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一个留了八字胡的书生道：“听说白宁之做了官了。”
另一桌的人听见了，忙探身问道：“他如何做得的？”
八字胡嗤笑了一声：“还不是巴结来的，他舅舅好歹也是个县丞。”
又有另一桌的人叹道：“他实在无法，家中兄弟姐妹一大群，上有高堂下有稚童。”
“若做不到，当初何必要装作那么清高，还发了誓。”
“他这算是能屈能伸罢，还是这种人在世上有活头。”
八字胡又道：“他便罢了，那顾家的才是……”
不知谁说了一句：“简直是忘祖背宗！”
顾臻他们都听出了他们所说的应该是顾愫。顾愫作为旧朝皇戚，顶着‘顾’姓，反倒效忠了新朝，不免惹人非议。
喜乐虽觉得二公子平时待下人较为严苛，但此时听到外人诋毁他，心中不平，将要上前理论之时，顾臻按住了他的肩膀。
顾臻只道琉珂为着顾家，多有辛苦，没想到还要担这些个骂名。而这一切，本该是顾臻的责任，虽是因为他得了病，但也有他躲懒的成分在，想来还是愧对琉珂的。
不过真去向这些人解释了，又有何用呢，其中的一些个苦衷，即便说了，对他人来说也是可以克服的罢，毕竟人不能感同身受。他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又何必同他们浪费口舌呢。
此时一老者缓缓开口道：“此言差矣，顾氏之抉择，并未有何不妥。古时新朝多把旧朝灭门，如今好不容易留得顾氏这一支血脉，顾氏自不敢自轻。再者忠孝难以两全，已无法尽忠之时，尽孝又有何错之有？且若不是顾员外郎开口，敢问效忠过前朝的各位还有姓名在这里喝酒谈天吗？”
顾臻闻声望去，原来是那日他在这半闲居见的额上扎了素带的老者。
书生纷纷道：“钟先生说的是啊。”
顾臻心头一动，这老者姓名‘钟’，看他的面容也是有一种亲切之感，顾臻一下子站起身，走到那老者面前，拱手道：“钟伯父。”
这钟先生应该是顾臻父亲旧时老友，两人同朝为官数十载，十分交好。顾臻记得小时候还同钟伯父的女儿一同玩耍，钟伯父还瞒着父亲给他和琉珂买糖葫芦吃。
钟思页抬头望向顾臻，问道：“你是？”
“在下顾臻。”
钟思页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顾臻一番，喜道：“臻儿，你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两人落了座，顾臻道：“前些日在这半闲楼见过伯父，只是还没来得及与伯父相认。”
钟思页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哀伤道：“唉，可怜你父亲。”又问道：“你不是一直在山中吗，是为了你父亲的是回来的吧。”
“正是。刚才多谢钟伯父为顾家辩解。”
顾臻见钟伯父满头银发，面容沧桑，又想到自己父亲，不由得感慨万千。
钟思页饮了一口酒道：“这没什么，我与你父亲素来交好，自然不肯让旁人玷污了他。”
“是。”
钟思页低声道：“且，他们其中，大多数也是嫉贤妒能罢了。”
顾臻道：“哦？既然有入仕之心，何不顺势而为呢？也可造福百姓。”
钟思页叹道：“臻儿啊，如今不比从前了，现在大多数的为官者都是一丘之貉，为了一人私利，剥削百姓，着实可恨。”
顾臻问道：“何至于此呢？”
“臻儿我且问你，你可知当今如何才能入仕？入仕者应有怎样的才能？”
顾臻想了想，道：“不过是参加考试，或者由圣上征召。为官者不说满腹经纶，也须得知史通经才行，或有其他过人之处。”说完见钟伯父的酒杯空了，顾臻便为他添满。
钟思页继续道：“臻儿所知不过旧朝之制，今朝除了上述两种，另有承袭制，为官者还可荐举，富者可捐粮得官，这其中便有许多空子。此况之下，为官之户，直系旁支皆可入仕，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生来便有的东西，如何再费力去通读那些经史呢。富户可与为官者私相授受，求得举荐。如此之风气，朝堂之臣大半目不识丁，何谈为百姓做事，无非皆忙着敛财收权罢了。如此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坏了下来，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呐。”
听罢这番话，顾臻叹道：“原来是这样。”如此可知琉珂在朝中有多艰难。
钟思页看了眼窗外的日头，对顾臻道：“臻儿，我家远，就先告辞了。”
顾臻忙问道：“伯父住在哪里？臻儿何时才能再见到伯父？”
“我住在那南山腰上，平日多游于山间村舍，有时会到这半闲楼一坐。臻儿也不必找我，我们自会相遇。”
顾臻想起来了，那日他在南山上见到的农舍，居然是钟伯父的，便道：“臻儿曾到过那山间的茅舍，原来竟是伯父的么。伯父真可谓隐者啊。”
钟思页摆手道：“哈哈哈，不过一老农罢了。”
登瀛楼一雅间内。
顾愫穿了一身素衣，向面前的女子行礼道：“参见郡主。”
阳熙今日穿了一身青色衣裙，头上只插了一支青玉簪子，十分素雅。
阳熙落了座，缓缓开口道：“顾大人，听说你近日提拔了一名吏。”
顾愫也坐了下来，道：“什么都逃不过郡主的眼睛。”
阳熙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本郡主在意顾大人，所以尤其留心顾大人的动向。”
这顾愫穿这素白衣裳煞是好看，身姿挺拔，温润如玉。那日见他在铺子里选衣料，选了青、白两种。阳熙也命人买了，制作成了衣裙，她亦觉得好看，不过昨日去宫中向太后请安，太后见了，觉得有些素了，又赏赐了她些粉紫色布匹。
顾愫回道：“承蒙郡主厚爱。”
“大人知道如今朝中分作两派。”
顾愫自然知道，不过他实在不想掺合这些事，一是因为他身份本就敏感，惹人非议，二则他只想维持现世安稳，实在不想去争那许多。
顾愫道：“卑职只为皇室为天下百姓做事。”
阳熙站起身，走到顾愫旁边的桌几边，那上面摆了盆君子兰，花开正好。
阳熙道：“可大人如今与那段子佩走得极近，大人知道，那段子佩过去乃是当今丞相的管家。大人虽不选边站，但大人的行为却选了边。”
说来白宁之心中对段子佩有恨，自然不肯为段子佩做事，顾愫也不算是间接地为皇党效劳。郡主这番话，不过是想让他争名逐利罢了。
顾愫淡淡道：“多谢郡主提醒。”
阳熙低头靠近了顾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欣赏大人，并且有心提拔大人，但是绝不想看到大人与我作对，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也不敢能保证保全大人、及顾府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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