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川之灵
暮歌冷清的声线听不出情感，她甚至也没看过来一眼，只可鹤轩月依旧被触动。
他低垂着眼一言不发，被墨发挡在阴影中的脸庞晦暗不清，双手把衣袖捏得不成型，乖巧地跟随在暮歌身边。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秦柏在鹤轩月醒来后就取回凤凰火并重新回到领队位置，途中几次回顾贴着暮歌的鹤轩月。
车轮陷进雪地里，让赶路速度变得很慢，越往前方行进温度也变得更低。
暮歌虽然感受不到气温差异，但从周围人和鹤轩月抱紧身体的表现中能大致判断。
不明白秦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暮歌视线落在远处雪地，那抹格外惹眼的黑正挡在队伍必经之路上。
极寒之川的夜晚格外漫长，占据一天中的三分之二。
秦柏的队伍在那道黑影前停下，两方用着暮歌听不懂的语言沟通，他们的视线时不时看向板车。
“走。”
秦柏应是谈妥，招手让大家跟上。
队伍里没人有疑问，大家都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似乎早就习惯。
缄默地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一道冰川分裂形成的大峡道呈现在眼前。
深处隐约传来类似野兽的咆哮。
暮歌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峡道时拿出地图，发现右上角的警告居然消失，变成另外一行字:
库猎大峡道是出极寒冰川的必经之路，由原住民-库猎族把守；库猎族力大无穷、不惧刀剑；危险程度:2。
“库猎族？就是这个野人吗？”
鹤轩月软幼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发抖，他好奇地踮起脚把地图扫视一遍，才小声开口。
暮歌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就合上地图，‘啪’的一下把鹤轩月吓一跳。
糟糕，把这小屁孩儿给忘了。
暮歌本想当做无事发生，但被鹤轩月略带狐疑的眼神盯着，只能拉下脸冷声警告他不许乱传。
“知道了。”
冰岩将月光挡在外面，光线随着走入峡道逐渐变暗。
暮歌注意到秦柏接过身边副手递过去的正方形木盒，打开后是一颗透明的圆球状物体，经过他双手揉搓后，竟神奇的开始散发出乳白色光亮。
“母亲以前也送过一个冰晶珠给我。”
鹤轩月睹物思人，看起来格外脆弱。
他盯着那颗发亮珠子，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身边人。
暮歌顿足，把龙芷魂散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包括一句自己加上的:“凡事往前看，活下去最重要。”
“所以你也不希望我报仇吗？”鹤轩月倏然抬头。
冷静却不甘的眼神刺的暮歌心头一惊。
她明白此时不赞同鹤轩月报仇对他来说会是多么大的打击，可支持快速完成任务的念头在脑海里怂恿暮歌，令她纠结不已。
对不起。
不想看见他眼底的失望，暮歌背过身毅然决然地闭眼，将事实赤裸裸地摆在鹤轩月面前。
“连龙芷和你父亲联手都打败不了的对手，你觉得你有资格报仇吗？”
夜晚的冷风吹到脸颊上，却寒到骨子里。
鹤轩月浑身颤抖，牙关在口腔里不断打架。他松开一直牵着的暮歌衣袖，手无力地落下，就像他的坚持一般。
暮歌说得很对，也很直接。
一字一句都扎在鹤轩月的自尊心上，告诉他一切只是无用的徒劳。
仿佛支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崩塌，鹤轩月呆滞地站在那，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眼角滴落的一行泪看得暮歌揪心。
“等你回龙族继承王位，拥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再去报仇吧。”
那时候，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吧。
暮歌想着。
“在此之前，我会陪着你的。”
暮歌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顶安抚几下，脑海里系统像疯了一般发出警报声，她实在忍受不了系统的聒噪才揉着太阳穴离开。
