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千夫所指
金庆辉头也不回,向陈宝祥招了招手。
陈宝祥站起来,垂头丧气地向前走,脚下踉跄,险些跌倒,一头撞在八仙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陈老板,你自由了,大人物刚刚说,你可以回去,过普通的日子,中日之战不该把老百姓扯进来,但我觉得,你比普通百姓聪明一百倍,加以培养,肯定是谍报高手。八方面军忽视了你这个人才,真是可惜喽!”
陈宝祥抬起头,看着大人物。
他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假如八方面军误会是他出卖了大人物,那事情就麻烦了。
“陈老板,你赶紧回去吧,这件事跟你无关。记住,以后不要帮助日本鬼子做任何事,他们只会恩将仇报。你破解了大清龙脉的秘密,以为金小姐会把那十个人白白送给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陈宝祥无话可说,他已经不奢望从金庆辉这里得到任何好处,只要能活着走出去,回到米饭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感谢先生营救之恩,我记住你的话,再也不会帮日本鬼子做事。可现在我走了,你怎么办?”
金庆辉哈哈大笑:“陈老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和师兄久别重逢,我们要好好地喝一场,然后秉烛夜游。山月不见心底泪,古来江湖一场醉……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们珍惜时间,畅谈友谊,这才是人间乐事,对不对啊师兄?”
大人物淡定地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人生苦短,何不秉烛夜游?这是我们在德国受训的时候,大将军经常说的一句话。那位领导盖世太保的将军也同样这样说,所以才发明了闪电战术,对不对?”
两个人聊的都是过去同窗之时的话题,陈宝祥听不懂,也不愿听,转过身来,脚步蹒跚,向楼梯口走去。
“陈老板,带上你的赏金!”
金庆辉打了个响指,一个日本鬼子赶上来,拿出一封银元,塞到陈宝祥的怀里。
陈宝祥愣了愣,他知道这件事无法解释,这封银元可以看成是他提供情报的赏金,也可以看做是出卖大人物的投降费。
总之,金庆辉每走一步,都把陈宝祥向深渊里推进一下。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可怕了,陈宝祥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对方的十指关。
他停了停,却没有回头,知道就算回头,也无法洗清自己的冤屈,索性直接下楼,离开得意楼,赶回米饭铺。
此前,他以为外面只有十几个鬼子包围,当下才发现,东西南北各有一队鬼子,每一队二十人,也就说金庆辉调来了八十个鬼子,参与抓捕行动,大人物已经插翅难逃。
陈宝祥只能苦笑着摇头,他控制不了这一切,金庆辉和大人物之间的战斗刚刚开始,普通老百姓只能是远远看着,无法插手。
进了米饭铺,柳月娥沉着脸站在店里。
“当家的,你又一夜未归,不知道你到底忙什么?现在济南城的形势这么复杂,你说外面万分险恶,但偏偏一夜不归。我真怀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娘几个?”
陈宝祥无法回答,他要说的话太多了,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更何况,现在,他随时有可能被八方面军的人跟踪击毙,因为表面看来,是他出卖了大人物。
金庆辉这边也一定散布消息,就说是陈家米饭铺陈宝祥设下妙计,抓捕大人物,最后一举成功。
这些平白无故诬陷的话,金庆辉一定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
陈宝祥回到北屋,趴在炕上,一动不动。
他就像一个傻子,任由金庆辉摆弄,到最后,只剩下一封银元,还有一世骂名。
如果某天晚上,八方面军的人进门除奸,他都无话可说,只能乖乖就擒。
柳月娥跟进来,从他的怀里拿走了那封银元。
“当家的,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是如果能说出来,我们共同应对。你老是留宿在正觉寺街,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街坊邻居闲话,就能把你淹死!”
陈宝祥翻了个身,看着柳月娥。
他想辩解,最后就变成了一声苦笑。
这些复杂的事情,柳月娥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然知情者也有危险。
“秀儿她娘,你完全误会了,以后你就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险,不是钱能解决的。”
陈宝祥看得很清楚,只要金庆辉腾出手来,就能把济南的抗日武装一点一点撕碎。
她就像一个大肚恶魔,任何人站在她面前,都会被吞噬下去,骨肉不剩。
有这样一个人,领导着济南的日本鬼子,给这个城市带来的一定是灭顶之灾。
他只希望陈家米饭铺有机会搬到别的地方去,远远离开济南。
“当家的,你是不是病了?看着你垂头丧气的,这些银元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清楚?”
