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选修课考核内容是双人徒手心肺复苏术，按上台抽签顺序分组进行考核。

        楼温的运气实在糟糕，拿到手的纸条一打开赫然写着“1”，都来不及吐槽，就听到老师丢下轻飘飘的一句——“第一组来吧。”

        还好两人私下练过很多次，对流程都很熟悉，分工也相当明确，楼温负责心脏按压部分，林过负责人工呼吸部分。

        但看到心肺复苏模拟人模型躺在地上的时候，楼温还是恍惚了，她好像又看到了王语嫣躺在地上的画面。

        “楼温。”林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背后，声音从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擦过耳廓，她终于从错位的记忆中惊醒，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林过，林过露出了个安慰的笑，抬手轻轻推了下她紧张地抓着衣角的手，“加油。”

        楼温点头，做了个深呼吸，抬手示意开始后，走向了模型身边。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敞开模型的衣服，要开始心脏按压时，楼温又愣了半秒。

        深藏她脑海的场景再一次得到了复刻，那个雨天仿佛又回来了，那个她没能救回王语嫣的雨天。

        不敢停下的心脏按压，和手下逐渐冰冷的身体。

        她的手抖了一下，细微的颤抖也被身边的林过所捕捉。

        “楼温。”他又轻轻喊了一声，就像一潭死水里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咚地一声，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终于回过神来，继续手下的动作。

        “1001，1002，1003，1004，1005，1006，1007，患者呼吸脉搏已恢复，双侧瞳孔由大变小，颜面，口唇，甲床红润，复苏成功。送医院进行近一步治疗。”

        一共要做五组按压，随着楼温最后的报告声，她和林过合作的双人徒手心肺复苏术也已结束。

        “你们这组做得很不错。”老师推了推眼镜，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笔记下了分数。

        楼温朝老师鞠了一躬，报备道：“老师我去趟厕所。”

        “去吧。”老师摆摆手，开始招呼下一组。

        得了老师应允的楼温跑出了教室。

        她越跑越快，走廊穿堂而过的冷风先刮得她脸颊生疼，再从嗓子眼灌进去，整个喉咙都是撕扯般的干疼。

        站到厕所洗手池前时，楼温又开始了不受控制的颤抖，只能靠着一侧的墙壁，缓缓蹲在角落蜷缩着，眼泪根本不受控制，一直流一直流，为了控制情绪，她捋上袖子，很用力很用力地咬了口自己的手臂，直到感觉到身体上带来的疼痛，她才勉强能从折磨中挣脱一会儿。

        强撑着洗手台站起来，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全是泪痕，眼眶和鼻头皆是通红。

        她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水是刺骨的冷，她一遍遍往脸上扑洗，直到感觉不到冷后才作罢。

        缓了许久楼温才从厕所中走出来。

        厕所在走廊的拐角，她刚拐过那个角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的林过。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裹了条格子围巾，呼吸间的热气在冰冷的冬日化为了一层薄雾，从斜角投射而来的夕阳余光随着他的转身一同而来。

        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他没有犹豫，直奔楼温。

        夕阳被他扔在身后，呵出的白雾也消散在身后，那一瞬间，楼温觉得心里好像终于有一块地方能够让她喘口气了。

        林过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楼温的头。

        莫名地，楼温的眼眶又开始酸涩了，因为一个摸头就红了眼睛，好像有些丢人，楼温不想让他看到，于是低下头抵在了他的胸口。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她轻声的请求带着软软的哭腔。

        林过的手一顿，笨拙地转换了位置，将楼温拢入了怀里。

        “我很难过。”楼温埋进他温热的怀里,双手箍紧了他的腰，仿佛在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知道。”那样紧抱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但林过并未挪动，他也加紧了手上的力度，企图让她透过更近一点的距离得到一些安全感。

        楼温将脸埋得更深一点，哽咽的声音模糊传来，“我这次拿到满分了，心肺复苏成功了。”

        林过低下头，极尽温柔，“你做得很棒，大家都看到了。”

        “要是……”楼温顿了一下，“那一次也像这一次一样该多好。”

        “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很愧疚，你一直困在一场过去噩梦中，可是你最重要的不该是沉溺过去，而是向着未来。”林过捧起了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王语嫣从小到大最努力做的也最渴望的事不就是好好活下去吗？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不是更应该替她好好看看这个她一直都想留下来的世界上所存在的所有美好吗？”

