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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八 决斗


  亲兵心知不好,忙对身边的屠格说:“王子,咱们断后,你骑马快冲出去!”

  他说的是猃狁话,料定周军听不懂。不料狼贲出身于周与猃狁边界的牧民家庭,将此话听了个真切,顿时面露喜色:“王子?哈哈,不料老子竟然捕了条大鱼!”

  我成功啦!当隗多友挥舞着天月剑率部追击败兵的时候他这么想着;当他越过那一堆堆猃狁兵马尸首的时候他这么想着;当他跑过一群群跪地求饶的俘虏的时候他这么想着;一直到季杰在乱军中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是这么想着。

  隗多友狂笑着用天月剑指着苍穹:“季杰,看到没有?我成功啦!哈哈,猃狁的骑兵被我的步兵击败,我们胜利啦!”

  季杰牵着黄骠马,一句话便让亢奋中的隗将军清醒过来:“隗将军,相爷来了!”

  “谁?”隗多友没听太清。

  “召国公,他来了。”季杰又说了一遍。

  隗多友跳上黄骠马,兴奋地问:“真的吗?子穆在哪里?我得去见他,这么大的胜利,咱哥儿俩得共享!”

  “将军且慢!”季杰一步上前拉住马缰:“前驱已至,召国公押运辎重马匹,尚有个把时辰才到这里呢!将军,俘虏们讲,猃狁王敖兴还在那边山丘之上,将士们还在等你的话呢!”

  隗多友顺着季杰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西北面的高丘顶上那根悬挂着九条狼皮制成的大纛,那便是猃狁王敖兴的所在地。他沉吟了一会,于本心来说,虽然胜负已见分晓,但他并不想与敖兴父子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但------他毕竟是周王朝的将军,统领王师,战场之上,只有敌我。

  于是他拔出天月剑,大声喊道:“捉得猃狁王敖兴者,本将会禀明召国公,封大邑,赐爵上大夫!”

  此言一出,周军立刻士气大涨,不顾疲劳饥寒振作精神蜂拥而上,目标只有一个——猃狁王敖兴!

  “乌荻,现在该怎么办?”敖兴用近乎虚无缥缈的声调问自己的左相,乌荻也是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才杀出重围,浑身是血。他有些沮丧地回答:“没想到隗多友这个杂种竟有如此能耐!咱们赖以称雄于草原的五万精兵竟然全完了!”

  “你回来了,那么屠格呢?他怎么还没回来?”敖兴忽然想起儿子,一连声地追问着乌荻。

  乌荻低头不语,将手中狼牙双棒放在一旁,鲜血和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身前的草地上:“大王,王子他------受了箭伤,被周军俘虏了!”

  “什么?”敖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旋即暴怒起来,用痛恨的语调指着山下:“隗多友,枉我引你为忘年之交,不料你竟然如此对待草原,对待我父子!你------”

  “大王,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若是当初你听我的,不要对他们周人心怀慈念,使出那一招,岂有今日?”乌荻有些懊恼地说:“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您还是赶紧突围为上。把这大纛立在这里,周军定然以为大王依旧藏身于山上,咱们身边还有百余骑,若脱身便在此时啊!”

  “要我把猃狁大纛和屠格留给隗多友?”敖兴咬牙切齿道:“我宁愿战死于此,我父子死也死在一块!”

  “大王!”乌荻急了:“草原上没有百战百胜的狼,只有永远挨宰的羊。大王只要能脱身出去,回到猃狁依旧可以召集新的军队。如果在这里战死,又有谁可以保住我猃狁草原呢?”

  见敖兴依旧犹豫,乌荻起身正色道:“我留在这里绊住周军,请您赶紧离开。草原需要您,王子被俘,您可不能再有事!为了猃狁,也为了屠格王子,您必须走!”

  左相全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魄力,让敖兴不由为之一震。这一愣神之际,乌荻对左右骑卫一使眼色,射雕者们纷纷拥上,不由分说将敖兴扶上马,再冲着马臀猛抽了几鞭子。霎时间,马队向下俯冲而去,敖兴转头冲着乌荻喊道:“左相,若能脱险,定会听你的,用上那招------”

