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清仙人

玉卿等了很久，然而没有像以前那样等来师父的好言安慰。元道就那样坐在玉卿的旁边喝茶，喝完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

        玉卿先等不住了，开口道：“师父，我不知道帮那些凡人有什么用。今天帮了那个县，这个县的人就会说‘仙人收了那个县的好处’，明天帮了这个县，那个县又会说‘唉，还是供奉给的没人家多’。更不要说这些年灾祸越来越多，我哪里忙得过来！”

        玉卿一脸愤愤不平，继续说道：“他们只顾着自己好处没拿够，根本就不管我们这些仙人到底有没有余力帮他们。以前我就是太顺着他们的意思了，最近十几年我不管他们，我看他们反倒是不抱怨了！哼，凡间朝廷确实荒唐，但是那些当官的有句话还是说的不错，真是‘一帮刁民’！”

        元道看着满肚子牢骚的玉卿，笑了笑，开口说道：“百姓固然无知，但是你忘记了三百年前我把你救下之时你那浑身脏兮兮、楚楚可怜的模样了？那时候你是百姓，现在学了本事就不认他们了？”

        “前辈？”邬明道见玉卿一直没有反应，忍不住叫了一声，把玉卿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玉卿回过神来，对邬明道说：“嗯，我知道你说的桃仙人是谁，不过你要找的人却不是我，我只怕帮不上你。”

        邬明道一时愣在原地，暗想：“这个仙人怎么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邬明道想了想开口说道：“想来前辈可能不知，如今世道混乱，魔道妖人欲同正道四宗做个了断，恐怕这次清心道也难逃一劫。”

        玉卿突然看着邬明道笑起来，邬明道一瞬间被一股奇怪的感觉萦绕。仿佛心里所想的一切都被洞穿一样，此刻玉卿给邬明道一种“全知全能”、完全看穿邬明道的感觉。

        “你这后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那桃花宗是魔道，你所说的桃仙人是什么？你现在修炼的《聚灵诀》是什么？”玉卿微笑地看着邬明道。

        邬明道说道：“桃仙人仙逝已久，自不能管后世弟子如何去做。功法本身也没有正邪之分。”

        玉卿笑了笑，挥了挥手，“我不和你辩驳，那些修士活了几百岁都难逃俗心困扰，互相征伐不过为名为利，不论清心道也好、合欢宗也罢都不外乎这两个目的，所以没有什么出手的必要。”

        玉卿又轻笑两声，“你既然立志想要修炼成仙，靠着自己的本事为天下百姓谋太平，那就该静下心来找个不为世俗打扰的地方苦修百年，而不是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事之中。”

        “可若是教那魔道‘一统天下’，只怕天下百姓会受尽折磨、生不如死。”邬明道叫嚷着说。

        “好了。”玉卿缓缓抬起手，“这些与我无关，我一个早就作古之人”说着玉卿嗤笑一声，继续道：“能为你说的这‘天下’做什么？你还是走吧。”

        邬明道有些气急，“这女仙人一副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的样子，真是可恶。”邬明道实在忍不住对玉卿喊道：“仙人当真如此绝情？那仙人当初修炼为了什么？如果就是为了自己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那就不要一副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起的语气。”

        邬明道喊完突然一愣，头皮发麻，“我怎么能如此自寻死路？！”

        玉卿被邬明道这样一喊，顿时端着茶杯愣在那里，思绪又再一次飘向远方。

        玉卿正想要说些什么辩解，元道伸出手制止了她，继续开口道：“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生逢如此乱世，天灾不断、战火连连，百姓活着本就受罪，多些抱怨、私心实属人之常情。你如今有了本事，多包容一些他们也是应有之义。”

        元道给玉卿倒上了一杯茶，说道：“起初，你们跟着我只为了一口吃的一口喝的，有时你们还会为了一口馒头打得满头包。后来我带你们修炼，你们修为日渐精进终于从此辟谷，解决了吃喝问题。你们又看我腾云驾雾甚是神气，吵着要跟我学腾云驾雾的本事。好，我教你们腾云驾雾。再后来你们看我受万民敬仰，走到哪里不是‘箪食壶浆’、万民跪拜，你们又要和我学施恩于百姓的本事。”

