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鬼谷篇

见少年已经直呼她的大名，知道他这是真的要升起了，她这才赶紧伸手示意自己马上停止。

        少年火气虽然消了些，却仍旧觉得难堪，扭着头不愿理她。

        方离燕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三人里最为沉稳的盖聂，但盖聂却微微耸肩，摊手表示自己帮不上忙。

        她无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乞求原谅，双手轻轻扒住少年的上臂，轻轻地唤他，“小庄，小庄庄，好师哥，好哥哥~”随着她一个接一个变换的称呼，语气也变得温柔亲昵起来，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怎么也被这声音唤的酥了一半了，卫庄却仍是不愿回头。

        只等少女唤的有些口干舌燥了，茶寮门口传来了争执声，原本还在一门心思扎在少年身上的方离燕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扭头看向茶寮门口，是一位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似乎在和买酒的小哥儿争执些什么。

        随着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卫庄也耐不住性子回过了头，和其余两人对视过后，决定还是凑上去看看。

        待三人凑上去，才发现是这位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赶路途中想要买酒，却不巧身上的银钱丢失，又舍不得已经拿在手里的烈酒，便在和卖酒的小哥讨价还价，小哥向来认钱不认人，自然不会愿意他说的以物作为交换。

        毕竟身上连钱币都没有的人，想来也不会有十分值钱的物件了。

        那公子看身边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脸上倒没有过多的窘迫，打开手里的酒壶凑上去闻了闻，想来是对这壶里的酒十分满意，便一手拿酒，另一只手开始在身上摸索。

        摸索了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

        他将伸进衣服领口的手掏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我拿这个换你的酒总可以了吧？”

        一枚装饰华丽，镶着璀璨宝石的项链静静躺在男人手心里。

        饶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方离燕，也是一眼看出这项链绝非凡品，更不用说身边围观的普通群众，以及那卖酒的小哥，一时间人群里发出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哥似乎已经被这宝石璀璨的光芒夺去了呼吸，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项链，忘记了接话。

        青年拿着酒壶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行不行倒是给个话啊。”

        卖酒的小哥迅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脸上也迅速换了一副表情，“可以可以，大爷，再来一壶，啊不，十壶都可以。”

        青年听到还有更多的酒似乎很是满意，伸手就要把手里的项链交出去。

        “等等。”

        人群里有少女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场交易。

        青年扭头看向这声音传来的方向，方离燕已经率先走出了人群，站在人群里的盖聂和卫庄只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并不打算阻止。

        “这交易不太公平吧。”她淡淡的说道。

        青年摆手，笑着说：“无妨无妨，我不过是想要饮酒，有酒喝就够了。”

        方离燕瞥他，“敢问公子，这项链是你的吗？”

        “当然是我的。”

        “身无长物，却有这样一条项链，想来这项链对你来说是重要之物，既如此，还是贴身收好，别随意丢弃了。”

        青年听完，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下去，他饶有深意的看着面前的玲珑少女，摊手道：“可是我要喝酒，我没有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她叹口气，从袖口掏出几枚钱币，丢到他手里，将他手里的项链拿了起来，“那这样的话，我买了你的项链，总没问题了吧。”

        卖酒的小哥见自己损失了大宝贝，心里自然是不乐意了，伸手上来要阻止，却不料身边一阵疾风吹过，原本还站在茶寮里看戏的卫庄已经闪身到了方离燕身边，右手精准的抓住了小哥伸过来的小臂，眼中精光一闪，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小哥立刻看出了这是隔壁山上学武的一名弟子，自己形单影只，自然没得反抗，立刻赔了笑，“我只是开玩笑，开玩笑。”

        卫庄冷哼一声，松了手。“那就拿了你的钱，好好做你的生意。”

        小哥有些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从青年的手中拿过一个钱币，而后又将一壶酒递给那青年。

        青年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酒和钱币，眯起眼睛笑了笑，“一条项链换了酒和钱，好生意，好生意。”

        方离燕有些不悦的看着他，“既得了你想要的，就快些离开吧。”

