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乌氏之女
据查,许昭仪几日间连上三道奏疏请旨为三皇子配**人殉一事。
皇上以南周朝从建朝以来,秉承宽仁于民之心,从未设殉葬制度,故驳回了两回。
第三道奏疏许昭仪便也不得不退让一步,不再请求以活人殉葬,恳请圣上拣选近来几日去世的官家女儿,择优者与三皇子配对姻亲,同葬墓穴。
皇子停灵七日后便要入棺大殓,而身在京郊大营的圣上并不能亲自送一送亲生儿子,心中惭愧,便降下恩旨准许**一事,由皇后娘娘督办。
圣旨来由细末,我既是司言司之人,调出原档查阅翻看,自是稀松平常。
我在许昭仪的字里行间,看出了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的迫切意味。
文字的组合亦是一种信号,完全能够透露出书写之人的状态来。
而现在,离三皇子盖棺出殡还有两日,倒不知谁家女儿可以当选。
究竟是得了“王妃殊荣”或是“惨遭横祸”,幸与不幸之间,怕是不好论断了。
一旁的苹果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平时一惯没有小女儿情怀的她竟然脸上一片娇羞桃红:“小菟,你那日问我,有没有中意之人。我这几日想了想,倒是发现和一人挺聊的来,而且,他对我似乎也不太一样。”
我噗嗤一笑:“是谁是谁?”
她咬了咬嘴唇,圆润的下唇嘟嘟弹着:“嗯~你也认识的,膳房卖货的百事通小治啊!”
“哦?是他呀。”
也是,以苹果的交际圈子,日常见得最多的男人,便是小治了。“他对你有什么不同,你倒说来让我听听。”
她又抿嘴笑,脸颊的肉往上生长着:“一开始的时候,倒没过多留意。只是去他那里买些果品,针线,碎锦缎什么的,他总是多赠我不少。一开始婉拒过几次,总不好没端端多拿人家东西。只是下一次再去了,他还是与我多添斤两。只说着常见我自己一人,他在这宫中也常是自己,互相帮衬罢了。就这样一来二去,倒习惯了。”
苹果说话间眉飞色舞,那是每一个女子,都曾经拥有过的神色。
她接着道:“日子久了,便更加熟识。总能各种各样的事情聊上一会子,有次他甚至半开玩笑的说,他阿娘就喜欢丰腴壮硕一些的女子……”
空气中漫溢着幸福的滋味,幸福到我不忍心打断。
这宫中的女官,宫娥,官婢。婚姻之事到底要由位高权重的主上赐婚,哪里可能自由做主。
或者,你的良人可以决定你的身份去留。
看来,她对这些事情,并不明白啊。
我鼓了鼓腮帮子,把声音降到最轻柔:“也好,若是你二人一心,便可以从现在开始,谋划以后的出路了。比方说,求得宫中哪位主子为你们做主?不过,左相这边,刚刚把我们送进来,只怕,并非朝夕之事了。”
苹果听完,热情瞬间凉了下去。我怎不明白,她最想解决的问题——将家人妥善安置,再一次陷入了“此路不通”的囧地。
但我最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对小治,真的动情了。
该处理的事情总要一件件的办。
我例行前去中宫问安后,便沿着小路,绕了一大圈,才转去了紫云阁。
在这宫中,我最大的一件利好便是自由了。每日里独身一人四处办差的,怕是无出其右者。
也算求仁得仁。心之所向,便一定要付出相应代价。
就好比选择逆风而行,就不要抱怨诸多阻逆。
紫云阁外竟罕见没有侍卫,扣了门报上名字,亦省了通传这一项。
入来后只见院中的乌昭容正在调教一只幼鹰。
她又换回一身胡人装扮,紧袖窄衫,一头的发辫儿。
“胡人多散发”,结成一头纤长均匀的散辫儿,从观感上不仅觉得灵动活泼,亦使女子添了娇怯温柔之感。
没错,我也喜欢这样的发型。
乌昭容笑问我:“哦?凡女史似乎总对本宫的容貌和打扮颇为好奇。”
我笑着施礼。
她竟于我还礼,巧笑道:“我知你会来。”
随即将我往殿内引:“有什么不明白的,咱们等下好好聊聊。”
未在厅堂待茶,便径直去了她的寝殿。
又意外的,当着我的面解下了她外衣高领的扣子,将整个肩膀暴露在我的目光之下。
她皓齿轻启:“我便不唤你官称了。小菟姑娘,你既总爱往我脖颈上瞄,那现在,便与你看个仔细。”
穿过窗户与纱幔的光此刻被染的极柔,抚上她的肌肤,白皙细腻。即使我是女子,便也觉得美好之尤。
我走近两步,好确认是不是敷上的脂粉,掩盖了老虎的齿痕。
没有,除了肌理脉络,一切了无痕。
“可看仔细了?那现在便由我发问,你何以如此?”
