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到了晚间,王慨风风火火地来了芳华苑,先是坐下连喝了好几口茶。
窈君猜到多半与她有关,便坐到了王慨对面:“阿耶发生了何事?”
王慨捏了捏眉心,唉声叹气道:“前两日武陵王与东海王不是给你送礼吗?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不知怎的传到圣人那里去了,他非要见见你。我那是千般阻拦万般推辞啊,奈何圣意已决,没办法咯。”
窈君心里一凉,难不成她的婚姻大事要提前了?
前世她只在与燕序大婚之时见过圣人一次,成亲后就随他回了封地,再后来圣人就驾崩了。
窈君忍不住站起来徘徊,问道:“什么时候?”
王慨皱眉:“也就明日午后。”
窈君低低“啊”了一声,追问道:“阿耶可会与我一同进宫?”
王慨无奈地轻敲桌子,叹了一口气:“圣人说只你一人即可,他并不想见到我。”
他不放心地上前握住窈君的手,殷殷嘱咐道:“该说的可以说,不该说的就别说了。千万别惹圣人生气,失了我们王家的体面。”
窈君点点头:“女儿明白。”
翌日,谢氏专门过来为窈君梳妆打扮,挑挑选选大半个时辰,最终选了一件海棠红色的裙子,她为窈君整了整衣领,道:“这件显得气色好些。”又殷切叮咛道:“你这是第一次进宫,记得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窈君点头称是,上了马车往宫里驶去。
圣人早已派遣小黄门在宫门外候着,窈君又跟着他们进了宫。
御花园乃必经之路,窈君才行至一半,就看见燕翊在那里站着等人了。
果不其然,一见到她,燕翊双眼一亮,快步过来:“我听父皇身边的李中官说,他今日要见你。我怕出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
窈君心想如若出事,有燕翊为她挡着未尝不好,便轻轻颔首。
燕翊大喜,兴致勃勃地引路。
其实,不需他引路,窈君也多多少少认得御花园的路。因为前世她被燕翊强留在宫中寻死觅活之时,就是他抱着她出来散心的。
宫闱,不知困住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窈君情绪低落,就连燕翊跟她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以为与燕翊同行的时光应当会很漫长,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御书房。
圣人的内侍李逊进去通报后,只传了窈君,燕翊坚持跟在她后面,李逊不好拦他,只得放行。
前世为了与燕序的大婚,窈君被宫里来的教习嬷嬷拉去学习了一番宫廷礼仪,是以眼下当她规规矩矩、毫无差错地行完叩拜大礼后,宣怀帝对她多了几分赞赏。
“不愧是王慨的女儿,是个知书达礼的。免礼吧。”
窈君恭恭敬敬地站着,又是盈盈一拜:“谢陛下。”
宣怀帝笑意横生:“翊儿,你怎么也来了?”
燕翊勾唇一笑:“孩儿来给阿耶请安,难不成阿耶不欢迎孩儿?若是如此,回头孩儿就向母妃告状。”
“好好。”宣怀帝朗声笑着,目光看向窈君:“可曾读过书?”
窈君如实回道:“读过四书五经,其余杂书也有涉略。”
宣怀帝失笑道:“王慨他这是,要把女儿培养成博士呐。”
窈君道:“非是阿耶之意,而是妾身自有向学之心。前人曾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1],妾深以为然。”
宣怀帝又上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道:“人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倒是个不同的。果真和王慨一个性子。”
窈君低眉敛目:“妾身不敢当。”
宣怀帝道:“今年多大了?”
窈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今年十四。”
宣怀帝抚掌一笑;“是可以许配人家了。我见翊儿对你颇为上心。你觉得他如何?”
“武陵王一表人才,自是极好的。”窈君唯恐圣人待会儿一道赐婚圣旨就下来了,也不管临行之前王慨与谢氏的千叮咛万嘱咐了,急忙跪下叩首道:“妾身斗胆,妾身并不喜欢他。”
宣怀帝笑意渐失:“哦?依你所言是心有所属了?难不成是东海王?”
窈君伏在地上:“妾身惶恐,配不上两位大王。”
宣怀帝没有回话,周遭空气似乎凝固,仿佛一根紧绷的弦。
燕翊上前打哈哈道:“父皇,她不过才十四,还未及笄,您不必……”
宣怀帝打断他的话:“朕让你说话了吗?”
燕翊一怔,看向宣怀帝阴沉的面容,急忙跪下道:“孩儿知罪。”
窈君道:“妾身心直口快冒犯圣颜,罪该万死,只求圣人不要为难妾身家人。”
“如今你又知罪该万死了?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理?自古以来,君命是不可违抗的。”宣怀帝斜眼瞧她,声音低沉,听不出半分喜怒。
窈君没有回话,燕翊忍不住道:“阿耶,您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翊儿,你真是糊涂啊!”宣怀帝皱眉:“方才她亲口说了不喜欢你,你又何苦为她说话?”