        “不过我有个疑问，我要的是酒，这项链给了你还是卖酒的，对我来说好像都没什么区别，”青年脸上露出莫测的神情，“所以最后得了便宜的，还是姑娘你啊。”

        方离燕冷淡的看着他，冷冷的回答道：“那又如何，你拿到了你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说完，朝茶寮里的盖聂看了一眼，示意他一起离开。

        青年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晃动着手里的酒壶，酣畅淋漓的喝了一大口美酒，满意的把手里的酒壶甩到身边的马背上，也往城门口走去。

        出城走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他便听到了身后熟悉的声音，“公子，请等等。”

        是方离燕。

        她将手里的项链递回给他，“这种贵重的东西，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展示在人前了，可能会遭来祸事的。”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方才在人群聚集看戏时，他们三人早就隐约察觉到周围突然出现的杀气，想来是人群里有看到这种贵重的宝物出现，身边又是普通不过的百姓，想要趁人不备行凶占为己有的人。

        青年摸着手里物归原主的项链，“可我记得方才集市上姑娘已经花钱跟我买了它。”

        她叹气，“那你就当我把它当礼物送你了吧。”

        “这样啊，定情信物吗？”青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不等方离燕开口，一旁的卫庄冷笑着开口道：“你瞧瞧你救的是个什么人。”

        方离燕无奈，“给你的银钱虽不多，但应该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好好的男人干什么不行，非要天天喝酒，酒是什么好东西，饮酒乱性……”

        这话一说，她立刻感受到来自身边两个少年的鄙夷，这也难怪，平日在鬼谷时不时躲在房顶上饮酒，还努力在山谷里挖掘各种果酒的可是她。

        感受到身边人的不屑和戏谑，她有些尴尬的红了脸，轻咳了声来缓解自己此刻的尴尬，“那个，现在离城也有些距离了，想来那人看到是我们得到了项链，是不敢来抢夺的，你应该已经安全了，趁早离开吧，别再耽搁了。”

        青年看着面前的三人笑了笑，将项链收回自己的怀中，拱手行了个大礼，“今日姑娘的恩情我记下了，待来日我们有缘再会，我必会答谢。”

        她点了点头，心里却大抵计划着这偌大的江湖，天大地大，怕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能遇到了。

        那是她初到七雄并立年代的第二年，算着在鬼谷派学艺近三年时光，待她回到嬴政身边时，嬴政已经在王翦、蒙恬和李斯的协助下开启了他宏伟的统一大计。

        其实在师父王栩的口中，她对当下纷乱的局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连带着自己在后世学过的历史知识，对于燕国和赵国近年来的战争也早已习惯，而对于秦国以救助燕国为理由发动的对赵国的战争，她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在所有人眼里其实都看得明白的借口。

        尽管这借口十分蹩脚，但她明白，已经逐渐强大起来的秦国，那个坐镇咸阳宫的君王，心里并不在乎这种借口会不会被世人所接受。

        而原本就腹背受敌，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韩国，此刻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为了自己王国的长治久安，出身韩国贵族的韩非也受君主的嘱托，远赴咸阳，意图以自己的才能，护住自己的国家。

        而当日所说的后会有期，也终于在那个庄严肃穆的咸阳宫实现了。

        只是原本说着要报恩的翩翩公子，来时衣袂飘飘，气宇轩扬，最后还是落得身陷囹圄，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终结，而他与方离燕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将当日的项链递到她的手里。

        已经疾病缠身，似乎马上要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带着颤抖的声音看着她，眼神中没有绝望，却有些令人心疼的坦然，他说：“请燕姑娘帮我最后一个忙吧，若我此生没有机会再这么做，便帮我把这项链带给我的妹妹，红莲。”

        他虽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机会了，却远没有方离燕心里如此笃定，相比起在牢笼里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他，方离燕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接过这项链时身体为什么颤抖，她何尝不知道，这会是他最后的栖身之所。

        他说若她可以，她怎么可以拒绝，又怎么能忍心拒绝，那也许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已经选择了留下，就自然没有选择的，站在她所爱的男人身边。

        就把这当做她为嬴政所做的赎罪吧。

        而后，她义无反顾远走韩国，迎来了她人生里最阴暗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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