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黄泉的垃圾山像是一座延绵独立的山峰，在很远的地方看过去，那尖尖的山顶和蒸腾而上的火焰似乎要灼烧到天际。
除了地狱每日诞生的垃圾，就连高天原无法处理的废品也会被扔到这里焚毁。
在经过漫长的时间之后，这座山的内部早就成了漆黑如墨的碳灰，只有浮于表层的，才能隐隐约约看出过去的模样。
梨白还眼尖地看到了前些日子淘汰掉的大背投彩色电视机。
现在流行液晶电视。
世界在发展，地狱也要与时俱进呢。
“前面就是垃圾山了。”梨白停下脚步。
这里的温度已经达到了极为不适的程度，空气甚至因为热浪而变得扭曲，长时间的暴汗让银白色的长发黏在脸颊上，湿哒哒的。
“呐，水。”梨白从身上掏出两瓶因高温而扭曲了的塑料瓶子，朝着巴卫和恶罗王的方向递了递，“就到这里吧，我不要再往前了，听说核心方向的位置，地表有时候还会有爆裂而出的岩浆。”
——好热啊。
缺水让梨白整只猫都有点提不起劲，看起来神情恹恹的。
恶罗王拧开瓶盖，一下就将矿泉水喝了个精光，只是套了个普通人类躯壳的他，比旁边两个更有高温不耐性。
哪怕补充了水分，嗓子也是干哑的。
“……喂。”他说，“要是没有巴卫，你不会打算让我在这种地方给你开锁吧？”
“也不是不行。”梨白确实考虑过可行性，“人类的身躯确实脆弱，但你的灵魂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去，然后凭借着你那超强再生的能力去抗衡火焰，最终的结果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我说你啊……”
——你的良心呢？！
巴卫在一旁双手抱臂。
老实说，他也没料到这个火能烧得这——么大。
“能行吗？”梨白询问。
“……”巴卫捏起下巴，感觉自己要价低了。
“不行吗？”梨白顿了顿，果断扭头看向恶罗王，“剩下的这段路，要不要我丢你过去。”
听到这，恶罗王优雅的皮囊也忍不住炸了一下。
他看向巴卫：“你不是最擅长玩火吗？”
“我早就想问了。”巴卫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紫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你谁啊。”
想赚稿费的梨白答得飞快：“恶罗王，你过去的挚友。”
恶罗王：“喂！！！”
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
半晌后。
巴卫：“……不认识。”
——或许也不尽然。
因为，巴卫目光稍稍斜视，他确实遗忘了来到御影神社之前的很多事情。
“巴卫！”听到这里，恶罗王红色的双眸突然变得暗沉沉的。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巴卫决定和一个人类生活的时候，他就有过预感。
——那两人并肩而行、肆意妄为的日子终将远去。
——他会失去他的挚友。
——他会回归到孤身一人的生活，就像他孑然一身而来。
于是战斗不可避免。
可是在承受了雪山之上几百年的孤独之后，这个预感终究还是成真了。
“还真是堕落啊，巴卫。”恶罗王捂着脸，五指的遮挡掩盖了他此刻的神情，只余一只眼透着些许冷冽的光，“不过不要紧，我会去找你的。”
“……无聊。”
“但是上班时间不要旷工。”梨白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恶罗王，“你已经签了地狱的合同，服务期限至少五年。”
“这东西在完成和你的合作之后就该作废了吧！”
“没有哦。”梨白揣手，“合作是合作，合同是合同。”
公私可不能混了。
“再者说，等你取回自己的身体。”梨白银白色的眸子清清冷冷，“你还能回到毛利家吗？”
恶罗王突然失声。
“说到底，我们都在找一个归处。”
所以，有时候哪怕会怀念起过去，也不愿意再回到那样的生活。
她曾经拥有一整个广阔的世界，可心是干涸的。
恶罗王眯起眼：“你是在邀请我来地狱？”
“我可没这么说。”梨白平静地反驳，“只是觉得你要是在这节骨眼跑了，我不好和阎魔大王交代。”
想了想，梨白又勉为其难地补充：“如果你母亲不要你了，可以考虑住这，公职人员购房有优惠，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大可不必。”恶罗王说得硬气，但很快他又闭上了嘴，许久过后，才慢慢说道，“……她不会。”
恶罗王很庆幸在雪山之上遇到了那个小太阳似的毛利雾仁，所以他才能够遇上他现在的这个母亲。
所以当五百年后再次遇见巴卫，也没有过去那仿佛被割裂的难受了。
“不用关心员工的心理健康真是太好了！”梨白的语气都带上了隐隐的欢快，“那明天就正常上班吧！”
恶罗王：“……”
梨白轻松地转向巴卫：“下面就拜托了！”
巴卫是一只说到做到的好狐狸，他挥一挥衣袖，一把红色的和伞出现在手中。
踩着和伞的伞尖漂浮半空，巴卫扬起手，远方垃圾山上的火焰一阵扭曲，似乎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来。
绵延的火焰散开又聚拢，最后形成漩涡在山尖盘旋，而后骤然散去，只剩下灰色的余烬在天空纷纷扬扬而下。
这片从未熄灭过的土地，终于，燃烬了。
恶罗王摩擦着指尖，静静等待热气散去，忽然，他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梨白：“火灭了，你完全自己过去开锁吧。”
然后他就看见梨白果断地……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嫌弃：“脏。”
恶罗王：“……”
——这是什么龟毛的性格！！！
工具人还得有工具人的觉悟，在废墟冷寂下来之后，恶罗王揣着梨白给他的那串钥匙上了山。
他看见了十三条深埋在地底、隐隐约约呈透明状的铁锁链，也看见了与灰烬同色，但在逐渐恢复原有色彩的，属于他的躯体。
梨白仍然站在原地。
这足足禁锢了她有五百年之久的铁链，终于要在今天，被彻彻底底地丢弃。
在卸去所有重量后，一股从下而上的畅快让她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利爪伸出衣物，矫健的四肢踏地。
瞬间拉长的身形带着力量的美感，油光发亮的漆黑皮毛随着呼吸起伏，八条尾巴如蛇游走。
庞大的黑猫抬起脖颈，灿金色的眼珠竖成细长的条状。
它对着天空的方向张开嘴，露出上下锐利的尖牙，喉咙深处，发出绵延高昂的长腔。
灰烬组成的山尖之上，一道人影坐在了上方，似是在遥相呼应。
至此，不再受制于此的两只大妖，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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