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县令老爷

走了几条小道，经过了云锦红第一次嫁来的婚房后，再往前面走便能看见一栋大房子，那房子周围前后种了两三棵石榴树，周围柏树环绕，庭院宽阔。

        大房子门前铺了一层青石板路，大门上了红漆，钉了云纹花式的青铜把手。门前三层石阶扫得干干净净，门槛尤其的高，需要提了裙子才能跨过去。

        跨过大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四方大院。院子中央规规矩矩的挖出一块小四方的天井，天井最前面有一间大厅，摆着供奉列祖的台位，大厅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应该是内院，云锦红遥远的看了一眼，只看见满园的春花。

        天井左右两侧另有两个小门，如果不出错的话，右边走去就是灶房，而左边大抵是迎客的茶厅。

        刘氏果不其然带着她朝左边的茶厅走去。

        这孟家拿了一百多亩的田地，确实颇有大地主家的风范，一屋一瓦都极其的讲究，摆放在周围的物什也都是些青花白瓷罗汉松之类。

        这样一看，之前云锦红出嫁当晚住的孟四家果然还是差了一些，孟四家虽然大，但琐碎的物件过多，看起来便是妥妥的农户家烟火气。而这大宅之中，清冷威严，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些官宦气魄来。

        刘氏自进入这宅子中便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一些，果然是当家主母的模样。

        穿过走廊后，茶厅前还摆着一道红木屏风。

        在她们走进屏风内之前，一个穿着淡粉色布衣的婢女便朝刘氏走来，那婢女瞧了一眼云锦红，随后低下声与刘氏道：“夫人，贵客来了，说是来探望老爷的。”

        刘氏一听这话眉头便蹙了起来，大抵是没有想到时间这么赶巧。她略微思索片刻后便转头过来与云锦红嘱咐道：“等会儿进去了，你且不要乱说话，一切听我指令，知晓没有？”

        云锦红规规矩矩应了一声，心中好奇所谓贵客到底是哪方神圣。

        穿过屏风之后，茶厅内的景象便进入眼帘。

        只见茶厅中大约有十几人在此处围在一起，或坐或站。

        被围在中间的有两人，一人蓝衫高帽穿得富贵，大约二十有几；一人大腹便便，穿蓝青大袍，摸着胡须与周围人客套的讲话。

        刘氏低下头与云锦红悄声道：“前面这位是林安县的老爷，清河镇和孟家村都是他手下的辖区，咱家老爷先前在县里当过师爷，颇受县令老爷重视，所以县令老爷才特地来看望他的。”

        云锦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就说孟家一屋子官宦气味呢，原来是孟家老爷曾今与这些当官的人打过交道。

        “你左手那位坐在凳子上的是你孟二婶婶，右手那位站着的是你孟三婶婶，右边坐着的是孟四婶婶你应该见过，而最里面那位站着的，是你孟五婶婶。”

        刘氏继续与她讲道，“孟家老爷一共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你的夫君是六妹的儿子叫做孟纯，这你应该晓得的。总而言之，现下这屋子里的全是你的长辈，你只需把这个记好就行。至于那位老爷你更是高攀不起的，言行举止务必小心着点。”

        云锦红又应了一声，随后便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着大厅中央。刘氏与她讲完之后，就朝县令爷那边去了。

        其实林安县的老爷，上辈子云锦红见过，不过上辈子云锦红见的时候，林安县老爷好像已经升官到了京城去，那时云锦红也已经跟着那个混账去了长安。

        上辈子那时候林安县老爷是跟在一个高官手底下做事，为了套关系来首富府里面给她送礼来的。没想到今生再见的时候，林安县老爷竟成了她“高攀不起”的人物。

        云锦红想着此事暗暗觉得好笑，不过所谓位份高低，云锦红也不甚在意。她暗暗观察着一整个大厅的人，默默记下每个亲戚的样貌。

        她发现最喜欢与林安县老爷套近乎的，也只有孟三一家而已。

        孟三一家有四口人，大女儿如今已经十四左右的年纪，这个大女儿云锦红婚嫁第一天早上见过，就是那位哭哭啼啼有些娇气的女孩子。孟三还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儿子，被三婶婶牵着，吸着手指头眼睛滴溜着转，看起来也是很有心眼的模样。

        二婶婶虽然一直站在林安县老爷背后，但是却一直专心照顾着手里几个月大的婴儿，并没有与他们一起闲谈。

        云锦红没有看见孟二，听传言说孟二家的男将去年溺水去世了，只留下二婶婶一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如今大厅里只看见她手上抱着的小儿子，大儿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孟四婶婶表情颇为不屑，行为也最为出格。她翘着腿坐在最外面，不耐烦的打着一面芭蕉扇子，孟四大抵是有些怕媳妇的，一直唯唯诺诺站在四婶婶旁边不敢说话。