        “所以——”他松开了只手，轻轻拭去了楼温眼角的泪，“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继续向前。”

        楼温停住了抽泣，夕阳洒满了整条走廊，橙红色的暖光打在眼前人的眉间发梢，照得他的瞳孔都是透亮的琥珀色，呼出的白雾升腾，模糊了视线，只见他解下了围巾，低下头，将围巾拢在了楼温的脖颈上，围巾还带有他的余温，他垂下的纤长睫毛都沾着夕阳橙光，更衬得他温柔万分。

        他慢慢系好了围巾，抓着露出的两角将楼温往前拉了拉，语气一转，“还有，你这次得履行承诺，不能再咕了我了。”

        “我记得的，一起回家嘛。”楼温的半张脸都藏在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记得就好。”他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在这之后很久，姜可榆得知她患有抑郁症的那一天，她已经慢慢地走出来了，当时姜可榆问她，治疗的良药是什么，她给姜可榆指了指正从门口匆匆赶来的林过。

        那天的夕阳很好，那天的拥抱很暖和，那天的人笑得很好看，所以她又多了克服病痛折磨，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楼温的考试有一门安排到很晚，所以早早考完的林过为了等楼温一起，又再学校呆了好些天。

        何禾和刘静怡知道林过等了楼温好几天就为了和她一起回家后，他们还调侃楼温欲擒故纵的办法用的不错，对此楼温只是笑笑并未回应，自走廊一抱过后，两人终于不再生分，她和林过现在称不上太过亲密，袒露脆弱过后，更像是能好好相处不再别扭的朋友。

        和林过一起回家的那天，是楼温这么多年住校生活期末回家路最轻松的一次，行李箱都有林过帮着推，根本费不上什么力气。

        唯一尴尬的是一出站两人就撞见了来接楼温的陈敏、楼建新还有楼澈，楼澈眼尖，一眼就从出来的人群中认出了楼温，刚从陈敏怀里挣出来就一边喊着姐姐一边跌跌撞撞朝楼温扑去，而陈敏和楼建新则是将目光都放在了和自家女儿一起出来的林过身上。

        林过顶着打量的目光，礼貌地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

        “这位是？”相比于故作严肃拉着一张脸的楼建新，开了口的陈敏就显得热情多了。

        “我是楼温的——”

        “他是我的——”楼温抬手看向也回答了的林过，顿了顿，“朋友。”

        林过点了点头，附和道：“对，朋友。”

        “朋友啊~”陈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高中是安淮七中的，现在和我都是江大的，是很有缘分的朋友。”楼温特意解释，生怕陈敏和楼建新误会。

        听到安淮七中，陈敏收了声，气氛突然有些凝固。

        “叔叔阿姨再见，我也得回家了。”林过很识趣地告了别，把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画面还给了楼温。

        “姐姐，我好想你。”抱着楼温大腿的楼澈不断撒着娇，楼建新接过楼温的行李箱，陈敏牵起了楼温的手，楼温被围在中间，一家人向着停车场走去，很是温馨。

        整个寒假，楼温都泡在了舞蹈班，去年她因为时间冲突抽不出空一起练习，所以错过了社里筹备的迎新晚会上的节目，今年听社里的学姐说还有好多活动有机会登台，为了完美完成王语嫣留下的计划，她不由打起劲儿来。

        所以聚会，出门玩之类的她很少应约，本来还对楼温和林过之间关系抱有怀疑的陈敏，见楼温出门就是去上课，也没有好奇的心思，彻底相信了楼温的说法。

        在繁忙的课业中，抽出零星的时间互相分享些生活中的小确幸，偶尔周末和朋友们一起逛逛江城的景点，在队尾聊聊天。这样不咸不淡的关系在楼温和林过之间持续了几乎一整年。

        虽然身边起哄的不在少数，但他们俩依旧保持着朋友该有的距离。

        至于楼温不敢主动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朋友，是最稳固的关系。

        从他成为救命稻草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敢再承担失去的风险，越重要的越能限制她的一举一动。

        而林过则是害怕贸然的轻举妄动都如上一次一样受到她突如其来的冷落。

        万幸的是，总有先按耐不住的一方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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