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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


窈君思索着前世发生之事,王宛是窈君叔父王恒之女,王恒此人好美色,府中姬妾侍婢无数,王宛只是众多庶女之中的一员。后来王恒离京办事,恰逢王宛母亲逝世,她就被王恒的嫡长子王构赶了出来,王宛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投靠窈君,寻求庇护。

        眼下抱琴一问,果真如前世一般。

        王宛抽抽噎噎地哭着,那叫一个芙蓉泣泪,雨打梨花。

        窈君关切道:“你先在我这里修整一两日,我再送你回去。”

        王宛闻言赶忙跪下,泣不成声道:“我、我不愿再回去了……窈君姐姐,我不妨跟你直说了吧,我那兄长,他要我、要我嫁给一个老头做小妾。那老头已经七十好几了,只因他家里有钱,我兄长便想将我卖了。我不依,他就把我轰了出来……我姨娘没了,我无依无靠……若是、若是我回家去,指不定会被他打死……”

        姨娘就是王宛的母亲,母亲不是正室,就只能叫姨娘。

        王宛与窈君同龄,只比她小了几个月。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被逼做一个老头的小妾,王构实在是丧尽天良。

        她哭得悲痛欲绝,抱琴也忍不住落泪道:“女郎,咱们就帮帮她吧。”

        窈君也觉得王宛十分可怜,前世王宛只说了被赶出来,并没有告之详细缘由,如今一听,着实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想到前世王宛一直待在后院安分守己,行事低调,最后还好命地嫁给谢瞻做正室,窈君点点头,伸手将她扶起来道:“也罢,你就先随我进府去吧。待阿耶回来后我再向他禀明,想来他会理解的。”

        王宛擦了擦眼泪,连连道谢:“谢谢窈君姐姐。”

        窈君将她带到芳华苑旁边的韶华轩,又给她安排了一名唤作之桃的丫鬟。

        “我就住在旁边的芳华苑,若是你有什么事就派丫鬟去叫我。”

        王宛点点头,泪眼盈盈地欲要跪下谢礼。

        窈君阻止她的动作,道:“你是我堂妹,这是应该的。你被赶出来,应该一天没吃饭了吧?”

        见王宛点点头,窈君就转头吩咐丫鬟们去做吃的。

        她引着王宛走进主卧里去:“若是有什么缺的,你就吩咐丫鬟给你拿来,不要害怕。”

        不管窈君说什么,王宛都点头。这里的一切一切,比她原来的“家”好得太多太多。

        窈君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才不发一言,见嘱咐得差不多了,告辞道:“宛妹妹,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不打扰你了。”

        王宛慌张致歉,送窈君离开。

        出了韶华轩,抱琴迎上来道:“方才慎德堂的丫鬟过来,说是郎主回来了,他有事与女郎相商,让女郎过书房去找他。”

        阿耶?

        窈君应声,与抱琴一同前往慎德堂。

        慎德堂书房。

        窈君敲门三下,屋内王慨道:“进来。”

        她推门而入,只见王慨正站在桌案前写字,身后墙壁上挂着一方匾额,上面用隶书篆刻“上善若水”四个金色大字,下方落款“某年某月某日王公时书”。公为敬称,王时乃是王氏的祖先。

        窈君回身关门,几步行至桌案前,道:“阿耶寻我何事?”

        王慨仍在写字,并不抬头,沉声道:“桌案上的锦盒,你打开看看。”

        窈君依言打开,只见锦盒里边躺着一支金色凤钗。

        她略略一惊道:“阿耶,这是……?”

        王慨此时正好收手,他将狼毫置于笔架上,拿起宣纸吹了一口:“皎皎,过来看看阿耶写了什么?”

        窈君凑过去,只见上书八个行楷字:“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她不明所以,倒是先赞赏道:“阿耶的书法较之从前更上一层楼,我看京城的纸又要涨价了。”

        王慨失笑:“也只有你敢这么跟阿耶说话。有时候阿耶真想瞧瞧你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

        窈君率真地娇笑道:“谁人不知道王相公书法冠绝天下,千金难求。”

        王慨拿她没办法,拿过锦盒道:“你可知这锦盒是谁送的?”

        窈君见他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武陵王?”

        王慨点点头,目光如炬:“你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窈君一五一十地将今日之事都告诉他。

        王慨长叹一声,道:“果真如此。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盯在眼中。”

        窈君亦是惆怅不已:“武陵王,他怎么……”紧追不放呢?

