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偏执
五年后。
“燃青，肉烤好了没？我饿了！”
说话的正是徐重锦。
自那一日她慌不择路的带着燃青御剑到这群山深谷之中，为躲避大师兄等人可能的寻找，他们两个很是在这里盘桓了数日。
结果这一盘桓，就发现这深谷有溪流，有密林，而且端的是物产丰富，景色清幽，于是略一思忖，徐重锦便决定在这里住下来。
一来当然是为了逃避剧情，二来这么个幽静无人的所在也方便燃青练剑。
徐重锦上辈子原就是个富家女，这辈子投胎做了玉宵宗前宗主之女，除却修炼之时必须受的苦和累，其他事自然也有侍女代劳，所以对于野外生存这种事她可以说是毫无经验。
但是燃青他有啊！
这孩子从小什么罪没受过？为了活命，如何让自己吃饱穿暖是最基本的事了。
于是他搭建房子，做简单的家具，找寻野果，设陷阱捕猎。后来渐渐的他还围出一方小院，在院子里栽果树种蔬菜。
当然，随着他修为日益精进，现在他再也不用通过设陷阱捕猎了。无论什么样的猛禽巨兽，直接一剑下去就了事。
譬如今日，他出去不久，竟然拖回了一头牛来。
徐重锦绕着那头牛转了一圈，好家伙，除却脑门上干净利落的那一剑，其他地方再无一丝伤痕。
想是燃青发现这牛，这牛也察觉到危险来临，急忙往前狂奔。燃青不慌不忙，自后追赶到牛的前方，然后直接掏出剑迎头就是一剑劈去。
须得一提的是，燃青现在所用的剑乃是一把木剑。能以木剑之钝，一剑就能将这么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牛劈翻在地，无论是对于力气，精准度，还是剑气的要求都极其严格。
徐重锦连连点头，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藏徒儿啊。
然而更宝藏的地方还在下面。
“这牛要怎么吃？”
“腱子肉切块卤，臀肉脊肉切薄片涮，肋肉悬在火上烤，牛骨头加萝卜炖汤。剩下的腌起来过冬。”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一牛多吃，听得徐重锦垂涎三尺。
接下来就是放血分肉，剥皮剔骨。由于场面过于血腥，燃青就建议徐重锦先离开现场，等肉熟了再回来。
徐重锦欣然从之。双手拢在袖中，溜溜达达的就在院中各处闲逛去了。
要说燃青实在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不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烟火气的时候还不忘浪漫。
就譬如这庭院中，不但有四季蔬菜，而且同样有四季花卉。更不说墙角修竹，窗前芭蕉，院后梧桐了。
当初看着燃青将这些从山中寻来移栽在院中，徐重锦还曾笑他，我们不过是在这里暂住些日子罢了，怎么你倒弄出一副要住到天长地久的阵仗来？
燃青对此只是笑，并未反驳。但其后他依然如蚂蚁搬家一般，一点点的从各处寻了花草树木移栽过来。
于是到现如今，这处小院竟被他收拾的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徐重锦赏看了一会儿小径两旁怒放的各色菊花，又逗弄了一会儿梧桐枝头上停着的鸟儿，就慢慢的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燃青正在忙碌着。
徐重锦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微微腾起的烟火气中的自家徒儿。
想当初刚遇到他，由于身形瘦小的缘故，导致以为已经十二岁的他只有七八岁大，如今五年的时光过去，他就跟春日的花，夏日的树一般个头猛蹿，现在竟然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
相貌也褪去年少时雌雄难辨的秀气，五官开始有了锐利的弧度。这为他平添了一股冷峻犀利之气。
徐重锦现在望着他，心里就很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她有信心，来日修真界姑娘们最想嫁的少年郎榜单上必定会有她这个徒儿的一席之地。
燃青眼角余光看到徐重锦，立刻转身，笑着问道：“师尊饿了？”
初见时见他整日冷着一张脸，极少有笑的时候，这几日在谷中倒是见他笑得多了起来。
“是啊。”徐重锦态度极为的闲散，“肉烤好了么？”
燃青闻言，一双黑亮眸中笑意更甚。
“很快就好。厨房烟大，师尊暂请离开，等好了我叫你。”
徐重锦没有动，依然维持着抱臂斜倚在门框上的姿势。
“不走。”
干脆利落的拒绝。而且很快她就给出了理由：“我懒得动。”
这个理由真是直白的无懈可击。好在这些年同她相处下来，燃青早就摸清了她的禀性。
确实她要是犯起懒来的时候真的是连手指头都不肯动弹一下。
就笑道：“好。那就请师尊在这里少待片刻。”
徐重锦轻轻的应了一声，继续看他转身忙碌的身影。
少年手握木勺，腰系围裙，侧脸线条的走向流畅的简直完美。
想起他刚刚的笑容，徐重锦忍不住开口唤他：“燃青。”
“师尊有话吩咐？”燃青转头看她。
“往后你要多笑笑。”
燃青微微一怔。随后问道：“为何？”
“唔，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
是清晨天边初升的旭日，明亮清新，有着少年的朝气和锐利。
徐重锦说的随意，燃青却是听得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因为激动，他手里握着的铁勺都在跟着他的心跳在轻颤。