临走前还嘱咐他记得跟上。
鹤轩月本能的想跟上那道倩影，却又被系统制止，威胁他不要逾越。
[如违背天运线，交易结束。]
沉着眼撇下嘴角，鹤轩月重逢暮歌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只好离得远远的，偷偷望她。
像只吃不到嘴边鱼的猫，馋得慌。
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的暮歌笑而不语，恢复平常速度跟上前方的队伍。
两人的‘冷战’并没妨碍到秦柏和猎库族族长热火朝天的交谈。
所有人除正在卸货的几名小伙子外都已经往板车后面走。
暮歌晃荡着轻盈的左袖，往左后方瞄去一眼。
刚才那小萝卜头被自己凶了后似乎有些自闭，独自一人静悄悄地待在板车旁也不和其他人搭话。
这样也好，听话不误事。
“暮歌，这边来。”
秦柏路过暮歌时，学着鹤轩月一样扯起她的衣袖把人带走，在其疑惑的眼神询问中竖食指于唇前。
噤声。
冰晶珠的光芒再次被秦柏抹灭，此时的夜幕，月亮被乌云遮住早已不施舍一点亮。
至黑的暗重回峡道，暮歌反应过来当即回身看向鹤轩月所在方向，想过去带他回来，却被另一只手抓紧，限制住行动。
秦柏指向峡道另一头。
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绿光挤在一堆，它们前仆后继的朝这边涌来，相互推搡形成的摩擦声中夹杂着类似骨头断裂的脆响。
两岸峡道之上的冰岩顶部，猎库族族人挥舞着镶有冰晶珠的长柱于两边呐喊欢呼。
“伟大的冰川之灵啊！您的祭品吾等已献上，请保佑猎库族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猎库族族长与它的两位护法挡在鹤轩月与队伍之间，大声反复地念出这段颂词。
那群异物本就来势汹汹，在猎库族族长吟诵开始后更是疯狂至极，低沉的闷吼声响彻峡道，而它们的目标正是从板车上卸下的肉。
同为交易物的鹤轩月很明显也是其中‘一块’。
鹤轩月墨瞳直盯着秦柏刚才拉过暮歌衣袖的右手，锐利地想戳穿它。
即使被从一片漆黑中伸出的手掌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也不挣扎。
疼痛随之而来。
脸半埋在雪地里，飞身而来的暮歌与记忆里无数道身影重合。
积埋心底已久的仇恨和无力自责杂糅在一起，鹤轩月死死咬住唇齿不让痛哼溢出。
腹部一股热流盘旋，又散去四肢，黑暗里，鹤轩月猩红了瞳孔。
暮歌目睹一切，她趁猎库族族长惊讶之余，趁机踢开他禁锢鹤轩月的右手。
把鹤轩月揽在身前，暮歌捂住他的眼睛。
不惧对上前方那双从黑兽皮空隙间射出的锐利眼神同时俯身在鹤轩月耳边轻声提醒他:“稳定情绪，不要被愤怒控制心神。鹤轩月，你不是要报仇吗？要是敢失控，我现在就杀了你。”
语毕，鹤轩月浑身一抖，状态有所回缓，暮歌这才松一口气。
或许是与暮歌对视时她眼中的鄙夷太过于明显，足有两米之高、虎背熊腰的族长推开挡在身旁的护法径直走向她。
“你可知干扰我族祭祀是死罪！”
猎库族族长的口音很重，但暮歌大致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她并不想回答，全部注意力都关注于鹤轩月状态和流血的唇角上。
新鲜血液的香味刺激到冰川之灵，它们将矛头指向传出味道的鹤轩月狂奔而来。
暮歌把披风扯下将鹤轩月围起来。
她心知，今日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两方对峙这一幕被拾荒者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底，生怕暮歌触怒北部人，会连累到他们整支队伍。
秦柏想上前去帮忙解释，可被副手和其他人拉住，大家劝他不要掺这趟浑水。
“休得无礼！”
族长被暮歌漠视的举动激怒，浑厚的怒吼回荡在冰川间，引起一阵剧烈震动。它举起粗壮的右臂快速挥舞而下，破空声乍耳，不留一丝想让暮歌活下来的机会。
前有狼后有虎，暮歌带着鹤轩月压根施展不开手脚，反而还要顾及他的安危。
凌步踏空，向后躲开迎面而来的一击，暮歌提起鹤轩月后颈的衣服远离几步，途中发尾被力量带出的利风划断几根，飘飘然从她眼前掉落、消散，逐渐和雪地融为一体。
一根名为理智的弦被崩断，暮歌怔愣地丢开鹤轩月，蹲下身子捧起那团白雪，神力于身周沸腾。
秦柏放置圣火的瓶身剧烈颤抖，最后冲破瓶身向刚站起的暮歌疾驰飞去。
“小心!”