燕翊看了一眼窈君,目光真挚:“孩儿……心甘情愿。”
“好、好!”宣怀帝冷然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到外面给朕跪着!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起来。”
窈君叩首道:“一切皆因妾身而起,陛下罚妾身便是,与武陵王无关。”
她可不想欠燕翊半点人情。
燕翊抢着说道:“孩儿愿代她受罚,求阿耶恩典。”
“怎的互相为对方求情了?”宣怀帝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他们:“既如此,都给朕到外面跪着!”
时值盛夏,而午后正是太阳最毒辣之时。
窈君才跪了一个时辰,身子就开始颤颤巍巍,摇摇欲坠了。
燕翊瞧着她小脸惨白,心疼不已。
宣怀帝与李逊站在阁楼上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转头问李逊:“可是朕罚得太狠了?”
李逊点点头道:“陛下如此对待一个小姑娘,确实……”
“她和王慨的脾气如出一辙,执拗得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朕想挫挫她的锐气。”宣怀帝叹了口气:“她为什么不喜欢翊儿?”
李逊斟酌道:“许是因为庾家的缘故吧?陛下可还记得庾荟与王相公一向不和?”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早些年王慨还不是王相公,彼时庾荟因喝酒误事烧了一间酒楼,所幸无甚伤亡,本来庾家人私下拿钱消灾这事就翻篇了。彼时王慨还是个年轻气盛的青年,偏抓着庾荟私德有亏一事不放,上书直言在京纵火违反大魏律法,非要秉公处理。宣怀帝只好象征性地贬了庾荟的官,此后王慨就和庾荟结下了梁子。
宣怀帝“啧”了一声,揉了揉额角:“你不说,朕倒忘了这茬子事了。”
李逊道:“其实只要陛下想,一道赐婚圣旨足矣。上一辈的恩怨何必牵扯到下一辈呢?”
宣怀帝摇摇头:“翊儿像极了朕年轻之时。唉,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有时候你以为得到了,实际上你却输得一败涂地。”
李逊不明所以:“老奴不懂。”
宣怀帝摆摆手:“这种滋味,朕也不想让别人懂。你倒说说,朕那个弟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翊儿追求姑娘,他也要掺和一脚?”
李逊蹙眉,想了想道:“东海王他行事作风一贯如此,也许是觉得有趣吧。”
“有趣?”宣怀帝反问一句,像是喃喃自语。
“陛下不好了!”李逊忽然叫出声来,他指着楼下:“那女郎晕过去了!”
宣怀帝走到窗口一看,只见燕翊抱起窈君狂奔而去,口里直呼“御医”。
他将手搭在窗台上,转头吩咐李逊:“你带个御医过去找翊儿,待那女娃娃醒了就差人送她回去吧,今日的事就此揭过。”
李逊点头,正要离开,却被宣怀帝叫住:“你把翊儿带过来。”
李逊应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宣怀帝目光深深,悠悠一叹:“翊儿你何苦如此?”
窈君醒来之时,只见头顶是陌生的纱帐,一时惊慌就坐起身来。
“女郎终于醒了。”床边的白胡子老御医抚须一笑。
窈君疑惑道:“这、这是哪里?”
老御医解释道:“此地乃武陵王的宫室,因女郎中暑晕倒,他将你带到此处。”
窈君垂眸,本来不想欠燕翊人情的,到头来还是欠了。
老御医道:“既然女郎已经醒了,那老夫就告辞了。”
窈君道:“那陛下……?”
一旁的小黄门解释道:“李中官吩咐了,女郎醒了就让我们送你回去,陛下那边他已经不追究了。”
窈君点点头:“谢陛下恩典。”
于是拾掇拾掇,跟着小黄门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一路上,窈君心绪百转千回,燕翊他到底要如何,非要同前世一般将她逼死吗?
禽兽永远是禽兽,哪怕衣冠楚楚,也是禽兽。
谢氏早已在王府门前候着,见窈君下了马车,迎上来道:“皎皎你可算回来了,为娘担心死了。”
窈君扶着谢氏的手,母女二人直奔王慨书房。
谢氏瞧她一路上不说话,急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窈君把宫中发生之事讲了一遍,王慨听罢站起来,不小心撞到桌案上的笔架子,什么狼毫、羊毫的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谢氏道:“你慌什么?”
王慨扶着桌角,面容沧桑:“祸不妄至,福不徒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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