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祸起萧墙
入冬以来,暮云整日抱着火炉,时常往崔玉那跑。
自开战以来,乐逢之就很少前来天玑,于是这父爱,可是叫暮云沾了个遍。
“下雪了,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崔玉也端着手炉。“不如出去走走。”
“崔叔叔,我正有此意!”
暮云嘴上硬的很,双腿却很老实。
顺着城间路,就逛到了大营。崔玉只是轻笑,从不点明。
入冬之后,大营做了修缮,基本可以保证暖和避风。暮云也帮着绣娘连熬一月,赶着在落雪之前赶制出了足量棉被棉靴。
“阿云!崔城主大雪天气,怎么还来了营中?”凤容夕放下水碗,赶紧两步走到门口迎接城主。
“溪钊快泡些茶。”凤容夕吩咐,自己也没闲着,去找了半块上好的银骨碳扔进了铜炉,将那烧了一半的烟煤给取了出来。
帐内并不暖和,还有隐隐的烟味儿。凤容夕的鼻尖也是有些微微发红。
“想着,暮云丫头也没怎么见过雪景,于是就带她在城里走走。路过你这进来坐坐。”崔玉上座,品茗言道。
“是了……阿云下界时正是春日,天宫四季如春,确没见过人间雪景。是我疏忽了,早知今日有雪,应该去接阿云出来玩的。”凤容夕拉过暮云的手。忽然想起了,这逾近一年的时光。眼前匆匆划过过往画面。
暮云觉着他说这些话,那蓝色的眼睛,有泪光闪动。
崔玉坐了一会,找了个上了年纪体弱的说辞回了城主府。
外面雪还未停,凤容夕陪着暮云送了崔玉一段。
“我给你拿来的银骨碳怎么平时不用,偏我来时才用?”暮云沉声。记得之前来过军营几次,都是提前告知,所以帐内都烧的如春一般,更是半点碳烟也无。
“那东西天玑存货没有多少,你来时再用就成。”凤容夕没有如从前一样拉着暮云的手,大雪的天气,只是自己揽了暮云肩膀,两手冻的通红。
暮云瞧着,这破铁片做的军服,心里难言的酸楚。记起了乐族所藏的战神画像,哪里有如今丁点狼狈。
明明都是一个人啊……都是那容兮古君,都是凤容夕啊……
“容夕……”
“嗯。嗯?嗯!”连应三声,语气各不相同。惊与喜各占一半。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暮云叫的容夕了。此刻心狂跳不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的事,回了仙界再算。到时候你回去作古君,我继续做我的乐族人。现在我……我原谅你了。”暮云低声说,同时也扑进了他怀里,并不惧军服的寒冷。他有意后退躲开,可暮云并不给机会,直接搂住了愈发坚实的细腰不撒手了。
“我身上凉。得了风寒你就又该吃药了,你不是最讨厌喝药了吗?”他试着推开暮云,但暮云却不松半寸。
将头埋在冰冷的戎衣之上。暮云哭着道:“喝就喝!我今日心里难受,还不准我抱你了吗?”暮云抬起头,眼里都是委屈的泪水,凤容夕听了不免笑出了声:“准!怎么能不准!但是阿云不准哭,雪天在外若是在哭,眼泪所过之处,会留下细细的口子,那可就不好了。”
暮云抽了抽鼻子,真就不哭了。凤容夕伸出胳膊,拿最暖的掌根轻轻蘸去了泪水。
大雪落满身,雪落无声白了头。
因怕暮云着凉,凤容夕还是第一次背着暮云。暮云轻得很,凤容夕自己又在军中锤炼数月,这腰杆半分都没被压弯。暮云身子暖暖的,凤容夕渐渐整个身子都因着后背暖和了起来。
“今夜让我留在帐里吧。入冬之后你回来的少,也不叫我去看你。”
“前几日我也不在城里,最近是收官的关键时期。捷报频传,说不定春日之时,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
“那……到那时,我们就得各自回去了。”暮云的心忽然沉下来,原来刚刚和好,就又快要分道扬镳。凤容夕自是感受得到,他却道:“我们的事,日后再说。总之跟这场战争无关。”
走出了许多步,凤容夕又道:“我帐内银骨碳还有很多,夫人今后都留在我身边住吧!”
