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晕眩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暂时抛开陈时宇、楚佳桃、萧琦三人的纠葛，此时在广海市的某处，有一个女孩正在夜色中焦急地等待着她尚未下班的男友。男友的单位门口人烟稀少，显得有些荒凉，但因为男友长期加班，为了节约时间，当然也为了节省金钱，他们每次都会选择在这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就餐。如果换作其他女孩——就比如楚佳桃——一个人站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周围的地面随处可见乱丢的矿泉水瓶和烟头，身边陆续经过一些满身烟酒气，看起来有些不正经的男男女女——她们一定会感到很紧张，很害怕的。但是孟云却对这些视若无睹，她站在一个固定地点——每次她都站在那里等待她的男友，就在男友单位大门口从左叔第二扇窗子前的那块地砖上，她每次都会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地盯着大门。

        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头发全数扎在脑后形成一个马尾，眼镜镜片后有一双大而微凸的眼睛，脸颊瘦削而不饱满，生着许多痘痘，她不知道用什么护肤品才能将这些痘痘去掉，自从她16岁开始，她的脸就一直写满了这些“青春的痕迹”，她只能期待等青春过去，这些痘痘自动消失。她的眉毛微微上挑，眼光有些凌厉，同时又充满着不安，从那玻璃瞳仁背后可以窥见一个矛盾的内心。她的穿着在这样的大城市中显得实在有些土气，发旧的衬衫和褪色的牛仔裤显得很宽松，平坦的胸部和过宽的胯部让她的身材怎么看都不是很吸引人。像这样的女孩子即使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容易遇到危险，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而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今天，孟云的心情很烦乱。想来也都是因为一些小事，但可能积累了太久，再加上春日的躁气本就让人心中不安定，她渴望宣泄，而在这个诺大的，对孟云来说不那么友善，却又象征着希望的城市，她唯一能够倾吐内心的人就是她的男友。

        她的男友很爱她，为了她，背井离乡，独自来大城市打拼，从事着高度劳累的工作，在夹缝中生存，还经常要抽出时间来和孟云约会。这些孟云都明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和男友相处时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谈论着自己的事情，滔滔不绝地倾吐着苦水，虽然总是提醒自己，但还是常常会忘记多关心一下男友的事，而每次男友又都会耐心地倾听，这让孟云有时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实际上她也有小女生的一面，有时候很冲动，一说就会说个不停，除了在男友面前，她没办法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这样的她，回到学校，她还要高昂着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不叫别人践踏她的自尊。

        男友终于出来了，脸上显得很疲惫，但是见到孟云后还是露出了笑意。

        孟云的男友也不是什么英俊的男孩，只是个皮肤黝黑，脸上还捎带一点儿高原红，小眼睛，笑起来时连成一条缝，几乎要看不见了。他们只是一对儿平凡的年轻人，在这座城市的夜晚，没什么人会注意他们，但是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奋斗，心中的梦想，与不安同在的希望，总让他们觉得自己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特别。

        不过，这座为他们提供追求梦想的舞台的城市也常常让他们觉得有些冷漠，就像他们常去的那家小饭馆的老板，他们明明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可是每次见到这位老板，他还是一样板着脸，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样淡然。实际上，他们尽管来的次数比较多，但每次所点的饭菜都很少，这家店小，选址偏僻，本来就难以为继，老板指望着多来点儿客人好咸鱼翻身，但经常来店里的却是这样两个穷学生。因为长期不赚钱，他心里也有怨气，因而每次看到孟云和她的男友进店都不是很高兴。

        不过今天，他们比平时多点了些啤酒，老板顺势劝他们点些下酒菜，但失败了，老板撇着嘴走了，不一会儿往桌上撂了两瓶冰镇啤酒，酒瓶上淌着密密的水珠。

        “今天怎么想到要喝酒？”孟云的男友脸颊上本就有两块红，此时，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心情不好。”孟云用手托着腮。

        “怎么啦？还是你那个叫什么桃的室友吗？”男友笑道，同时起开瓶盖，往自己和孟云的杯子里倒了些酒，他似乎对孟云的烦恼很熟悉。

        “不全是啦。”孟云摇摇头，男友用了“又”这个词，这让她想起她几乎每次和男友见面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楚佳桃，曾经甚至还被男友怀疑是同性恋。

        “在学校，我没什么朋友。”孟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抿，她几乎没怎么喝过酒，刚尝了一点儿，就觉得辣辣的，加上这酒的温度，她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麻木了。

        男友也喝了一口酒，他倒是没什么反应。

        “嗯……学校里，都是一些家里有钱的小孩吧。”男友的神情有些难过。

        “我其实并不想和她们作对。”孟云又试着抿了一口，这次她多尝了一点儿，酒沿着她的喉咙向下流淌，一开始是冰凉的，喝到肚中后就变得有点儿热。酒是苦的，一点儿也不好喝，但是孟云却好像一下子就爱上了它，因为这种苦涩和她内心长久压抑的苦楚正好成为呼应，生活中的种种艰难，青春期的迷茫不安，混杂成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渴望，渴望逃离，渴望冲破，渴望叛逆……这酒的苦味似乎便能代表着那些情绪，她的心情好像随着那苦味散发而释放出来，好像诗篇一样将她的烦恼升华了。

        “我知道的，孟云，你是个很善良的人。”男友边说边往孟云盘里夹菜。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她们对我的那种态度！你知道吗？她们都是联合起来的，没人给我好脸色，可是我做错什么了呢？那个楚佳桃，好几天不来学校了……还有那个陈晓梦，她每天穿的衣服……”孟云又喝了几口酒，她的脸马上就变得有些微红，情绪也激动起来。

        “嗯，嗯，我都知道的，有钱人家的小孩不都是那种样子吗？仗着家里有钱，不来上课也没关系，反正将来靠家里的关系还是能找个好工作。孟云，来广海市这些日子，我算是明白了，在这座城市，无论你有多努力，你都不会摆脱贫穷，只有一直被人骑在头上的份儿！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靠家里的关系，直接相当于你奋斗三十年，甚至你奋斗三十年，都不会达到人家的位置。所以，要想成功，光靠努力根本不行。”孟云的男友喝酒喝得很快，他已经喝了大半瓶了，他也显得有些激动。

        “那要靠什么呢？”

        “靠这里。”孟云的男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嗯，靠智慧。”孟云点点头。

        “除了智慧，你还要懂得一点儿门道儿。”孟云的男友认真地看着孟云，“要懂得走捷径。”

        “孟云，你就是一直太老实，总是傻傻的只知道努力，才会被你们学校那些人骑在头上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门道儿是指什么？在学校里除了努力学习，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怎么样？”孟云摇摇头，她觉得男友的话有点儿不着边际。

        “孟云，你要懂得反抗，反抗命运，反抗那些欺压你的人。你看我，如果不懂得反抗，只能一辈子待在咱们那个穷乡僻壤，哪儿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你面前，和你在一起……”孟云的男友说得慷慨激昂，但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那天晚上，小饭店老板很高兴，这对每次来只点一道菜两碗饭，或是两碗牛肉面的小情侣今天终于让他赚了点儿小钱，他们今晚点了好几瓶酒，虽然不多，但也比平日好了。

        待到那两个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离店，老板也哼着小曲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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