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
这女人的声音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所幸步黎巍和陶远亭都不是心理素质差的人，经过了仔细的辨认，他们确定这声音就是从那“大圆盘”的中央传过来的。
这山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音响”，大约是和那帝都的“回音壁”有异曲同工之妙，哪怕是在远处小声说一句话，这边也能清晰的听到。
这是真·立体环绕声。
只是女人那鼓起勇气般的略带娇羞是怎么回事？
山洞里黑漆漆的一片，顶端大约有个“天窗”，但透下来的光亮对于整个洞中的黑暗来说简直是如同滴水落入了一片汪洋一样，还不等它们往下落几尺，便全然被这无尽的黑给吞噬了。
不过洞底倒也不是全黑，那四根被烧得红光透体的“柱子”便是那里仅有的光源。
步黎巍的神情有些严肃，双唇紧抿着，他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黑暗，现在将目光钉在了“大圆盘”上，那“圆盘”的正中央、四根柱子的中心似乎的确躺着个人。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人称为“天赋最强的孩子”，又被观里的道士们安了“小师叔”这样一个辈分，他总习惯将人护在身后，就比如现在，他早以习惯性地稍抬了些胳膊，把陶远亭挡在身后。
陶远亭站在步黎巍身边略靠后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在这闷热的山洞里感受到了一丝寒意——来自身边的寒意。
步黎巍注意到，刚刚那个女人……就暂且现将她称之为女人，用的是“你”，而非“你们”，他可不信她从脚步声听不出进来的不是一个人。
这也就意味着，在那个女人的心里，他和陶远亭两个人中的一位对于她来说是完全不重要的，或者说是可有可无——留下来不会对她构成威胁，走了她也不会伤心难过亦或是百般刁难。
换言之，那个女人是认识步黎巍和陶远亭两个人中的一个的，并且听那个语气，非但认识，看起来关系还非同寻常，毕竟刚刚那一声声真真切切、掏心掏肺地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其中一位是这女人的情郎。
步黎巍自认社会关系极其简单，身边别说会不会出现女鬼了，就连认识的女人都是屈指可数的，他甚至想不起来上次跟女人说话是什么时候了——这么看上去，莫非自己真的是弯的？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至于陶远亭认不认识这个女人，步黎巍并不知道，不过按照自从进了这个寨子不论查到什么线索兜兜绕绕最后都能跟五百年前那场动乱挂上钩的惯常来看，比起认识自己，那女人认识他身边这位出自八大家族之一的陶家家主的可能性更大。
莫非真让陶远亭歪打正着说对了，陶书意的纯阳体质的确跟这里有关？
那自己的呢，是巧合吗？
步黎巍将思绪拉了回来，他放下了胳膊，看了看陶远亭，那意思：这是你的家事，我无权干涉。
可惜陶远亭那一颗七窍玲珑心终归是有局限的，他还没有厉害到通晓读心术的程度。
陶远亭看了看正在看自己的步黎巍，心想这位估计是不太想跟那位搭话。
于是陶远亭清了清嗓子，壮了壮胆子：“这位女士，要不……麻烦您开个灯？”毕竟女人刚刚说了，这里面很亮，不用掌灯。
步黎巍：“……”神开个灯。
陶远亭摸了摸鼻子，事实证明，哪怕是陶家家主，碰到不明物种也是虚的。
女人大概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话，大约愣了一秒，便自言自语了一句：“是我思虑不周了，他是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允许自己和女子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
步黎巍：“？？？”
陶远亭：“？？？”
明明只是一声嗫嚅，却在经过这空荡荡的山谷四壁碰撞之后，最终落在了步黎巍和陶远亭的耳朵里却显得和正常人说话声无差一二。
这女人说的话甭管是这文绉绉的古风用词还是这让人槽无可
槽尬无可尬的点都让人有些接不上。
步黎巍选择忽略后半句，他注意到，女人依旧用的是“他”。
而“他那样的身份”……看来是陶家家主没错了，于是步黎巍又看了一眼陶远亭，表示个人问题还是尽早解决比较好，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强，尽管这位“朋友”是人是鬼还不知道。
这下陶远亭没被鬼盯得发毛也要被步黎巍看得发毛了。
陶远亭：“……”
步道长您能别看我了么，虽然您要保持高冷形象，但咱也得挑时候不是？您这样让我很难办的，虽然我比您要健谈一些，可平时我也是跟人打交道的，除了这个神经病一样的比赛，谁没事会跟鬼聊天啊？