陈宝祥笑着摇头:“是给别人做事的赏金,赶紧收起来吧。”
他觉得自己的头就像炸开一样,但又没办法向柳月娥说清楚,自己没能给妻儿老小带来荣耀,现在却被金庆辉缠上,挣脱不了。
他现在怀疑,过去所谓的聪明才智都是一场空,真正的陈宝祥不过是个济南的小人物,只有三脚猫的做饭功夫,其他的一概不会。
他跟那些大人物交往,就好像大象脚下的蚂蚁,被人踢来踢去,踩来踩去,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他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敌人的力量。
“当家的,你是不是累病了?看你脸色很不好,浑身就像抽了筋一样,难道——”
陈宝祥赶紧摇头,制止柳月娥继续说下去。
他不想被对方误会,误会了自己没关系,误会了修夫人,污人清白,那就太不好了。
外面有人叫着陈宝祥的名字走进来,正是冯爷。
看到他,陈宝祥就觉得看到了希望,至少冯爷有办法把张传杰救出来,也有可能把大人物救出来。
他挣扎着起身,到门口迎接。
冯爷摇头晃脑地进来,盯着陈宝祥的脸:“老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撞鬼了?我从这里路过,进来看一眼。你们两口子都在北屋,店里没有人,这怎么行?”
柳月娥出去,陈宝祥让座,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冯爷吓了一大跳,半天在回过神来。
“老陈,你的意思是,八方面军有大人物被日本鬼子抓住了,而日本鬼子就是那个干面女王金庆辉?这可了不得,简直是太阳碰月亮。大人物这次出了问题,整个济南人都会替他赔命。”
陈宝祥无法衡量这件事的后果,他甚至觉得,大人物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修夫人这边很难交代,恐怕就要以死谢罪。
所以,他必须抢在修夫人采取其它行动之前,就拜托冯爷把大人物救出来。
“冯爷,这件事情闹大了,谁都承担不起。你那些朋友们是不是还在济南?我出钱,让他们救人,只要把大人物平安地弄出来,出多少钱都行。”
冯爷呆呆地坐在那里,双手捧着茶碗,仿佛变成了雕塑。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叹了口气:“老陈,这一次的事情闹大了,你怎么可能出卖大人物,让金庆辉抓他,这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你的命怎么跟大人物的命相比?”
陈宝祥急了,这件事跟他无关,他被金庆辉软禁之后也没跟大人物见面。
得意楼安排的饭局,是金庆辉自己张罗的,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可现在冯爷一张口,就认为是他出卖了大人物,导致大人物被擒。
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大人物是死是活,都不是他造成的。
“冯爷,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出卖大人物?我被金庆辉软禁在日本军部里面,金庆辉自己安排与大人物见面,只是把我顺便叫过去,然后释放了。”
冯爷冷笑一声:“你听听刚才说的这些话,谁能相信你没有出卖大人物,他是怎么落到金庆辉手里的?你在得意楼设下鸿门宴,让他们两个见面,大人物去了,金庆辉带着日本鬼子出现,把他抓了,这就是结果——能说跟你无关?”
陈宝祥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但事实就是,他没有通知大人物去赴宴,金庆辉自己想办法找到了大人物,把他抓住。
济南城是日本鬼子的天下,金庆辉是超级谍报员,要想抓住大人物,肯定有很多办法,只看她要不要下手的问题。
至于陈宝祥,不过是个无名的厨子,在济南城默默无闻,怎么可能说动大人物赴宴?
外人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冯爷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冯爷,不要胡说八道,我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有本事就把大人物救出来,拿了赏金远走高飞。”
“狗屁!”冯爷鼻孔里哼了一声,把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碗扔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
“老陈,你还是跟我说实话,你跟金庆辉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如果你没有撒谎,大人物怎么可能赴宴,他是不是傻了?”
陈宝祥急得浑身冒汗,从冯爷身上,他就知道,大人物被抓,自己一定是干夫所指,百口莫辩,最终变成真正的叛徒,遭到抗日锄奸团击杀。
“我……我……”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屋里来回转圈。
“冯爷,我真的没陷害大人物,我也没给他摇电话……我被金庆辉软禁在日本军部,根本出不来,能怎么办?能怎么办?我就是个小蚂蚁,跟这些巨人搏斗,能行吗?肯定不行!”
他语无伦次,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让自己脱离困境。
冯爷冷冷地看着他,像看着马戏团大铁笼子里的猴子。
“听我说,金庆辉这个女人是他妈的美女蛇,她抓了大人物,就是为了消灭济南的抗日武装。我是个老百姓,不是八方面军的人,这事跟我无关。他妈的,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跟这事没关系?”
冯爷摇头,仍然一言不发。
陈宝祥慌了,冯爷不相信,其他人就更不相信了。
“金庆辉这娘们儿……这死娘们儿,害死我了,害死我了啊!我到底怎么说你才明白,我跟这事没关系?”
陈宝祥觉得,自己被装进了大口袋,挣扎不得,两眼一抹黑。
他甚至感到,喘气都喘不过来,自己要活生生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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