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母女间的矛盾

母亲的话，让楚佳桃觉得自己心中忽然扎进一根尖锐的刺，也给她满心的冲动泼上了一盆冷水。她说的没有任何问题，的确，萧琦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委托人，而家中刚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把一个外人的事情说得那么重要。

        “妈妈……我只是觉得，萧琦现在确实需要我们的帮助……”户外的天气寒冷，但楚佳桃的步子却越来越小，尽管身子冻得有些微微发抖，但走路的速度却下意识地放缓了。

        曾智楠已经落开楚佳桃一截，她不得不停下来，回过头去，看着自己显得楚楚可怜的女儿，她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女儿和自己的性子不一样，从她很小的时候，这一点便已经显现出来。自己说话喜欢直言不讳，直奔主题，而女儿则委婉曲折，每句话总是有很长的铺垫;自己从很年轻时起便有着一股冲劲儿，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而女儿则小心翼翼，遇事胆怯。自己处事决断，不拖泥带水，而女儿则犹豫再三，左右摇摆。当年，那么多孩子都可以适应的夏令营，唯有女儿在那里哭了数日，完全无法融入集体。她一直对女儿的这些性格特点感到担忧，但秦姨曾经和她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只不过楚佳桃的弱点刚好是她的强项罢了。在勇气、处事、抉择方面，正因为她是一把好手，可以说强于很多人，因而才会特别容易发现女儿在这里的短处。

        “小桃，我们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帮他呢？”曾智楠冷淡地说。“对我来说，他和其他委托人没什么两样。我并不是无偿工作的，他支付费用，我履行我的职责，这才是正当的。”

        “妈妈，我还没说他需要什么帮助呢啊？”楚佳桃似乎再次鼓起勇气。

        “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曾智楠反问道。

        曾智楠的每一句话都显得有些冷酷。楚佳桃有些不能适应，尽管她知道母亲一到工作中就会变成这种冷静、不带感情色彩的状态，她应该很了解母亲的性子……但因为平日相处的大部分时候母亲还是很和善的，对她也很是关心，加上秦姨的从旁中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母亲在工作时的作风。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被当成委托人，而是被当成母亲在法庭上战斗的对象……母亲丝毫不留情面，处处逼问她的死角。

        楚佳桃从记事起就有强烈的体会，母亲和自己的性情很不一样。自己与人相处追求和谐，不愿将一些可能会伤人的话直接说出，而母亲对外则是一个态度高冷、犀利的人，说话过分直接，经常让人无言以对。自己做事遵循一种直觉，随心而至。虽然可能显得缺乏逻辑，缺少理性判断，但其实都是她小心地跟从自己的内心做出的选择。而母亲则经常觉得她的这种表现是胆怯的象征，她并非胆怯，只是有些事直觉告诉她不适合，另外一些事就会让她产生强烈的冲动。当初加入话剧社，她不就是凭借一股冲动吗……而母亲却总是看到自己消极、退却的一面，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因为她凡事都冲锋在前，像个战士一般披荆斩棘，即使是男人也没有她的那份果决果敢。楚佳桃对母亲的这种强大很是崇拜，但同时这也常常构成她的困扰，因为母亲总是一下子就对她产生某种判断，母亲总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旦得出的结论，就很难再更改……

        实际上，她和母亲的这种矛盾一直埋藏在她们的关系中，秦姨一直在她们之间起到调和的作用。秦姨有时候会规劝她快些行动，有时也会毫不掩饰地指出母亲过分相信自己。只有秦姨，只有她从不会责备自己……只有她一直接纳自己……想到秦姨，楚佳桃的胸口忽然有一种闷痛，一直都没有流淌出的眼泪，此时忽然在胸口开始翻腾，它们开始喧嚣，仿佛洪水般随时都会爆发。

        “妈妈，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们是一个话剧社的，平时关系不错……他的奶奶，希望能和你见一面，他觉得这个要求恐怕你很难同意，所以才通过我来说的啊！”楚佳桃的声音提高了，眼泪涌上她的眼角。不管她再怎么明白母亲的话其实都是有道理的，从感情上，她就是觉得很委屈。为什么要从事律师这个职业吗？真的仅仅只是为了钱吗？如果是这样，那不是什么样的委托都可以接受，只要有钱就好了吗？