幸好不用陶远亭再找话题，那女人便现开了口替他解围。
陶远亭：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只听女人的声音中带着略微的为难：“我的确可以让这里更亮一些，可这里已经很热了，我不忍心……”她这么说着，语气里也连带着心疼，好像是真的不忍心一样。
女人顿了一下，大约是太不忍心了，连说下去都需要缓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不忍心热到你，或许……或许你们可以用灯？”
小纸人躲在步黎巍身上，听着女人说话，已经脑补出了少女娇羞脸红的场景了，他和步黎巍的想法是一样的，甚至还想到：陶家家主小小年纪艳福不浅呀，竟然能被她看上。
小纸人可不怕黑，事实上，从他被步黎巍带进洞里，扒着他的衣襟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看了看那个女人开始，他便确定了那女人究竟是什么。
她不是鬼，却也不是人，若是单单论年龄，凌暮都要叫她一声姑姑姨姨，但论身份，对方却要尊称凌暮一声殿下。
不管怎么说，若是不论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单说这女人现在的遭遇，凌暮还挺同情她的。
陶远亭还有些茫然，他重新拿出了手电，看了看步黎巍：她说的是这个？
事实上答案已经显然易见了，只是这女人说的话有些怪异，如果不是单纯的好心，那便是有意引导了。
步黎巍点了点头。
“啪”地一声——
手电的光芒在这洞中四散开来，虽不至于让这山洞亮如白昼，却足够他们用了。
步黎巍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陶远亭则是一直眯着眼的，待到适应这亮度之后，两人看着这山洞的景象不由得有些吃惊。
这洞里空荡荡的，和寻常山洞没什么两样，可正中央的那个“大圆盘”却并不普通。
瞧瞧这样的构造，那分明就是一座古祭坛！
只见祭坛上盘亘着古老又不详的纹路，像千万条毒蛇纠缠在一起一样。而在所有“毒蛇”之上，钉着四个刻着相同纹路的铁钉——步黎巍和陶远亭这才发现，刚刚他们看到的那四根“光柱”其实就是四根铁钉。
至于那铁钉钉了什么……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到了祭坛中央，又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祭坛躺着一个女人——大概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位，她此时正盯着他们，或者说，从他们刚一进来开始，便在盯着他们。
至于刚刚陶远亭打开手电时女人为什么没有觉得不适？
因为她那双原本该嵌着眼球的位置根本就是两个血窟窿！
或者说，女人原本是有意识地用了幻术给自己按上了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奈何她面对的这两位皆是阴阳眼，压根就看不到那幻术。
步黎巍和陶远亭默默地把视线从女人那张空有含情脉脉却没有眼珠子的有点不尽如人意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她的四肢——这是用来钉祭坛上躺着的这个女人的。
女人的双手双脚的腕子上皆被那根被烧得冒了红光的铁钉钉着，让她一动也不能动，而她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一点也不觉得疼，甚至并不影响她向步黎巍这边施以含
羞的笑。
步黎巍：“……”同样是鬼，怎么笑起来就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他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陶远亭：“……”这位女士，我们俩都是弯的，您对我们这样笑也没用。
步黎巍：“？？？”
为了两人的双眼，陶远亭没有再将手电一直照在女人身上，他假意晃了晃手电，照了照祭坛周边。
在这强烈的手电白光下，两人终于看清楚了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节一节支离破碎的蛇骨，有的只有半块头骨，有的则带着一节身子，竟然堆得满满当当的，围绕在祭坛周边，在地上铺了一层。
那显然那不是一块，不是两块，更不是一条蛇、两条蛇的尸骨！
尽管刚刚在黑暗中步黎巍已经发现了脚下的东西，可现在在这白光的照耀下，看着这满眼的森森白骨，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相比之下，似乎还是照女人的脸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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