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瞎子是他
修烟一大早去了膳房，除了帮烟角儿弄点好吃的之外，主要目的是盯着木樨。
膳房掌事姑姑今日来得及早，修烟前脚刚入膳房，她后脚就跟来了。
掌事姑姑一进门，便扯着那尖利的嗓门朝屋里喊道：“这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天都亮了，这人呢！！！”
姑姑身后的女子瞧见修烟坐在灶台旁，刚想张口，又忍了回去，这姑姑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此时不说话是最好的。
此时膳房内显得格外寂静。
见无人回应，掌事姑姑随即对身后的女子厉声道：“袖儿，赶紧去催催。”
“是！”叫袖儿的女子放下手中的方盘，快速朝门口走去。
膳房里只剩下修烟与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走上去，朝着修烟问道：“新来的吧！”
修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抬眼望去，正好与掌事姑姑目光相对。她昨晚没睡好，今日又起得及早，对刺耳的声音极为排斥，况且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大声朝她嚷嚷，所以即便掌事姑姑的体格看起来格外慑人，她也依旧不予回应。
见修烟目光如炬，脸上无一丝惧色，掌事姑姑挪步向前，“膳房的规矩怕是还没人教过你！”话音刚落，圆滚滚的手掌便朝修烟脸上扇去。
修烟见状，头往后倾去，当即躲了过去，只留下一截中指的指甲盖从她脸颊划过，像在挠痒痒。
她站定身姿后，咬了咬后槽牙，心里恶狠狠道：“蜉蝣城的规矩可有人教过你，与人为善就是这样的！”嘴里仍然没有发出声响，今日不能得罪她，木樨的鱼跟花椒还没弄到手。
“敢躲！”掌事姑姑咬牙切齿地向她扑来，那脸狰狞得像是鬼谱上鬼蜮的恶鬼。
修烟再次躲闪，一退便拐到了膳房的角落，只留下掌事姑姑趴在柴架的宽大背影。
忽然，一侍女模样的女子急匆匆向膳房跑来，嘴里急促道：“姑姑，起玉宫那边差人来询问早点何时送过去。”
掌事姑姑扶着木架艰难地站起身来，她瞅了瞅角落的修烟，脸色瞬间变得和润起来，只见她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挪着她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向屋外走去，“让她送过去吧！”
侍女看着角落的修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修烟苦笑着望着她，“我这还没准备好呢……”
侍女为难道：“起玉宫那边说了，一刻也不能多等。”
这也太早了吧，他们的早点都是从寅时开始的吗！
修烟看向四周，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糕点散落在盘里，也没什么可供食的早点，而瞧着糕点的样子也是昨晚吃剩下的。
“你出去等我会。”
修烟将侍女支开，利用术法将盘子里所剩的糕点聚在一块，再发挥她精湛的捏泥手法，一盘精致又独特的糕点就做好了。
“呐，端去吧！”修烟端着糕点递给侍女。
侍女依旧一动不动。
不好看吗？修烟又仔细看了看盘中的糕点，五颜六色，秀色可餐呀……
侍女解释道：“我只是来通传的，这早点还是要你们送去。”
从未听说过膳房的人要去送餐！这不是侍女该干的活么……这着粉色长裙的侍女分明就是不想自己送去。
罢了罢了，时间还早，木樨也不会这么早来膳房，她便去送这一回吧。
见修烟准起身准备离去，侍女好心提醒道：“记得蒙上面纱。”
面纱，送个饭还要蒙面去送！！
还未等修烟开口询问，侍女就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走去。
“起玉宫住的是什么人？”她追着侍女的离去的背影问道。
“昨晚来的贵客。”
原来是木簌国的人。
修烟在厨房找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将脸围住，样子像极了修行导致颈部受伤需要休息几日的病人。
木簌国的人难不成有什么传染病，可天宫十二城中从未听说有疾病缠身的主君呀……修烟一边走一边想着。
这蜉蝣城内大大小小的宫殿居所她都一清二楚，倒不是她记性好，而是城主有特殊癖好，修行第一则便是熟知蜉蝣城的地形图，小时候迷过几回路，饿过几回肚子便都知晓了。短短几分钟她便绕小路到达了起玉宫。
门口一女子已在候着，“跟我来。”
修烟随女子往宫内走去。
女子领着修烟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呆会不要说话，只管送进去，里边的人要是没别的吩咐，就可以出来了。”
修烟点点头。
她们走到一正殿门口，女子伸出手，示意修烟停下来。
随后，女子隔着门朝里边柔声说道：“膳房的糕点差人送来了。”
“进来吧。”殿内一声音回复道。
女子看了看修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而后转身准备离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进……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修烟深吸一口气，伸出左手将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正中间用绣帘遮挡，绣帘后方一米处隔着一层水晶珠帘，三面雕花梁栋呈半圆形将珠帘包围。
