。
柳云婷笑道:“不必如此。是武公子客气。就算没有遇见我们,只要到了扁鹊镇,最后总会找到办法的。”
说着和冯古林三人坐在一桌,商量着安排进山见穆医仙。刚说没多久,客栈正厅的告示榜上贴了新的告示,小二敲了三下鼓,高声喊道:“飞侠峰新出通告:后天即七月十五晨巳时,丹州羊氏羊攸对战丹州羊氏陆饮果,售座五百张。会仙客栈有售票,设一陪三赌局。客人会意者可至彭掌柜处问询。”
正在吃早饭的众人一时安静,等那敲鼓的小二走了,都围到告示板前看。应雪腾地一跃而起,跳到告示栏前。
杨大夫刚从楼上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古大夫说:“陆饮果要跟人对战——飞侠峰是什么?”
柳云婷道:“飞侠峰是扁鹊镇的一座山,山顶有一块开阔平坦的谷地,那里设了武场,经常有江湖人在那里约定比试。”
“飞侠峰就在扁鹊镇境内,一开始只有不计生死的对决才会约在飞侠峰。”杨大夫道:“时间久了,飞侠峰的名声越来越响。现在只有江湖上有名气声望的人才租得到场地。”
古大夫站起来道:“我也去看看。”
冯大夫道:“难道飞侠峰有人管着?去比试还得交钱?”
“当然得交钱。比试得交租金,去看比试也得门票钱。就像歌舞班租场表演一样。每场比试肯定都有赌坊设赌局,还能下注赌哪家的输赢。”
“那这么说,每场比试都能赚不少钱?”
“那当然。比试的人通过比试得了名气,下次再比的时候,门票就更高了。场地的东家就更乐意把场子租给他们。很多比试都是东家特意请人来的。”
冯大夫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杨大夫道:“我之前在润州时就看了很多小报,现在是半个江湖通呢。”
“为什么不计生死的对决才会约在飞侠峰?”
“因为扁鹊谷里都是大夫呀。打得半死不活,也有大夫可以救回来——不过现在的侠客都要面子,一般都是点到为止。”他看眼林木叶,又假装望着那个布告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次裁判是谁?我也去看看。”
说着也起身去了。
布告栏前围满了人。应雪从布告栏走回桌子上,道:“没听说陆公子要到艾州来呀。飞侠峰的这个通告准不准?”
武虞芳沉吟道:“应该是陆公子跟羊氏最后的解决办法了。就不知道王植略和长孙百怎么处理。”
“师兄你见过那个羊攸吗?跟陆公子相比如何?”
武虞芳道:“我虽见过,但是他的武功深浅却不知道。他是羊氏的嫡传,恐怕非同一般。”
应雪蹙眉思索片刻,道:“我去买票。”
唐公子听见邻桌的动静,笑道:“你们知道很赚钱的飞侠峰的东家是谁?”
冯大夫问道:“是谁?”
唐公子道:“就是你们的师公,医仙穆先生。”
仙公山的山脚有一个瀑布,山腰也有一个小瀑布。小瀑布之前,是一个开阔的谷地,四面环山,东面一座蓝色的庄园依山而建。医仙就住在仙公山庄里面。
师公穆弦清在冯大夫等弟子的心里是丰碑一样的存在。虽然从前柳大夫不喜欢提他,但是医仙之名冠绝天下,作为徒孙,更没有谁不想见见的。
现在终于要见到了。
马车在仙公山庄的双阙外停下来。山庄的管事亲自过来扶下马凳,对柳云婷道:“小……柳大夫,你怎么才来?昨天庄主等了你半个晚上。”
柳云婷听了一愣,嘴硬道:“我又没有叫他等。昨天到镇上已经晚了,难道要连夜上山?山路又不好走。”
管事赔笑道:“咱们这仙公山的山道又直又宽又亮,咱们的车夫又是惯走这路的,你要真上来,哪里会怕路不好走。”
柳云婷柳眉倒竖,佯怒道:“老雷,几年不见,你是不是专来堵我的?”
“岂敢岂敢。老雷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老雷把柳云婷扶下车,见她回身扶下来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青年,那青年身量高大,长得十分英武,随手拿着一只手杖。他顿时敛容,作揖道:“这位想必就是唐鳌唐公子了。久违大名,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唐鳌笑着作揖道:“常常听内子提起雷先生,今日得缘相会,深感荣幸。”
柳云婷指着自己的弟子道:“这四个是我收的徒弟。还有两个这几天也会一起过来——这位是雷风鸣先生,是你们的师叔祖。你们向他见礼吧。”
杨林等四人吃了一惊。雷风鸣满面络腮胡,乍看是个腰如铁缸的中年壮汉,其实眉眼脸皮还十分年轻,柳云婷对他的态度也很随意,居然是师祖辈的人物?