  乌获喃喃:“如此,我猃狁幸甚------”他举起狼牙双棒,迎向拥上来的周军------

  天上笼罩着厚重的阴云,片片白雪没头没脑地落下来,积雪的山道让冲锋的士兵不断跌倒。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拥堵了大批士兵,这里的雪都被染成红色,那是人身上流出的鲜血,沿着山路淌下来又冻成冰。一具具猃狁和周军士兵的尸体就这样被自己的血水冻在地上,几乎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浑身已是赤红色的乌荻守护在狼皮大纛旁边,他每挥舞一次狼牙棒,周军士兵的血和脑浆,骨髓便飞溅开来,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赤了整座山顶。他手下的亲兵已死光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到自己的血也流干,杀到长生天收走自己的灵魂。

  左相乌荻亦算是猃狁数一数二的勇士,此时的他却不知道自己沾了个大便宜:太多周军士兵因为惦记着活捉猃狁王敖兴的重赏而放弃了射冷箭的念头,那些勇敢的先行者都变作硬邦邦的残缺肉块冻在地上,他们的贪念和勇气都在此时化为虚无。

  隗多友远远站在山腰上看着所谓的“敖兴”在周军士兵中间搏杀,隐隐觉得此人并非自己在祁连山时所见到的那个猃狁王,敖兴的个子在猃狁人中不算高大,与此人并不相符。正想驱马上前看个究竟,身后却有人叫他:“隗大将军!”

  转脸一看,狼贲正兴奋地向他奔来:“哈哈,将军,我逮到了一条大鱼,你猜是谁?”

  隗多友惦记着上山,根本没心思和他打哑谜,摆摆手:“狼将军,上头是猃狁的大纛。看样子儿郎们要顶不住了,咱们赶紧上去吧!”

  一听说上头是猃狁王敖兴,狼贲果然立功心切,紧跟着他上了山顶。看到乌荻的第一眼,隗多友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此人决不是敖兴!顿时他对自己这位“忘年交”的敬意也降到了冰点,想不到此人如此不堪,竟然让他人做自己的替死鬼,把代表王者尊严的大纛也扔在这里管自逃命去了。他还以为敖兴虽败,但至少会守住最后一点尊严,看来他还是太高看这位猃狁王了。

  狼贲提刀欲上前,隗多友止住他:“退下,此人不是猃狁王敖兴!”

  听到隗多友这么说,周军士兵们心中都腾起怒火:难道这半天来死伤许多弟兄,只是在跟个冒牌货厮杀不成?于是立即有许多人举起手里的弓箭,想把此人射成刺猬。

  狼贲回首吩咐自己的亲兵:“赶紧传令下去,派所有骑兵在附近搜索,敖兴已经逃了!”

  眼见亲兵拍马冲下了山,狼贲回头看了看隗多友,心里疑惑:他怎么如此肯定此人不是敖兴,莫非他与猃狁王有旧?

  隗多友却顾不上考虑这些了,他跳下马从身边一个哨官手里夺过一支弩箭,喝令道:“休得胡乱放箭,等我的命令!”

  说完,他分开众人,走到距乌荻约十步远的地方停步,对他说:“在下是西六师前锋将军隗多友,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乌荻死死盯住眼前的年轻人,看到他大约身高七尺有余,面色白皙,无须,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眸看起来不似周人。没错,这就是那个杂种隗多友,草原的女人怎会生出这种背叛母族的败类?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淡淡答道:“我就是猃狁左相乌荻,早就听说隗将军的大名,没想到你还会说戎语。”

  “自幼母亲教了我一些,后来在隗戎部呆了一两年,学会了说戎语。”隗多友微微一笑说:“我们都以为围住的是猃狁王,没想到他竟让左相大人顶缸而独自逃遁。要是脸皮没有一寸厚,一般人还真做不出这等无耻之事。只可惜我晚来了一步,”他望了望脚下横七竖八的尸首接着说:“白白枉死了这许多弟兄------”

  乌荻做手势止住隗多友说:“是我自己要留在这里,好让大王能够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隗多友冷哼一声:“猃狁精锐骑兵此一战已损失殆尽,你以为敖兴有本事东山再起?哼!十五年内休想!”

  “哈哈哈------”乌荻仰天长笑道:“你这隗戎女人生下的杂种知道什么?只要有草原,有男人,有女人,我猃狁部便不会灭亡。我戎人只知有母不知有父,而你帮着卫国吞并隗戎部,而今又把矛头指向我猃狁,你------是我草原的叛贼!”

  隗多友怒了:“隗奴杀父自立,鱼肉部民,他是自取灭亡!如今你们猃狁施毒计,使我西六师战马染疫,借机大举入侵,我隗多友身为大周子民,保境安民是应尽之责,何来背叛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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