只来得及提醒暮歌注意圣火，秦柏眼见猎库族族长从腰间掏出一把冰棱制成的弯刃直插暮歌心脏。
瞳孔迅速放大，秦柏以为这刀必中，连头都转开，不想看这血腥场面。可身边突然爆发的惊呼声让他忍不住望去，随即再也挪不开眼。
原本小小的一团圣火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扩大，将暮歌簇拥浮于半空，也阻挡住身后冰川之灵的挺进。
天火燎原，一时间连黑夜都被火光照亮，炙热的温度灼烤着天地，万年不化的冰川也承受不住高温而融化。
操纵凤凰火所需的神力微乎其微，暮歌也没想到用起来会如此顺手，一时没注意收力，差点火烧峡道。
有意收敛火焰大小，控制在挡住冰川之灵的程度。
银瞳于黑夜溢彩，丝缕银光聚于指尖，幻成一柄似羽软剑。
“我未来徒弟是你能碰的吗？”
冷目射向因为凤凰火而连连后退的猎库
族族长，再瞥过秦柏，暮歌对他用活人做交易换取的生存之道断然不赞同，但非亲非故，自然也不会过多干预。
只要救下鹤轩月，自此之后，他们便是陌路人。
寒月似冰，光辉从融化的冰川尖透进来，洒在暮歌清冷的侧脸，神秘莫测。
她倾身飞驰而来，带着浩荡离火剑指敌人死穴，裙摆涟漪，手挽剑花，挥剑身姿如雪中翩翩起舞。
猎库族族长在暮歌细密的进攻节奏里接连败退，躯干和四肢被割裂开数道伤痕，却没有血液流出。
他身边的护卫想上前保护，皆被暮歌一把火烧得尸身全无，化作一摊清水渗入雪地。
水？
暮歌见状嗤笑一声，恍然大悟。
这猎库族应都是万年寒冰造成的冰人，怪不得身坚如铁且没有痛觉和血液。
而冰自然怕火，何况还是焚烧万物的凤凰火。
原先喧嚣不已的冰川之灵早已恢复平静，暮歌能感受到它们依旧存在于火墙之后，但似也畏惧这凤凰火而不敢靠近。
正欲赐猎库族族长一死，轰隆震耳的闷雷响彻天际，慑住暮歌刺下的动作。
“完蛋了，是毒雨！”“哇啊啊，快跑啊，毒雨来了！”
乌云汇聚，熟悉毒雨来临前兆的拾荒者和猎库族人如临大敌，争相逃窜。
秦柏临危不乱，组织队伍破冰洞。
暮歌也了解毒雨危害，想先带鹤轩月躲避，收剑不再管濒死的猎库族族长。
抱着鹤轩月来到秦柏等人即将完成的冰洞前，暮歌弯腰欲放人，破风声从身后响起，擦着钗尖掠过。
噗——一声肉体破裂的闷响。
暮歌抬首，一名拾荒者被冰刃钉在冰洞深处，双目狰狞、无辜受死。
回身，回光返照的猎库族长双目赤红、弥漫出黑雾，竟是入魔。
暮歌气息凝置，发丝与外袍无风自动，释放出的威压令众人跪伏在地。
秦柏坚持着不跪下，冷汗沿鬓角滑落。
迎面扔来的黑影把他砸倒，他定睛一看，是被暮歌即使顶撞猎库族也要救下的小孩。
“带他进去躲雨。”
暮歌只此一言，便凌步踏空带着千钧之势掷出凰翎剑，以牙还牙将猎库族族长刺穿。
她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将神力用的炉火纯青。
万里雷云汇聚至一起，伴随第一道闪电劈裂天空。
秦柏目裂:
“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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