惊疑片刻,见柳云婷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忙躬身行礼:“参见师叔祖。”
雷风鸣哈哈大笑,抚须道:“好好好……第一次见面,行行大礼是可以的,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跪在地上四人未及反应,手上被塞进一个沉沉的红包,腰间一阵风扫过,不知何时已经直身起来。
但见雷风鸣笑得酒窝浮现,道:“咱们扁鹊镇的规矩,我先替庄主发了吧。”
四人看着柳云婷。柳云婷笑道:“还不谢师叔祖。”
四人赶紧道:“谢谢师叔祖!”
雷风鸣哈哈大笑:“不讲这些虚礼,——庄主已经等候多时了。大家都进去吧。”
众人跟着雷风鸣等走进山庄,但见亭台楼阁,鸟语花香,格局与润州的柳府很像,气魄却要高上几分,只是都没有门槛,连正门也没有门槛。走过一条两旁种着桂花树的青石小道,进入一间三面开阔的廊厅。
廊厅正北面坐着一个男人
“庄主。”雷风鸣一面笑着把众人引进来,“来了。”
男人站起来,笑的时候和雷风鸣一样有两个酒窝,看着柳云婷笑道:“回来了?”又看向站在柳云婷身后的四人。
他面白无须,眉黑眼亮,鼻梁高挺,长身玉立,看起来年纪竟然和唐公子差不多。杨林四人一直都想象他是个须眉皆白仙风道骨衣带飘飘的老人,没想到传说中的师公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不觉看呆了。
柳云婷耳朵一红,哼道:“几年不见,老男人身体很好么。”
四个人听得吓了一跳,互换眼色,心想原来这人不是师公啊。
那男人笑道:“还不错。你的脸色也不错。”
柳云婷又哼了一声,向四个徒弟道:“这是你们的师公,姓穆,讳弦清。”
四人心想这怎么又是师公啊,纷纷行礼。
穆弦清笑道:“不必多礼。怎么排行?”
柳云婷一个个介绍道:“这个是老三,叫杨汾沄;这个是老四,叫冯清扬;这个是小五,叫古疏几;这个是小六,叫林木叶。”穆弦清一一点头,看到林木叶时,微微发了一怔。
“老大张歧和老二陈授已经出师自立了,我跟他们通信,说明天会赶回扁鹊镇。”
穆弦清回神点头,然后眼光自然而然落在站在最后的唐鳌身上,收起了笑容。
廊厅里顿时安静起来,气氛莫名紧张。
柳云婷轻轻握住了唐鳌的手。
穆弦清看见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不符合他丰神俊朗的形象,所以显得有些滑稽。
唐鳌轻笑,拍拍柳云婷的手,向穆弦清行了一个同辈礼道:“穆先生,好久不见。”
穆弦清不甘不愿地回礼:“唐公子,好久不见。”
“今天我师姐不在吗?”
“哼,蓉儿要照看孩子,恕不见客。”
“上个月她来信说外甥身上又起了湿疹,不知道现在好多了没有?”
穆弦清铁着脸微哼一声。
雷风鸣笑呵呵地打哈:“早就已经好了,有庄主在,自然不必担心。夫人昨天歇得晚,说早上不出来见客了。嘱咐我给小姐、唐公子道声歉,请客人下午得空了一定要去看她。”
唐鳌道:“我们午后就去看她。”
雷风鸣道:“各位的房间,前几天就已经打扫好了。这就把行李安置一下?”
唐鳌知道他的意思,道:“那就有劳雷先生带路。”
雷风鸣很是赞赏地看看唐鳌,一路领先,将唐鳌并四个弟子都带走了。
弟子们的房间安排在一个叫听雪院的小院子,院中有个大池塘,池塘后有楼有花园,每人在二楼各一个房间。安顿好了,四个徒弟聚在林木叶的房里,八卦今天所见到的事:
“你们看,当年那个扁鹊镇来的人没说错吧。”
“哪个人?”
