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影疑佳人
佳人就在眼前，朱仝渊猛扑，一头磕在桌角处，砰砰震天响。水曲柳木桌上摆放的百合花盏，顺势砸了下来
陈媛儿望着床榻之上的男人，秀眉微蹙，自己也曾像那女人一般入过他的心吗？
她从未见过他如今这般失魂落魄，六神无主，每次半夜醒来都似孩童一般紧紧抱住她。
嘴里喃喃的，只是单一的唤词：蓉儿
紧攥手中的绡金汗巾，陈媛儿将桌旁那碗刚熬好的药，袖手一抹，悉数摔落地面迸溅瓦碎。
她自怀中取出一瓷瓶□□，和入水中，喂朱仝渊服下。
被碎碗声吵醒的朱仝渊，星眼朦胧。
“陛下，喝药了，这是太医们刚熬制好的，喝了病很快就会好的。”
“苦”
“陛下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性了，以前喝药都是一饮而尽的呢。”
朱仝渊皱起眉头，缓缓喝下
月星隐耀，蝉鸣静谧。万籁俱寂的辰时，陈媛儿落寞站在庭院之中，手挽荷花，指捻荷叶，片片掰落。
她望一眼夜天，喃喃道：“是时候了。”
转身进入殿内，秀手一探，果然没了气息。
朱仝渊面色开始发青，她取来脂粉，指尖点点沾惹，细细涂抹上。
翠柳莺啼，鸣啭啾啾，朱祁真和房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朱祁真揉揉惺忪睡眼：“阿元，什么事？”
阿元跪在地上，悲切万分：“殿下，陛下驾崩了！”
朱祁真一顿，脑子轰地一声炸响开。
“你说什么？”
“陛下，驾崩了。”
朱祁真猛地掀开鸳鸯暖被，顾不上穿衣，便着一身碧水兰睡服奔向沁春殿。
赶到殿内，三个弟弟和诸臣都已跪拜在床榻之前。
祁原冷峻着脸，一言不发。虽疑窦重重，但心知探查也无益。因君踏雪而来，因君没痕归去。
恐怕，是时候离开了。
国丧戴孝一周，万事皆由司礼监暂秉代理。
群龙不可无首，诸臣为储君一事吵翻了天。
三皇子朱康定快马加鞭，自日月关赶回。
看望父皇最后一眼，便自行请求退出储君之选：“臣弟无心朝政，只想为父皇守灵三年。其他事情，但凭兄弟们做主。”
只余四个皇子面面相觑，五皇子朱康乾丧着脸咬口酥和糕：“皇兄，我是无法担此大任的。只愿哥哥们登上皇位后，能保我一世吃喝无虞。”
二皇子朱祁丰心痒难耐，再难按捺住性子：“要不，我来？”
“你们怎么能同意二皇子继位？他性子阴沉，绝无爱民纳谏的才干。”房羽然一听说政和殿中，三位皇子力荐二皇子的事，便焦躁万分。
朱祁真一回来，便迫不及待表示反对。
朱祁真啃啃手指甲：“二弟虽说远不及父皇雄韬伟略，但好在为人温厚，想来也能国治久安。”
房羽然搬过矮墩坐他身边，缠住他身子：“可是我觉得你才是最佳储君人选，不论样貌、战功、谋略、贤德，你远在二皇子之上。你若登基，必能造福万民。”
朱祁真莞尔，轻轻推开：“我说过，对皇位不感兴趣的。如今二弟肯自愿担当，自然极好。”
房羽然黯然，早知劝解他不成，亲自试过才肯死心。
既然如此，那便叫他不得不做。一双美眸滴溜溜转，绞尽脑汁想个法子。
自从程芳年被打落死牢之后，支持二皇子一党便有风流云散之势，可算得上五位皇子中势力最薄弱的。
房羽然命人备上十匹南京五彩云锦绸缎，两坛南酒，六挂坠珠吊灯，四盘蜜食，四盘细果，前往李府。
轿子一停，房羽然咋舌。
堂堂兵部尚书的府邸，竟和普通县官一般寒酸。
若非朱仝渊亲笔提名的府邸牌匾，说是荜门蓬户也不为过。
一见皇子妃来了，亲自来开门的李夫人脸红得窘迫。
房羽然笑意盈盈，丝毫没有露出嫌弃之意，对秀雅的花木庭院赞口不绝。
“李夫人想来很是贤惠，这庭院竟如此别致，雅苑花团锦簇，煞是情趣。”
李夫人着装朴素，性格也朴实。敦厚一笑：“多谢皇子妃夸赞，我家老爷去打醋了，很快就回来。”
“不打紧，跟夫人你聊天，我对花草种植也变得颇有心得了。”
两人闲聊了女工针黹，下酒菜的瓜果腌制等秘诀，李益和便回来了。
一手提着醋，一手抓鸡，望见房羽然，他便心知肚明了。
房羽然离开后，祁原悄无声息站在宅府之中，将李益和吓一大跳。
祁原嘱咐完几句话后，便从此没了踪影。
翌日，晨光熹微，诸臣和皇子又早早来到了政和殿中。
二皇子额尖冒汗，手掩肚腹，姗姗来迟。
李益和率先发问：“向来帝王身强体健，方能昌平长久。可近来听闻二皇子身子欠佳，抱恙病弱？”
户部尚书王宓不以为然：“二皇子只是吃坏东西，得了痢疾，有些人就上赶着讽一劝百了？真乃司马昭之心啊~”