过了一年,营帐之中也热热闹闹,屡战屡胜,这战争还真就如凤容夕说的,到了尾声。天玑终于是要赢了。
今日春节,崔城主带来了焦耳,将士们吃的开心,难得轻松一日,营帐之内,围着火炉,两人开了一坛老酒。
“容夕。我今日……为何一直心慌。”
“没事,有我在。或者,你可以算上一卦。”凤容夕自认安排天衣无缝。语气轻松,可暮云却还是放心不下。
暮云摇头,“我不敢算。过去不怕,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相信有能力改变。算卦却并不信卦。可我现在,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小姐,什么都无力改变。”
“那我们就不算,怕什么,无论是做仙还是做凡人。我都顶在你前面呢。”
偏偏暮云的预感从不出错,夜半子时,年成交替,子时雪落地隔年。
暮云梦魇里的魔鬼,他出现了。
天空中,是那人巨大的神相,凡人不知,纷纷跪拜称民。
仙帝一阵颠倒黑白,凤容夕直接从古族祭司,忧国忧民的凤将军,跌落神坛,打成了反叛逆贼,豪抢罪仙公主。仙族逆贼,仙枷为证。且天家公主,以金色血液为标志。
天玑城内,几夜之间,迅速分裂为两派,一派死忠于凤将军和城主。而另一帮人,则天天嚷着身负天命,打着为仙帝除贼的号子,将天玑割裂为两半。
此刻,外患尚存,却祸起萧墙。
“原来……我所算的唯一意外,是这样一个意外……”凤容夕叹息。
“不如,我们走吧。我们卸了仙枷,他们又能拿我们怎样!”暮云一心想走,此事愈发不可控,从奕丞掺合进来的那天开始,就不知会如何了。
“哎……明日。我最后一次出城对战。待我回来,我们就回家。”
天玑城闹成了两派,军心溃散,此次熬战两日,终是险胜。
而得胜归来,迎接的,却是万箭齐瞄。
“凤将军,还不束手就擒?你那私通的公主可是在我们手上!”城墙上,那自拥为王的凡人,确实将暮云推搡上城。
“……”凤容夕握剑不语。
暮云想必吃了些苦头,刚刚打春,天气依旧寒凉,偶有小雪,此时暮云只剩单衣,身上也尽是血染痕迹。
“崔城主何在!”
“崔公自然无恙,只是骨头硬的很。不过屈服,只是时间问题。就是不知道凤将军,有多在乎这美人啊?”那自封的大王,就这么拿着匕首在暮云的脸上划下深深一刀,暮云吃痛醒来,一眼见到城下凤容夕。
“容夕!你快解了仙枷离开这!”
凤容夕苦笑,非是不解,而是未回空桑之前无法可解。
“哈哈哈哈,你放过我军将士和我夫人!我任你处置!”
“将军!不可!”那些将士喊打喊杀,根本不同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兄弟们,活着更为重要。本想带你们取胜归家的。如今外患未除尽,内患堪忧。是我对不起诸位!”凤容夕下马,镜曦配剑一摘,手搭对肩深深行礼,这还没算完,只听将军噗通跪地,双手展开,收展齐眉叩首,行了一整套古族大礼!
“容夕……”暮云血液混着泪珠飘落半空,卷着春日寒风,落入凤容夕掌中。
凤容夕珍惜的轻轻合上手掌,抬眼望上墙头,向着暮云轻松一笑。唇瓣微动。唇语道了一句:“云儿珍重。”
“容夕—!”
暮云被人抓着,他入城后,再看不见。只是后来听说,将军入城,虽被刀剑相胁,却仍是意气风发,骨气犹存。
此一别,暮云被关起来,几日之内都未能再见到。暮云想尽了办法,都打不开这银锁。
这一日晨,暮云忽然被人拉去一处地方,从前应是作祭台所用,空气中弥漫着香灰的味道。
几日的关押,待暮云双眼去了黑布,比阳光更刺眼的,是满楼箭矢弓手,和被牢牢固定在祭台上的凤容夕。
“辱没虐杀真神……你们会遭报应的!”暮云满脸都是眼泪,怒骂那王。“若不是为了救你们这群凡人,他何至于如此受苦!”
“我等受封于天,什么正神,没听过,这只有即将处死的逆贼!”王轻笑,对凤容夕道:“你的条件我都应允了,可还有什么话说。”
暮云被几名壮汉拦住,根本冲不过去。就算冲过去了,也没有法子将他救下来。
“我有话说……,阿云,不过就是再活一世!我已走过十八万年……不怕再等一阵……”
“容夕!容夕—!”暮云破了音,一声比一声惨。
暮云与箭矢一同飞出,可如今的暮云,如何也追不上。
暮云一刻也不想等。更无法接受眼前一幕。
万箭穿心……箭矢前后穿身而过,血迸溅一地,人族有人在狂笑,有人哭天抢地。
唯有暮云安静极了。
他真的去了。
他没有骗云遥。
暮云脑海,一片空白。此时初春,漫天鹅毛降落,渐渐盖住了满地的血。
“容夕……下雪了”暮云哑嗓。
箭头穿身而过,没有力气拔不出来。暮云却一刻也没有放弃。
箭头全部拔出,双手早已染尽了血,眼睛也哭的尽是金痕。
将吊着凤容夕双手的破绳子磨断,他的身子重重砸在暮云怀里。
一日一夜,暮云悲切哭号,萦绕于城。
大雪下了一夜。翌日晨,暮云轻吻容夕。折断了箭矢,对准了心脉,刺入胸腔,再一用力穿膛而过!
暮云栽倒在他身上。合上眼来,尽是些和他相处的日子。红衣千灯、星盘华服、军营踏雪、策□□旋……
下次再见,还是做一对平凡夫妻吧……
金血染了一地。凤容夕的人听闻此事,各个命也不要,先冲进了城主府,救出了崔玉和苏溪钊。揍的乱臣贼子退居到了天玑一角。
苏溪钊祭台前一跪不起,头都磕的烂了,可如此又怎会唤回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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