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哲学问题

楚佳桃焦急地四处看着，她个头本就矮小，在人群中极易被挡住视线。此时，她又有一种愈来愈强的眩晕感。她不喜欢人多拥挤的地方，这让她有一种被巨大的潮流吞没的感觉。尤其是在黄昏时分，伴随着太阳沉落，一种孤寂感慢慢升起，尤其又是在她身体不适的时候，这让她隐隐回想起那个夏天……她在那个封闭的夏令营中，周围都是陌生人。她紧绷、不安，好像失去了一切行为能力，她羞愧、尴尬，好像所有人都在笑话自己，她无助、自责，痛恨自己的软弱，那时的感觉，就好像她心中一直埋藏的黑洞，每次当她一个人处于人群中，那黑洞周边弥散的烦乱、焦虑就会一点点浮现，慢慢地笼罩着她。

        楚佳桃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似乎每次外出时她的身边都有陈时宇，有他在身边时，这种快要被黑洞吞没的感觉就会好很多……但是，一想到一会儿和他相见是要谈分手之事，她的心就又开始揪痛起来。

        要坚持，绝不能半途而废。楚佳桃对自己说着。

        可是，你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楚佳桃的脑海中出现另一个声音，仿佛一个比她现在更年长，更强势的她正在与自己对话。

        既然很依赖他，那就不要选择和他分手啊？

        何况，你真的确定你不喜欢他吗？

        萧琦学长，你总共又和他说过几次话，相处过多久，你真的了解他吗？

        想想吧，你当初为什么同意和陈时宇交往？萧琦学长的眼中有你吗？他眼中只有他自己的事情罢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样一位比你成熟、漂亮得多的女性，他根本不会看上你这种小学生的。你不觉得陈时宇能喜欢你，已经是你的荣幸了吗？他那么帅、在女生中那么受欢迎，有多少女生都在羡慕你、嫉妒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贪心的话，会被惩罚的哦。

        “嗨。”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楚佳桃的肩膀。

        “啊！”楚佳桃惊叫一声。

        “啊，怎么了？被吓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来人有些慌乱地道着歉，他的个子那么高，楚佳桃才到他的胸膛，他似乎很想抱住楚佳桃，但又顾忌着什么，因而手在空中乱舞着，似乎不知该放哪里。楚佳桃回过神来，抬头定睛看着——陈时宇，宛若明星般帅气的面庞和挺拔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引人注目，在人群中绝不会被淹没。总是像太阳一样给她力量、像空气一样叫她依赖、像水一样对她包容宠溺，可是，这样的他，这样让那么多女生神往的王子，楚佳桃却要开口和他说分开……

        “没关系……”楚佳桃移开视线，把头移向一边。

        “没关系……”楚佳桃又重复了一遍，因为陈时宇还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小桃，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陈时宇微微弯下腰来。

        楚佳桃转过脸来，看到陈时宇的脸颊微微发红，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没精神。

        “你也是……怎么……嗯……注意休息……”楚佳桃脱口想问“怎么了吗，因为什么没精神”，忽然想到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和他分手的事情，因而支支吾吾起来。

        不好了，现在感觉无论说什么都很尴尬。

        “走吧，你吃晚饭了吗？”陈时宇微微扬起嘴角，看起来像是苦笑。

        “还没……”

        “走吧，不过这附近哪里有饭馆呢，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时宇用手机地图查询。

        “啊……最近的饭馆也要走1公里呢，小桃，你行吗？要不我们直接在这里坐几站车？”

        楚佳桃此时饿得心慌，头晕目眩，但一想到要挤进此时密不透风的车厢，楚佳桃还是宁愿选择走路。

        “嗯，走吧。”楚佳桃点点头。

        此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两人似乎都觉得如果要谈他们要谈的事情，应该要到了饭馆边吃边谈，可是现在两人要说些什么呢？这种时候不适合闲聊吧？

        “嗯……秦姨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真的很难过……秦姨是个很好的人……小桃，你现在还好吗？”陈时宇决定问问秦姨的事情，虽然也许这个时候提到秦姨会勾起小桃的伤心事，但这件事终究不能逃避多久，过几天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办，想必小桃此时即使想把秦姨的事情抛开，也没办法做到。

        “我没有想到……”楚佳桃喃喃道。

        “嗯，谁会想到呢。不过，人就是这样吧。总是很突然。”陈时宇试着安慰。

        生命是这样，人生总是无常，可是我不愿意恋爱也是如此啊，小桃，如果你想要我们的爱情死，那就给我一个死得其所的理由吧。陈时宇想。

        “所以，即使拼命努力，到头来也是同样的结果，对么？”楚佳桃轻声道，她的声音飘飘悠悠，仿佛鱼吐出的一个气泡。

        在夕阳的映衬下，她的面庞此时显得苍白而美丽，透着一丝拼命挣扎后的无力和绝望。但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浮现出一种过去不曾有过的成熟，仿佛历经沧桑的老者，此时倾吐着垂暮的悲哀。

        看到楚佳桃这样子，陈时宇有些难以忍耐，他忽然站到她的面前，双手扶住楚佳桃的肩膀。此时，他们刚刚走出车站，夕阳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余晖。楚佳桃一惊，长大双眼看着陈时宇。

        “不对，你怎么能这样想？秦姨努力了一辈子，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会随着她的死消失不见？难道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小桃，几天没见，你怎么会变得这样消沉和沮丧？”陈时宇抓着楚佳桃双肩的手稍稍用力，竟让楚佳桃稍稍有些痛，而这痛感刚好刺激了楚佳桃的神经，将她从适才就要将她吞没的无边的忧郁中唤醒。她呆呆地看着陈时宇，只见他也双目圆睁，眉头紧蹙，焦急而忧虑。

        “阿宇，你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么？”楚佳桃开口，“人为什么活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去，是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所以你才能总是这样……乐观？”

        陈时宇扶住楚佳桃双肩的手慢慢松开，面对楚佳桃这样的询问，他忽然也觉得有些无力，因为这勾起了他一直深藏内心的自卑感。

        林语珊叫他有自卑感，是因为林语珊那饱读诗书的睿智，而小桃和林语珊在这一点上其实非常相似，不一样的只是小桃的这个特质并不容易被人察觉，如果他没有和小桃交往，如果他没有来过小桃的家中看过她家的书房，那么在他眼中，小桃也还是一个外表怯弱傻傻、单纯可爱的小女生。初次得知小桃其实读过许多书，学习成绩也很好时，他又是欣赏崇拜，又是隐隐觉得压力，他是个运动细胞发达，学习成绩一般，也不怎么爱读书的人，他怕在小桃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浅薄、庸俗。如今，似乎这一点应验了，小桃开始嫌弃他从不曾思考过那些哲学性的问题，开始觉得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了，

        可是，小桃所问的这些问题，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想过，只不过他不会将这些事情化作这样抽象的问题问出来。尤其是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其实时常浮现，萦绕他的脑海，吃不过每次他只考虑一会儿，要不便会沉沉睡去，要不便被眼前的其他事吸引而转移注意力。

        过去，他也从不认为这些问题会构成恋爱的两人必须要讨论，要解决，甚至要达成共识的事。

        可是，小桃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充满了误解，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并不了解他，并且从没打算花心思去了解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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