        擅长洞察人的心理，常年和形形色色或是平凡，或是古怪的人打交道的曾智楠，早已从楚佳桃的反应中洞察到她对那个叫萧琦的男孩不同寻常的感情，这完全印证了她最初的直觉。综合其他迹象推理，曾智楠猜测女儿正在陷入一段三角恋中。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曾智楠本不愿过多干涉，可是刚刚女儿表现出的激烈反应令她有些吃惊。记忆中，女儿的性情温和，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发脾气，即使是特别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稍稍回几句嘴，声音细弱。而此时此刻，她分明摆出了一副战斗的姿态。难道那个叫萧琦的男孩子对她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么，不妨借此机会，看看女儿能不能稍微改变一下她那犹豫摇摆、喜欢逃避的个性，看看她能不能对自己的感情作出决断吧！曾智楠想。

        只是……

        忽然，就在一瞬间，秦姨的面容倏地在曾智楠脑海中浮现，只有一瞬间，却激荡起她强烈的感情。是啊，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坚强、果决独立的女性，一直以来，她都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感情，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已经修行成金刚不坏之身，任何挫折和磨难都不能将她打垮，她是个顽强坚定的人，一定要坚守原则，不能无条件，无理由地同情，不能轻易作出让步，即使是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女儿小桃，也是如此……

        可是，秦姨的面容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令曾智楠心头震颤。秦姨出事那天，她还觉得自己像秦姨的妹妹那样，她就那样享受着姐姐准备的热茶，在那样一个难得悠闲的清晨，放下一切防御，袒露自己的内心。一切都被秦姨看在眼里，一切都被秦姨包容。秦姨也是那么关心，那么爱着小桃，把小桃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要对小桃有耐心，小桃只是和自己的个性不一样，要看到小桃的优点……

        刚刚，是秦姨感到不放心，所以才来提醒自己的吗？不，怎么可能。她一向不信鬼神，那不过是……不过是她心中秦姨的记忆罢了……

        秦姨虽然已经离开了，可是她和自己、小桃一起生活的整整20年的记忆还在她心中影响着自己……

        曾智楠深深呼吸，望着一直长大双眼、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小桃，声音和缓了下来：“好吧，小桃，让我给萧琦打一个电话，我会和他直接沟通，毕竟他是我的委托人。”

        “妈妈，你会答应吗？”楚佳桃并没有因此放松，追问着。

        曾智楠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此时的她，有着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神情，这还是她记忆中的小桃吗？就在刚刚，她不是还畏缩着，连步子都不敢迈了吗？

        “我会考虑的。”曾智楠的语气不容置疑，暗示小桃这是她的底线，她不会再让步。“现在，让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小桃没有回答，她一言不发地跟着母亲。冷风仿佛已经凝结，渗透入楚佳桃的身体，传达到她每一个指尖，这一股寒冷，仿佛正在和她体内刚刚蹿出的那股热火对抗。那是她因自己爱慕已久的男孩燃起的火，她决心抛开道德，抛开羞耻，抛开责任，按照自己的内心行事。曾经，萧琦有一次问过她，你是如何做决定的呢？当时的她，是那样回答的……

        心中所想，即是方向。

        她记忆犹新。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将这句话冲口而出，当萧琦问她的时候，这句话仿佛就在她嘴边，仿佛早已准备好。

        可是，她真的具备这种只要是心中想去的地方，就有勇气向它迈进的能力吗？

        正想着，沿途的一处风景映入她的眼帘。她们只是远远路过，她只是偶然一回头，却一下子瞥到……

        Iwish许愿池。

        灿烂的阳光没有因为寒冷的天气退却，一道温柔的光线照在许愿池边，仿佛在无言地召唤着什么。那里曾经有一个身影，一个和这道阳光一样温柔的男孩，站在许愿池边，闭上双眼，不知在心中诉说着什么愿望。

        她真的能做到吗？不顾一切，哪怕再次看到那个男孩流泪，也要坚决忠于自己的内心？许愿池边的那道光芒，仿佛陈时宇远远的询问，他轻柔的，包容的询问。

        你现在真的要离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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