礼部尚书钱儒民应和道：“锦上添花无恩谢，落井下石必有报。”
李益和一声冷笑：“帝王乃是天选之子，怎能以一己之欲而治之？若果真如此，天下必乱也。此等君王还是庸碌一生最好不过。”
今日朝堂之上的剑拔弩张之意尤盛，李益和的锋芒也愈显。
朱祁真暗奇，但李益和一向支持自己，不可叫他寒心，更不可叫诸臣打压于他，便出来表态缓和，哈哈笑道：“都说真龙天子，可帝王将相皆为凡人，肉眼凡胎哪有不生病的？况且，二皇弟今日气色已经大好，大家就不要再争了。”
诸臣暗暗嗤之以鼻。
二皇子朱祁丰眼眸阴沉，默不作声，进入殿内便寻一角落坐下。
其余三位皇子相视一惊，朱祁丰性子一向表现憨傻，今日的性子倒有些不加掩饰的阴鸷
“皇太后驾到~”一声悠远细尖的男人嗓音，响彻殿内殿外。
赵离搀扶着封婵儿入内，面色憔悴，也难掩雍容华贵，凤仪典雅。
封婵儿虚弱咳嗽几声，双眸扫一圈后落定在朱祁真身上，收回目光：“诸位爱卿为先皇效力半生，备尝辛苦。帝位后继无人，哀家辗转难眠，故今日来此。想问问诸位，遴选帝位进展如何？”
本来后宫佳丽不该干涉政事，更何况是六宫之主，该为表率。
皇太后这一来，众臣内心惴惴。
李益和回禀：“不知太后有何高见？”
封婵儿望了眼李益和，心中赞许：“谈不上高见，先帝骤然驾崩，未曾留下遗诏。承帝位者，该当广开纳谏，空怀若谷，贤德勤勉。今日哀家主持，不若各人投票吧。”
殿内一片沉寂，人心四浮，摇摆不定，各党皆没有把握。
“此法甚好，太后英明。”
此言一出，诸臣惊愕。乃是一向无党无派的国子监翰林院太傅——陈竹闲！
自从陈夫人被成蓉儿谋毒杀害后，陈竹闲便与世无争，朝堂之上从来袖手旁观。
哪怕是再危及国本的日月关大劫，也是安心恬荡，只顾自己的神仙逍遥日子。
封婵儿展颜笑开：“既然陈太傅同意，那现下就决定吧。”
朱祁真暗道糟糕，母后封婵儿此番前来，恐怕就是助力自己。
心感不妙，便咳嗽几声：“母后，儿臣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参与了。”
朱祁真一派骚乱起来：“大皇子不可啊！”
“大皇子若退出，将置臣于何境地？”
钱儒民悠哉道：“大皇子还是身体要紧，不如赶紧回殿好生休养？”
封婵儿一睨他，钱儒民讪讪闭了嘴。
“你先忍一忍。”
封婵儿站立御阶之上，肃穆峻然。
各位臣子拿到纸笔墨后，纷纷面面相看，互对心意。
赵离将纸条回收，令司礼监执掌太监计数。
结果一出来，执掌太监和赵离皆错愕。
赵离将结果捧在手中，递给封婵儿。
小心翼翼余光观察神色，封婵儿斜睨一眼，也不禁瞠目。
怎么会是他？
犹疑接过纸条，瞥眼朱祁真，朱祁真毫不在意，蹲在殿柱之旁，悠闲扇风。
“德天承厚，福泽庇护。经诸位爱卿深思熟虑，继任先帝皇位的是”
阵阵嘚嘚马蹄嘶鸣，急如星火。
马上之人紧急勒马，飞身跃下便闯进殿内。
赵离厉声大喝：“大胆！竟敢擅闯政和殿！你可知，无诏入内是死罪？更何况，你还身穿盔甲！”
那人拱手伏地：“末将罪该万死，只是事关重大。”
封婵儿下阶梯，提起凤袍：“无妨，何事？”
那人手指向殿外：“汝阳国使臣前来，说身携先皇遗诏。”
众人魂惊魄惕，离远朝大统是国之根本，先皇怎么会将此事交托与汝阳国？
封婵儿秀眉一挑：“宣他进来。”
那使臣身穿华服，沿路奔波灰尘扑扑，那副面孔安然自若。
郑重将遗诏交托至封婵儿手中，使臣便悠悠道：“此事事关离远朝下任君主，我皇着实担忧；故，一听闻贵国皇帝驾崩，便令本王日夜兼程，奉诏而来。”
吏部尚书周樊不解：“望太后明鉴，此诏极有可能伪造。我皇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交情泛泛的汝阳国？”
众臣工也尽皆哗然，朱仝渊何时竟与汝阳国国君私交甚好？
使臣不屑一顾：“不相信，便由得你们。可惜了本王的汗血宝马，为送这破遗诏，奔波劳累而死。青樱啊青樱，你可枉惨了！”
朱祁真站起身，对这人颇感兴趣，瞧来应是汝阳王的弟弟，只是不知是哪位王爷。
封婵儿莞尔，指尖微颤，将遗诏递与赵离：“你看看。”
赵离靠近遗诏，逐字逐句细细辨认，恍然：“太后，的确是先皇字迹，遣词用语皆符合。”
“宣读吧，”
如今这遗诏，极有可能扭转乾坤。
你若有良心尚存，这诏书里就该是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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