我浅笑:“昭容,三个月前,我见过与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看着她由生至死,她的致命之伤,便在脖子上。”
乌昭容缓缓的坐到妆奁台前,对着镜子一个个系好扣子,整理着衣衫发辫,一边平静的说道:“那是我的孪生妹妹。”
我立在她的身后,也通过镜子瞧着自己。不够清晰的人影儿里依旧照的出两幅淤塞心肠。
“其实,能够活到前些日子,也算她命大。在我们乌氏一族,双生之胎向来被视为不祥之物,因此约定俗成,便有了规矩。将双生之胎先降世的留下,而后降生的,抱去野地里喂狼。”
我挑眉:“那她当时是如何幸存的?”
“其实我们乌氏知道她还活着的信息,是在三年后。原来给额吉接生的产婆之一,是别国派来我部落的细作之妻。他们得了二公主,便带回其国,可谓精心培养再煽动仇恨。”
乌昭容转过身来,直直的瞧着我:“因此里,我这二妹,便自十二岁起,成了敌国的爪牙,对我母族连年征讨,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我又问:“你可知,她的兵器是什么?”
“双手弯刀。她身手敏捷,再配那对难得的奇兵,可谓是珠联璧合。”
“您不问问她为何丢了性命?”
乌昭容却不屑的笑道:“这其一,你若肯说,便自会说与我知。这其二,我已经告诉过小菟姑娘,我乌氏勾月门重组在即。无需太久,这四个月来所有未知的情报,便会一一寻来,到了那时,我自会尽数掌握,了然于心。”
我点头。她此刻的解释,是绝对有真话在其中。
于是我便也将真话摘了一句与她:“昭容此前的问题,我现在有一言可以相答——我对您的疑惑,皇上也有。”
乌昭容哈哈笑了:“看来,这几个月风云骤起,天也变了。”
她旋即将眼珠转向我,我就用俯视角看着她的丹凤大眼,读到了美丽和坚韧。
“小菟姑娘其实也变了。曾经古怪偏僻,醉心道术,可谓是以一计障眼法吓退凉苏县数十悍匪的半个仙家。如今倒像是术术尽失,只靠绞尽脑汁来上下应对的凡胎肉身了。”
我咧了咧嘴道:“即使你所谓勾月门情报再过准确,可是若说完全了解一个人,怕是不能极尽。”
乌昭容站起身:“你还是不够信我。”
然后她从一旁的暖炉中,倒出两盏酥油茶来,递于我之前,先行饮下她的那盏。
我亦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了白狐裘毯上。
她呼着热气,喝的畅快。因嘴里裹着食物,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承不承认,我不和你争论,但是你启程来京之前,默默研究了整整两年的换魂之法,这总没有说错吧?”
我的脑中若一道霹雳,轰的我耳鸣目眩!
换魂之法?
所以我的灵魂就是被一场邪术转换至此的?那么现在,凉苏县凡玉菟的魂魄,飞去了哪里?
我浑身的血液因惊讶沸腾着,甚至肤表有着隐隐的灼热。
而乌昭容自是一览我的惊讶神色,唯独值得庆幸的是,她不知穿越的这一段来由。从而宽慰我道:“小菟姑娘不必吃惊或者担心,所谓道法仙术,皆是正邪两用,不必怕沾惹邪术害人的污名。何况我勾月门,自有一套清明作风。”
她拍上我的肩膀:“放心,此事无人知晓。何况此等级别的道法,我等也只是知晓其名罢了。”
紧张之时,我时常屏住呼吸,直憋到心跳跳动异常,才发现忘记呼吸已久。
我喘了口气,为使她说出后面的话,便故意应道:“咳,其实你说的没错。研究了太多高深之法,却没掂好自己的分量,未尝斟酌便一意孤行。因此屡遭失败,不仅伤了道身,心中亦是不振啊。”
乌昭容总算带上满意的笑,随即与我言说:“这便是我一开始,声称要告诉你的关节秘事。”
“你所研究的换魂之法,我勾月门在另外一个研习之人那里,也悄悄探得一事。”
“此道法又名点银烛,其余流程如何,不明就里。但探得当中一个环节,其所需的火种,要在白昼最长的夏至之日,将午时一分为二,选择最中间的时刻将火种取来,此乃极阳之焰,必要不偏不倚。”
我喃喃道:“火种?昭容可知是取何处之火。”
她摇头:“当真不知。探来之信,尽数在此,已悉数告知小菟姑娘了。”
她的眼睛,没有现出心虚躲闪。然后丹凤眼笑的凤尾高挑:“那现在,小菟姑娘愿意将我的问题,做一些补充吗?”
我也舒展了笑容,和聪明的人说话,其中的较量与拉扯,不可不谓风靡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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