        孟四家没有带儿女过来。

        最后一处的孟五婶婶则是和孟五一起寡言寡语的坐在那里，孟五便是之前云锦红看见的那个瘦弱的麻子脸，也是建议将云锦红送到石头屋子的那一个。孟五一家刚刚新婚，没有后嗣。

        等云锦红全看了一遍，都快发起呆来，那边县令老爷总算与孟三孟大婶婶唠完了话，准备走了。

        孟三听闻县令老爷打算走，原本讲到一半的笑话只能咽进肚子里，然后些巴结的笑着迎过去：“真是麻烦老爷了，还特地来看望，明天小的就带着上好的茶叶去孝敬您。”

        孟三话一说完，三婶婶就狠狠掐了孟三一把，陪笑道：“大人见谅，是我家不懂事说错了话，咱不过种地的粗人，哪有那个身份能去拜见您家呢——只是往后大人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我们绝对肯孝犬马之劳。”

        县令老爷听他们夫妻两个一口一个大人的，面上笑着有些尴尬，刘氏也大抵觉得孟三家礼数不对，将他们拉了回来，横眼瞪了他们一眼，然后送县令老爷朝门口走去。

        那位蓝衫公子大抵是县令老爷的儿子，他看着孟三一家的奴仆作态分外不耐，倘若不是他爹在他面前拦着，他估计早已挥袖离开了。

        而孟三家那娇俏的闺女还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似乎连魂儿都要跟着他的富贵衣裳飘走。

        云锦红看此情此景只得摇头叹息，心中只道这好生生的闺女，算是彻底被孟三教坏咯。

        云锦红低着头，正准备等县令离开。突然，她感觉面前影子一顿，那县令老爷和蓝衫公子竟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这位闺女我还没曾见过，不知是你们谁家的女儿呐？”县令爷朝旁边的刘氏问道。

        刘氏没想到县令爷竟然会问起云锦红来，她神情微愕，却很快平静下来，答道：“回县令爷，她是孟纯侄子的媳妇，叫做云锦红。”

        “孟纯，不就是你们家孟六妹的儿子么。”县令老爷眼睛一睁，笑了起来，“孟纯那小子我知道的，小时候还与我家犬子一起玩过呢，蛮机敏的一个孩子。”

        说完县令爷眉头一皱，又瞪眼看向刘氏：“你们之前不是说孟纯在十年前就因病夭折了么，他既然六七岁就夭折了，又哪里娶来的媳妇？”

        一瞬之间整个大厅都静默下来，原本客套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刘氏背部绷紧，但依旧镇定地实话回答道：“回老爷，正是因为孟纯侄子死得太委屈了，所以咱们才想着给他娶个媳妇的。”

        “荒唐！这不是做活人阴婚么！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县令爷突兀的翘起胡子，猛地拍了一把旁边的桌子，震得大屋一晃。

        孟三一家似乎是被县令爷的气势吓住了，脸色有些发白。刘氏也一瞬之间不知怎么答话。按照文朝律法来说，确实没有活人阴婚这么一套，但是民俗里面确实是有给死人做阴婚的说法的。

        而且云锦红说来其实算他们家买来的闺女，既是买来的，自然要随他们处置。

        但活人买卖本来就是背地里的勾当，刘氏哪里敢将这种话与县令老爷说。

        最终云锦红她抬起头来，她与县令老爷行了一礼。

        她虽穿着一身连四婶婶都比不上的破旧衣衫，但礼仪却出奇的规矩，刘氏乍眼看去，都有些许怀疑：这云家姑娘莫不是跟着大户人家学过礼仪的不成？

        没待刘氏想清楚，云锦红便开口了，只说道：“回老爷，其实也不算孟家做的阴婚，是我爹嫌云儿身子差嫁不出去，所以想将云儿丢弃了。是孟家刘夫人看我可怜，才将我捡回来养着的。孟家人即是我的恩人，也是云儿如今的家人。”

        县令老爷听她如此说，先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随后摸着胡子大笑一阵，然后道：“好罢，既然你已经如此说了，我也不与你们细究。我看你是个好姑娘，与那孟纯一样都招人喜欢得紧。”

        说完县令老爷往身子上摸了半晌，摸出来一块玉佩。

        县令老爷将玉佩交到了云锦红手上，面露慈爱地笑了笑，说道：“我也觉得你实在可怜，如今我们既然碰到了，那便是缘分。我将这玉佩送与你了，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上我衙门里报我厉宗元的名字，我绝对能替你做主的。”

        说完，县令爷朝她点了点头，就带着自家儿子一起走了。那蓝衫公子听说云锦红是孟纯的媳妇之后，还多瞧了她几眼。

        云锦红拿着手上的玉佩，望着县令爷离开的背影，神情上若有所思。

        旁边的孟三家看着云锦红手上的玉佩，嫉妒得眼睛面红耳赤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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