过珠帘，修烟看见一张硕大的屏风，屏风后则是起玉宫所住的贵客。
蜉蝣城竟有如此华丽的房间。
两名紫衣女子将屏风移走。
四名紫衣女子围在一张床榻前，四周的白色床幔都被拉下，里面躺着位模糊不清的人影。
一紫衣女子对着床上的女人轻声说道：“国主，早点送来了。”
原来是木簌国的女国主。
女人轻柔的声音从帐幔中传出，“给殿下送去。”
随我来。
修烟被紫衣女子带至一旁侧房，两个房间之间隔着一扇镂空窗门。
紫衣女子隔着屏风对里面的人说道：“殿下，国主请您用早点。”
男子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我不饿，放在那吧！”
紫衣女子依旧不依不饶，“殿下，国主请您现在就吃下。”
“说了，我不饿。”男子似乎有些生气，提高了嗓音。
“这……”
紫衣女子转过身对修烟说：“将糕点放在桌上。”
修烟照做后，刚准备离开，紫衣女子将她唤住，“我们殿下什么时候吃完，你什么时候走。”
这敢情把她当不懂世事的侍女来用了，修烟刚想弃盘子走人，可转头一想，这些人指不定能帮她找到那天在蒲雨山见到的那双男女，她看了看手臂上的那片叶子，气色立马又恢复了祥和。
“是。”修烟对紫衣女人应允道。
紫衣女子退下后，修烟搓着手在屏风外来回踱步，正想着如何询问那对男女的下落，是要问‘有没有见过一黑衣女子带着一瞎子，瞎子还长得格外俊秀’还是问‘木簌国近期有没有人贩卖异兽的鹿角’，怎么问好呢……
一男子忽然从屏风后走出，见修烟在一旁走来走去，奂然道：“你……在干什么。”
男子穿着墨紫色长袍，束腰，一头黑发垂在胸前，眼上蒙着白布。
这不是……瞎子！瞎子竟然是木簌国的殿下！
修烟吃惊地望着男子，虽然男子现在披头散发，又蒙着眼，但那俊美的五官，即便是眼珠子被挖掉她都记着，就是那日所见的‘瞎子’。
男子扫视四周，倏然问道：“紫鸦呢？”
修烟竟紧张了起来，“呃……她……她不在。”
男子朝着镜台走去，“那就你来帮我束发吧！”
他竟然用‘我’，木簌国人口中的殿下竟然也会称‘我’，莫非他发现了什么，修烟暗想。
“还愣着干什么。”男子催促道。
哦……
修烟快步走了上去。
他的发质松软，极为柔顺，修烟手持木梳，望着他一头的黑发，不知从何下手。若是束女士发髻她倒还会几样，虽然会得不多，但终是被师娘逼着学会了几样最常用的，原主这更不用说，除了发髻高盘于头顶，便是散落在肩，对于束发一事算是记忆全无。
修烟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将气叹了出去……
硬着头皮上吧！
她将男子头发尽数往头顶梳去，转了几个小结之后又绕了几圈，终于，一个小小的圆盘便出现在男子的头顶上，上面还有两个小鼓包，像极了烟角儿新长出的鹿角。
接着将男子握在手上的那枚赤金色簪子取过，横插在头上，取簪子的瞬间她触碰到男子的手心，像冰块一样的温度，冷得她一哆嗦。
这六月的天竟有如此冰凉的人……
修烟瞧见镜中男子的发式，捂住嘴笑了起来。
男子转过身，将眼上的白布扯下，露出一双蓝紫色眼眸。
修烟见了，竟将脸捂了起来。
幸好有抹布遮挡，她暗松一口气。
咦，他不是瞎子吗！她这是怎么了，捂脸干什么，她在担心什么？……
男子眼神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修烟看了看自己装着，席瑶夫人送的重罗衣上次被烟角儿的血弄脏了，已送去清洗，平日里修行每次换新重罗衣便会将旧的收上去，所以原主她们可以选择的衣服并不多，她今日穿的是音律修行所需的白色长裙，显得淑女不说，还分外静美。
他竟看得见了。
修烟结巴道：“我……我……奴婢……哪……能见过殿下呢。”
男子表情当即暗淡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奴婢，你们都不是别人的奴隶。”
“这……是！”
话虽如此，但话从他的口中说出，修烟觉得十分新鲜，甚至有些……离奇。
修烟忽然想起侍女临走时交代的任务，便开口问道：“殿下，糕点都放凉了，你，是不是可以吃了。”
男子转头看向桌上的那盘糕点，精美倒是精美，只是这一盘红的、绿的、黄的叠在一起的糕点他从未见过，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用手在糕点上一拂，一小块糕点便进了他嘴里，然后咀嚼了很久。
修烟望着男子嗜吃的神情，像是许久未吃到美味的人应有的享受，又像是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的老人用牙槽在艰难地咬合。
她判断不出，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男子笑了笑，手指点上一小块糕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尝尝。”
糕点悬在空中，修烟掀开抹布，迅速接入嘴里。
还真挺好吃的！！
为了提鲜，她特意加入了万花谷的花蜜，虽说是隔夜的糕点，但万花谷的花蜜却为难得的极品，竟如此鲜美。
不一会儿，他们两将一盘的糕点悉数食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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