“就是那个啊……我当时问他,为什么咱们先生都不回扁鹊镇的那个。“
“哦……”
“当年师公的夫人原来喜欢的是唐公子,结果因为陪唐公子来看眼疾,师公看见了,就喜欢上夫人,而唐公子就喜欢上了咱们先生。师公喜欢的女人喜欢唐公子,师公原本就看唐公子不顺眼;结果唐公子居然还拐跑了师公从小养大的宝贝徒弟,所以师公一直看唐公子不顺眼。他看唐公子不顺眼,咱们先生自然要看他不顺眼,所以他们这几年才一直僵着。”
众人听了,再对比今天的事情,都觉得恍然大悟。原来师公和先生是这样一段公案。难怪先生从来不说师公的事情,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再会扁鹊镇。
“咱们这位师公看起来温文尔雅吧。我跟你们说,据说当年唐公子半夜到山庄来看咱们先生,还被师公当面用石头砸过呢。”
“真的呀?”
“不然以师公对先生的养育之恩,怎么都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吧,还一闹这么多年……”
“咳咳!”
门口有人重重咳了两声。
众人敛声,见雷风鸣袖着手板着脸走进来,忙装作再说别的事。
雷风鸣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对林木叶道:“小六,有你的信。”
林木叶很是意外:“我的信?”
“嗯。从润州柳氏医馆用飞鸟寄过来的,已经到了几天。”
“有劳师叔祖。”
林木叶接过来,信封上是杨柜的笔迹,写着“代余伯手书”。
刚要拆开,雷风鸣向众人咳了一声,挤眉弄眼道:“你们师公又不会武功,怎么会砸石头呢?他不过拣了路边的两块小石子,连唐鳌的衣角都没扔到。可惜当时我不在,我若在,哪怕是小石子儿,也没有唐公子如今抱得美人归的好处了。”说着森森一笑,拂手出门。
众人皆打了个寒颤。
林木叶拆开信封,先从里面拿出两张画,正是袁家画的那两幅定亲的信物图。她心知是袁家的事有了后续,当着师兄姊的面,只好不动声色地收回去。
冯大夫见是余伯的来信,恐是林木叶的家事,道:“不早了,我得回去收拾房间了。”杨古二人也跟着告辞。林木叶这才又拿出那封信,取出了两张画,以及信纸。信是余伯口述,杨柜代笔:
“小姐,袁夫人听说你已经离开润州,原本给你写了一封信,但是你不在,他们就没有给我。听说她挺生气,把上次给你的两张画又退给我了,说他们千里迢迢说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希望小姐给个回话。所以我找到杨掌柜,给你托个信。”
林木叶见信,一时有些气结,看着那两幅画,心里想着怎么回信。忽然心念一动,仔细观察那两张图边款的钤章,果然跟《忘机早报》上那张陆饮果小像上的钤章一样,只是更大更清晰。她将图收好,到古大夫房间借了《忘机早报》,问:“这《忘机早报》的画工是谁?”
杨大夫也还在和冯古两人侃大山,拿来一看,道:“别的还真不好说,但就这张图,是忘机先生亲自画的。”
“忘机先生是谁?”
“忘机先生,名陶然,号忘机,兆州人。是《忘机早报》的老板,是当今最厉害的丹青圣手,也是雕版高手。你看这张图上的印章,是不是一个‘陶’字,又有点像‘忘机’?”
林木叶再看,果然隐着“忘机”,又问:“那忘机先生经常替人作画吗?”
杨大夫摇摇头,道:“传闻忘机先生家财万贯,不靠作画为生。他的《忘机早报》网罗了天下丹青高手作画,而他自己一般是兴之所起才会亲自作一两幅画。所以市面上忘机先生的画千金难求,谁拿到了都会做传家宝收藏起来。”
林木叶道:“那这么说,忘机先生从来不替人画画?”
杨大夫道:“这就不好说了。有一年忘机先生出游,看见街上卖瓜的老婆婆孤苦无依,很是可怜,就当场画了一张西瓜图送给她,跟她说:‘只要说是忘机先生的画就会有人买,一定要等到出价百金再卖出去。’老婆婆果然很快就卖了百金。再回头找忘机先生,却找不到了。这是一段佳话。可见忘机先生还是会给人画画,不然丹青圣手的名声又是怎么传出来的呢?不过他不缺钱,真要给人作画,要么随自己心情,要么是求画者的人情——你怎么突然对这张画这么感兴趣了?”
林木叶笑道:“没有。就是觉得画得挺好。”
杨大夫道:“后天早上的比试你们要去看吗?下午没什么事,我要下山去买票。”
古大夫道:“我要看。我跟你一起下山。”
冯大夫道:“贵不贵?我也买一张。”
他们都看林木叶。
林木叶道:“我不看。而且我下午还有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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