        元道叹了口气，“我把本事都交给你们，你们越来越能干，然而心性变化却不大。你们不用吃喝，就厌恶那些为了一口吃的像野兽一样争抢的灾民；你们学会御空而行，就讥笑那些在地上跑着追赶你们欢呼的百姓；你们学会了施云布雨，却开始厌烦百姓对你们要求太多。”

        “当年你们口口声声说和为师一起拯救天下苍生，让天下不再有如你们当年一般饥寒交迫的苦难百姓。说什么为报师恩敢辞其劳，结果呢，你们离开我独自支持一方百姓才多少年？”元道站起身来，面容有些愤怒，“你们得到的和你们付出的能比吗？！”

        “你只听百姓叫你‘仙人’，我现在要你现在想清楚了告诉我，你到底是‘仙’、是‘人’！”说道后面，元道语气越发严厉。

        玉卿眼中噙着泪水，但是倔强地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元道从前对自己这个天赋极高、聪明伶俐的女弟子非常疼爱，甚至连一句批评的话都没有对玉卿说过，今天这样严厉的态度，让玉卿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见玉卿一直瘪着嘴倔强地一言不发，元道叹了口气：“我教给你《衍圣诀》你也许根本没有搞明白。”元道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为师不想害了你，《衍圣诀》上篇乃是让人忘情而不绝情，豁达通透、洞若观火，切莫得其形而失其意。”

        走到道观门口时，元道转过头来冲玉卿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卿儿，可别太生为师的气，再怎么为师百年以后也得上柱香吧。”

        玉卿见师父服软，破涕为笑，上前想要道师父跟前撒娇，然而元道却消失不见。再后来，玉卿再没有见过师父元道，后来的一天世间那股气息彻底消散玉卿在道观之中把自己关了整整八年之久。出关以后玉卿为了告慰师父在天之灵，一直强行要求自己对百姓“有求必应”，然而心中块垒未去，修行从此再未顺畅过。

        邬明道见玉卿一直在发呆，心里就盼着玉卿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此刻邬明道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咳咳”只听玉卿轻咳两声，邬明道赶紧上前行礼道：“打扰前辈多时了，不如晚辈这就离开如何？”

        玉卿斜着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想让我出手帮你了？”

        邬明道赶紧说：“前辈清修多年，不问俗事，此番前来是晚辈孟浪了，晚辈给您赔个不是。”

        玉卿露出一个不屑地表情，“还以为你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原来不过是个‘银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邬明道一时有些尴尬，但是也有些不明白玉卿到底是什么意思。玉卿也没有再调侃邬明道，“我与你说的那桃仙人师出同门，人间道便是有我开创，百姓唤我‘清仙人’。”

        顿了顿，玉卿继续开口道：“我宗绝学《衍圣诀》分上下两部，二者皆修本是浑然天成。然而我资质驽钝，当初未能理解师父真意，修炼中将上下两部‘稍显’割裂，后世弟子更是直接将其分离开来。”

        说着玉卿从袖中取出一本功法，上面赫然写着《衍圣诀》。“现在我把这本功法传授与你，师父说过此功法大成之时便可以推演前后五百年。”

        “那仙人的意思，如今发生的一切仙人早就知道？”邬明道有些惊讶地问道。

        玉卿要了摇摇头，“刚刚我也说了，我学艺不精，未能领会《衍圣诀》真正的深意，推演之道不及师父远矣。”

        邬明道看着自己手上的功法有些百感交集，马上就听到玉卿的话：“我哪有那闲工夫在这里教你十天？还有那桃花宗修士虽然强横，但是你们人数众多，实力也不算太差，不需要借助外人之手度过此劫。”

        邬明道尴尬地挠了挠头：“多谢仙人，晚辈这就告辞了。”突然又立刻转身问道：“仙人的意思是这次我正道会赢？”

        玉卿却没有再理他，大手一挥，邬明道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之感，清醒之时已经回到了“水潭”旁。

        “《衍圣诀》交到你的手里，让我看看你这个被师父选中的人如何做这‘仙人’。”玉卿看着站在“水潭”前整理衣衫的邬明道自言自语道，随后转身进入正殿关上门继续对着元道的雕像诵念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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