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行走在最前方的修格斯脚步微顿。
这点异样很快便被身后的两个岛民察觉, 他们互觑一眼，随即低下头，恭敬询问道：“修格斯,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修格斯回答的冷漠。
碧色双眸如一汪幽深至极的山间清泉，冷的剔透，冷的渗人。
“继续走吧。”他开口, 视线几不可察的往后瞥了一眼，随即收回。
两个岛民听命行事, 心中本就有鬼, 不敢多问也不想多问, 只求能够快点将修格斯送去祭塔，因此他们听到这句话，也忙不迭的跟上。
坠在最后方的叶眠看到这幕，眉心微微蹙起, 紧接着念头一动，脚下动作放缓放轻，随着他变慢的步伐，他和修格斯岛民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长变远，这使他变得更加隐蔽，难以被发现。
潜伏追踪的过程里, 叶眠的注意力并不全然集中前方, 他也分给了周围……安静，异常的安静。
没有人类的声音，可以解释为这里没有人，所以没有交谈声。
可其它声音呢？风声, 海声, 花草树木……那一切一切属于自然的声音, 全部都听不见！所以说，这是异常的安静。
绝对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随着路程行走大半，叶眠心中浮现一个猜测，而当修格斯和那两个岛民在一个建筑面前停下脚步时，他的猜测成立。
这个建筑正是修格斯对叶眠再三叮嘱不要靠近的祭塔。
叶眠微微扬眉，觉得这就是命运。
他前面还在思考，如何定位寻找并前往祭塔，没想到机会就主动送到他的面前，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该如何进入祭塔中。
正琢磨这一问题，叶眠思绪一顿。
他感到有视线往这里扫来……是修格斯？叶眠心弦微微上提，好在现实中似乎不是，因为祭塔入口处的修格斯，对身后两个岛民说了几句话后，便径直走入祭塔，身形消失在入口。
“修格斯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门口左侧的人问。
“发现了又怎样，叛神者必要付出代价。”右侧的岛民回答。
说的也是，更何况修格斯已经进入祭塔之中，他是否有罪，下场如何，都将由那位伟大存在审判。
狂热在两人眼底一闪而过。
他们只在祭塔门口站了一会，便分散开，朝着不同方向离去，那是他们回家的路。毕竟南云岛有规定，静寂之时不准外出，除此之外，禁止在祭典外的时间接触祭塔，他们和修格斯可不同。
对了……修格斯刚刚说什么？
让他们看守入口？叛神者的话何必在意。
两个岛民将此轻飘飘的抛之脑后，迅速离去。
就这么轻松？这么容易？
躲避在暗中的叶眠看到这一幕，有点不敢相信，怕有什么问题，在暗中又待了五六分钟。而这时候，远处两个岛民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更没有调转回头的迹象。
“……”叶眠。
他从暗中走出，光明正大的来到祭塔入口。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今天的运气有点好，过程顺利的让他不由开始担心接下来的发展了。
就如同外表的晦暗深黑，祭塔内部也是如此风格，并且，用的不是电灯，而是一种油灯。叶眠行走时，凑近打量了几眼，很古朴的外形，不知道是添了香料还是如何，空气中浮动浅淡幽香。
令人身心舒适的醉意。
香味有问题！叶眠惊觉不对劲，第一时间抑制自身大口呼吸的渴望，用衣袖捂住口鼻，尽量将其过滤。可惜用处不大，丝丝缕缕的香味无孔不入，犹如实质一般，将他裹挟其中，成为茧状。
………………
祭塔最高处，两道身影无声对峙。
“修格斯，你确定要这样吗？”身穿白袍的女性微笑叹息一声，她有着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美丽二字在她身上，仿佛成了一种武器，任谁见了，都会为之神魂颠倒，甚至是摇尾乞怜。
然而直视这份美丽的修格斯无动于衷。
不，修格斯动了。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修格斯，海兽不会满意的……”女性再次微笑开口，她的表情仿佛是尺子测量过一般，精准的宛如雕刻而成。没人能否认她的美丽，但是这份美丽之下的死气，也毫无掩饰。
“当外来的祭品不够时，岛民就是祭品。”
女性还在继续说着，唯一的倾听者却没有半点耐心，毫不犹豫的离开，没有一次回头，最终消失在楼梯处。声音戛然而止，她静静的凝视修格斯不见的地方，摇曳跳动的烛火中，美丽的淡蓝色双眸，竟有那么一瞬间呆滞死板，宛如死去许久的鱼目。
修格斯步履匆匆，顺着旋转而下的阶梯，来到祭塔第一层。
紧拧着眉心，碧色双眸巡视般的扫过每一处，没有，没有，他想象中的身影，完全不在这里……眠没有进入祭塔？他半信半疑，又因为这个想法松了口气，没有进入就好。
修格斯离开祭塔，走向回家的路。
他不知道的是，在祭塔下方，位于最深处的地下水牢，叶眠赫然站立。与他并肩的是一位体态修长容貌美丽的女性，这是一个熟人，她叫萨拉，修格斯的妹妹，也就是当初救回叶眠的人。
叶眠能够来到这里，原因在于萨拉。
他被奇异香味包裹，不待他挣扎，萨拉就出现了，并帮他把香味驱逐。“我可以帮助你，但你愿意相信我吗？”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结局很显然，叶眠选择相信，接受萨拉的帮助。
“你的同伴就在这里。”
轻且柔的声音，然而回荡声，使它变得空洞而冷漠。