        此时门外又响起了三下敲门声,是窈君的三兄王松:“父亲。”

        王慨让他进来,话落,一翩翩青年推门而入。王松身着一袭月白色云锦绣松纹竹长袍,腰间扎了深色系的腰带,外罩一件鸦青色的对襟大袖衫,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簪,霞姿月韵,长身鹤立。

        王松见到窈君也在场,微微讶异道:“皎皎也在?”

        窈君佯怒道:“三兄不欢迎我?”

        王松朗声一笑:“阿耶在此,我可不敢不欢迎。”

        王慨也笑道:“劲节,寻我何事?”

        劲节乃是王松的字,此字取自范云先生《咏寒松》一诗中“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一句,可见王慨对他的期许。

        王松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见到王慨手中也有一个,惊诧道:“咦,父亲也有此物?”

        王慨亦是奇道:“是谁给你的”

        王松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玉簪,他解释道:“方才我回来之时,门口有个小厮递给我的,说是东海王送给皎皎的一点心意。”

        “什么?东海王?”王慨低呼一声,身子跌坐到后面的椅子,面如土灰。

        王松上前道:“父亲何作此状?”

        王慨伸手将那锦盒往前一推,道:“此物,乃武陵王所赠,亦是送给皎皎。”

        王松今日一连受惊,叹道:“我的好妹妹哟,你瞧瞧你都招惹了什么人呐?这武陵王,是庾荟的外甥,而庾家素来与我们有隙;这东海王,世人都说他阴晴不定,最好远离。这二者,皆非良人啊。”

        窈君愁容满面:“非我招惹他们,而是他们别有所图。”

        王松温言道:“皎皎对他们有何想法?”

        窈君摇摇头:“毫无想法。我此生只愿远离皇室。”

        王松双手一拍,合在一起,幽幽道:“只怕是难办咯。”

        王慨也是愁眉不展,自顾自道:“圣人已经将两位公主赐予我王家联姻了,难不成皎皎的婚事他也要插一手?”

        王松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为今之计,我看须得尽快定下皎皎的亲事。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只要皎皎先行定下婚事,圣人他总不能做出拆婚的事来。”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圣人好面子,最怕世人与史官对他口诛笔伐。只要窈君先订亲,圣人多半不会再打主意。

        王慨意会,拊掌道:“只能如此了。”看向窈君,叹气道:“皎皎,非是阿耶不疼你。只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阿耶不愿你去蹚皇室的浑水,只能如此了。你就是怪阿耶,阿耶心甘情愿。”

        窈君也忧心忡忡道:“阿耶,不若你与几位兄长辞官回家,不再此间做官……”

        “欸,”王慨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圣人的性子我最清楚,他是不会允许的。都说世事如棋,我们就好比这棋盘之上的一粒粒棋子,一旦入局,便不可能离局。而圣人,他想做那下棋之人,又岂会让我们出局呢?”

        王松宽慰道:“父亲不必着急,如今只不过是两位大王送礼罢了,兴许只是我们多虑罢了。”

        王慨道:“但愿如此。都怪我大意粗心,当初圣人给二郎赐婚之时,我就应该把皎皎的婚事也给定下了。”

        “父亲此言差矣。”王松只能宽慰道:“如今为时未晚。”

        王慨看向窈君,眉头一蹙:“皎皎,我们王谢两家一向有联姻的传统,你谢表兄是个芝兰玉树的翩翩郎君,朝中风评不差,想来可以托付终身。阿耶有意为你们牵线搭桥,皎皎意下如何?”

        窈君虽对谢瞻毫无男女之念,但眼下见阿耶与三兄皆是一副严阵以待、愁云惨淡的模样,又想起前世涉及皇室之争,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便微微颔首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女儿任凭阿耶安排。”

        回到芳华苑,窈君郁郁寡欢,就连最喜欢的菜也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其实想想,天底下那么多人都想嫁给如意郎君,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如意郎君呢?何况她们这些世族女子,婚姻大事更是与家族利益连在一起。王慨宠她爱她,只不过是少数人罢了。更多的女子是作为家族的筹码嫁给别人。

        表兄也未尝不可,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好过大兄与广平公主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窈君心中默默地安慰自己,又想到今日她不过与燕序打了个照面,他便送来玉簪。想来珍宝阁一行也被他盯在眼中。只是,燕序他此举何意?

        但不论是燕序还是燕翊,她都不想再接触了。

        唉!

        窈君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这些皇族,凌驾于他人之上,可以随意掌握他人生死,何况是婚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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