原来我并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怪物，邪崇，只该被老天爷一个天雷给劈死，还有人会觉得我很好，笑起来很好看的么？
片刻之后，燃青面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徒儿谨遵师尊之命！”
徐重锦也笑。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会说漂亮话了。
其后烤牛肉卤牛肉和牛肉萝卜汤都已做好，燃青一一将碗盘搬到桌上，又盛好了饭，摆好筷子，再叫徐重锦过来吃饭。
徐重锦慢慢的踱过去，泰然坐下。
这位大小姐以往就没做过家务活么。而且燃青坚持他是徒儿，但凡家务活或粗笨的活都该他来，哪能让徐重锦这个做师尊的动手？时日一长，徐重锦也渐渐的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饭后，燃青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
等他将劈柴之类的活也都做完了，过来寻徐重锦的时候，就见他这位娇贵的师尊手里握着一册玉简，已经斜倚在香樟树下的躺椅里睡着了。日光柔和，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她浅色的衣裙上似有碎金跳跃。
燃情不由的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五年的时光攸忽而过，自己不但长高了很多，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不少。但师尊却恍若初见，依然是那时的妍丽模样。
师尊她其实是仙子吧？不然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
美好的他都想师尊永远都只能属于他一人，再不让其他任何人能感受到她的好。
甚至最好再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她！
所思所想逐渐偏执，后脑开始剧痛。那个数年未曾出现过的声音仿似又在他脑海中嘲讽的笑了一声。
燃青心中一凛。
这时就听到徐重锦慵懒的声音响起：“燃青？”
燃青浑身一震，立刻答应：“是我。“
在原地静立片刻，确定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再未响起，他才举步上前。
徐重锦双眼都未睁，只在躺椅中换了个更舒服些是姿势窝好。
然后她嘟嘟囔囔的问着：“晚上吃什么啊？”
燃青：
刚认识你的时候没觉得你在吃上面这么感兴趣啊，怎么现在刚吃完午饭就惦记上晚饭要吃什么了？
这其实不怪徐重锦。想以前她还在玉宵宗的时候，大师兄管的严，说荤腥之类的浊物对修为有碍，严禁在宗内食用荤腥之物。就每天的那点儿连油星都没有的清汤寡水真是淡的让她食不下咽，最后索性辟谷算了。
不想来到这处谷中之后，她就发现燃青在厨艺上那也是个天纵奇才啊。
总之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到了他的手里通通化为美味。这可不得让徐重锦重新沉迷于口腹之欲，而且还养得嘴越发的叼了啊。
不过燃青其实很享受徐重锦这般依恋他的厨艺。这样会让他有一种他在师尊心里是独一无二，师尊离不开他（的厨艺）的感觉。
是以错愕片刻之后，燃青立刻温声问道：“师尊晚上想吃什么？”
“清淡些的罢。”
中午又是烤肉又是卤肉又是肉汤的，属实吃的油腻了些。
许是嫌日光刺眼，说完这话之后徐重锦就放下手里握着的玉简，转而摸索着拿出一块帕子盖在脸上。
她的帕子是用上好的雪绸所制，一角还绣了一枝盛放的紫色玉兰花，看着十分明媚艳丽。
那雪绸甚白，但徐重锦帕下露出的下颌上的肌肤竟是白的与之毫无分别。
燃青望着那一小片光洁细腻的肌肤，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犹如被猫爪轻挠了一下，竟无端的觉得有些痒起来。
他忙移开视线，看着旁侧一畦长势欣欣向荣的秋葵。
等他再转过头的时候，就见徐重锦已然又睡熟了。呼吸清浅，双手闲适随意的轻搭在腰间。
燃青见状，眸间笑意明亮温和如有日光照入。
他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院子，想去崖边练会剑。
但走出院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徐重锦，忽然就鬼使神差般的抬手在院落外围布下一层结界。
即便他知知道以徐重锦的修为，但凡有人或动物靠近院落她必然能立刻知晓，也明知以他现如今的修为，所布下的这个结界压根就困不住徐重锦，但他还是想要这般做。
似乎只要这般做了，她就永远没有抛下他的机会。
他龋龋独行数年，想要在这世间有个家，有个会关心他的人。一旦有了，他便再不会放手。
这般想着的时候，他眸中明亮温和的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之心惊的阴翳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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