叶眠打量周围，这里的灯光和上面一样黯淡，甚至还要更过一点。
同伴？在哪儿？
不等叶眠询问，萨拉便走到一处墙角，背对着叶眠动作几下。伴随一声明显的‘咔嚓’声，机关运作，墙壁震动着下陷。
水流上涌，同时出现的还有三道身影，他们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质牢笼里，手脚倒是没有束缚，然而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合身体，肤色唇色皆是泛白，状态很差……
就如萨拉所说，叶眠的三个同伴都在这里，包括方林月。
她也被抓住了？
“眠？！”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同伴，三个调查员无一不是欣喜若狂，好在他们记得自身处境，哪怕心中激动，也最多只是身体前倾，嘴唇动作，无声的呼喊。
“顺着水中阶梯上来，记得，动作一定要轻缓。”
萨拉说着，手下又是一个动作，牢笼的锁随之打开。
既是因为身体虚弱，也是因为萨沙的警告，三个调查员依次上岸，落在最后的许安城可能是泡的时间太久了，上来的时候脚下不慎打滑，差点整个人摔回去，好在叶眠就在旁边，顺手将他拉住。
“谢……”许安城正准备道谢，身后水池中水声大作。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水中数道影子游动翻滚，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但他们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萨沙刚才会提醒。
“别愣着，快和我离开这里。”萨沙早就知道这些东西，自然不惊奇，她催促开口：“再过不久，海伦就会发现异样。”
海伦是谁？
调查员们想问，但这里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默契的闭嘴，互相搀扶着跟上，叶眠落在最后，他往铁笼后方的墙壁看了最后一眼，灯光晦暗，而他的视觉却不受多少影响，依稀能够看清墙上的画。
熟悉的鱼人形象……以及人类。
很奇怪的画，因为它呈现的内容，一群人类围着鱼人。
叶眠最初以为这幅画表达着人类对鱼人的崇敬，在那儿顶礼膜拜，毕竟在之前他和修格斯的沟通中，对方称这东西为安卡洛斯的眷属，岛民们的守护兽，然而当他长久凝视，他发现自己错了。
并不是跪地膜拜，或者说，并不只是膜拜，这其中还有……豢养？
人群中的圆形线条，仔细的看，就像是一个深深的坑洞，鱼人在里面，而人类则在外圈……扔东西喂食海兽？
意识到这一点，叶眠开始迟疑。
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辨认是否是对的，因为墙上的画十分抽象，再加上岁月和水流的侵蚀，已经模糊难辨。
萨沙很了解南云岛。
带着叶眠四人离开祭塔，绕开大路，走了小道，完美躲避遇到岛民的可能性。一路前行，安全的来到一栋房子前。
“这是我的住处，比较偏僻，适合你们躲藏。”这句话是萨沙对三名调查员说的，说完之后，她扭头看向叶眠，意思明显。
调查员们看看她，又看看叶眠，自觉地进屋。反正有重要信息，叶眠会共享给他们，就算不共享，他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没有区别。
待到门口只剩下她和叶眠，萨沙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眠当然有：“为什么帮我？”
“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南云岛。”萨沙回答的毫不犹豫，目光透亮，从她的神态来看，不是撒谎。
“为什么？”她的回答更让叶眠疑惑。
萨沙顿住，叶眠侧目，他觉得奇怪，这个问题很难？
“因为你影响到了修格斯。”萨沙最终还是给出回答，她扭头，棕色双眼遥望远处，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不应该拥有感情。”
叶眠：“……？”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他是最接近……的存在，他怎么能被影响，他不该拥有本我！他不该，他不该，他不该！！！”萨沙说至最后，情绪激动，声音飙高到破音。好在她的这个房子位置是真的偏僻，除了叶眠和调查员，没人能够听见。
叶眠眨了下眼，在沉默中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待他理解后，他很想问萨沙一句话。
——你确定？
修格斯他……真的存在本我吗？
回想那双碧色双眸，还有安卡洛斯玩偶……叶眠的想法和萨沙完全相反，他的心中有个猜测。不过看着神色激动，甚至有些癫狂的萨沙，叶眠什么都没说，心中想法尽数隐没。
“我知道了，我会和我的同伴离开这里的。”叶眠说道。
萨沙的狂乱逐渐停止，恢复最初的冷淡，她说：“我会帮你。”
“想要安全离开南云岛，时间很重要，那就是祭典。”
到那一天，南云岛的所有岛民都会前往祭塔，其它地方无人看守，叶眠他们可以前往海岸边，那里有可以帮他们离开的船只，萨沙会在上面准备足够的食物和水源，叶眠他们需要做的，似乎只有启动船只这件简单地事情。
“放心，祭典的这段时间，是大海最平静的时刻，只要你们远远地离开，我们就没办法在找回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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