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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16


天阙有内城外城之分,整座城池像是一个巨大的回字,内城的最中心便是城主的日常起居、办理公务之处,而凌云楼位于内城的东方,是少城主凌熠的住处。

        双鲤鸟乃是探听、传递消息的灵物,虽然对人没什么威胁,但若是要处理得毫无痕迹,不泄露一丝消息,却也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

        贺一放心不下,便守在小六身旁,看他处理干净之后才放下心来,转身去了书房。然而才一踏入书房,就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

        婢女手捧一件月白长袍急匆匆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时,贺一的心头便是一个咯噔。等见着了书房中的两位之后,那股异样感就更加难以忽视了。

        贺一悄悄的朝书案后瞧了两眼,虽则二殿下正眉头紧蹙、于案前挥笔疾书,而自家主人正坐在她身侧批阅公务,仿佛一切都和从前的日子一模一样,但贺一就是知道,肯定有哪儿不对。

        贺一别的不行,但这木着脸的功夫却是百里挑一的,只见他走至二人跟前,抱拳禀报:“少城主,大旱的西边儿今日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他话才开了个头,就听见“啪”的一声,只见本应全神贯注在奏折上的冷幺幺,忽然就将狼毫笔一把放下,看了看凌熠、又看了看贺一,义正言辞道:“既然你们还有要事商量,我也就不好继续打扰了,不如我就先……”

        “坐下。”

        “……好的。”

        冷幺幺乖巧的坐下了。

        贺一:……?

        凌熠施施然伸手,慢条斯理的指了指白玉盘中的葡萄。

        冷幺幺心里神会,立刻从盘中摘下了一粒饱满浑圆的葡萄,递给了凌熠,其殷勤、其主动,让贺一的木脸神功颇受考验。

        只听凌熠道:“起来吧,出了何事?”

        贺一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其实眼睛却将周遭的情况都收入了眼底,他立刻眼尖的发现凌熠竟然又换了一身衣服——少城主他回天阙城不过才半日的时间,却已经换了三身衣服,这是什么情况?

        他偷偷瞥了一眼冷幺幺,谁知冷幺幺正无辜的望着他——雪肤花貌,杏眼水润,少女的眼中不知为何满满的都是委屈,粉嫩的唇也不自觉的微微嘟起,好像被谁欺负了一般。

        贺一浑身一抖,立刻移开了眼,心中暗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少城主连换三套衣服的原由此刻有了答案:有此佳人,少城主又正值英年,把持不住,也是寻常。

        谁知他才移开眼,就又对上了凌熠……

        吓得他魂都要飞了,再不敢胡思乱想,立刻将得到的消息有条不紊的禀来。

        “西边的宜川持续大旱,如今已有三月之久。现在那边传来的消息,情况比之前预料的还要严重数倍。前两日紫泉宫已然昭告天下,近几日便会动用全部力量,调集各处物资和人力,即刻动身,前去救助当地百姓。”

        这葡萄用碎冰镇过,轻轻一咬,酸甜的汁水就从果肉中透出,清凉又解渴,冷幺幺也没忍住,拿起了一颗,放入自己口中,耳朵也没闲着,听着二人的谈话。

        凌熠做起正事来,倒是和戏弄她的时候全然不同。

        听了这消息之后,凌熠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之意,却又压了下去,“紫泉宫行事,百年前还算光明磊落,现在换了掌权人,倒是爱上了玩弄人心那那几套,实在让人厌烦。”

        贺一点点头,赞同道:“少城主说的极是,宜川的大旱已经有三个月了,这紫泉宫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挑这个时候去,还不是又想得名、又不想出力吗?现在宜川的百姓受了这么多苦,现在这紫泉宫只要简简单单施法下几场雨,可不就又换回一个感恩戴德的城池?”

        贺一说的愈发义愤填膺,他抬起头来,正想继续请命前去宜川,却迎上了凌熠投来的眼神,他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嘴巴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口继续道:“哪里像咱们天阙城,早早的就送过去了物资和降雨师,如果不是靠咱们,那宜川想必现在早已饿殍满地了。”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推门进来——便是那位打断了冷幺幺与凌熠……咳的男人。

        此人仿佛天生就不知道敲门或者打声招呼一样,只听他道:“凌熠,宜川大旱,情况已经超出预计,再这般下去,情况不堪设想,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凌熠对他点了点头,问道:“你也知道了,那你可有想到什么解决之法?”

        来人名唤崇文,乃是同凌熠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其父亦是凌父麾下的得力干将。

        崇文手中的折扇摇个不停,可见他心中烦乱,“此次大旱实在异常,而且牵连甚广,若是此时插手,必然会被卷入漩涡之中,后期消耗的物力、财力、人力绝非小数目,值此特殊之时……”

        他看向了冷幺幺,欲言又止。

        凌熠正凝神静听,见状摆了摆手,“继续。”

        崇文叹了一口气,“若是紫泉宫、玉琨山借此机会结成同盟,那对我天阙城而言,必然是灭顶之灾。况且黄金城一直摇摆不定,不肯表明立场,若是……”

        这话说的在理,就连贺一也不由得暗暗点头,现在三方势力之间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每走一步都如同行在刀尖之上,只要行差踏错一步,都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幺幺,你是如何想的?”

        被冷不丁的点名,房中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她自己身上,冷幺幺一时不由得有些尴尬,但她听着饿殍满地四个字,心头就觉得难受,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们说的那什么宫啊、山啊的,我不了解,我就想着如果要眼睁睁的看着别□□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觉得……不太好吧?”

        她只是照实说了自己心头的想法,没想到崇文却突然冷笑:“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天阙城因为此事身陷险境,那黄金城与玉琨山是会雪上加霜,还是会雪中送炭?”

        “崇文。”

        凌熠淡淡打断。

        崇文手中的折扇晃的更烦乱了,他分明还有话想说,被凌熠喝止之后,虽然没有继续开口,可却仍旧满脸愤怒的瞪着冷幺幺,好像两人之间有什么大仇似的。

        冷幺幺突然灵光一闪,直直的看着崇文,问道:“玉琨山与我是什么关系?”

        崇文见她竟然出此疑问,心头更怒,毫不客气的朝她一指:“你不是心心念念着紫泉宫与玉琨山联手,好让你那师兄可以……”

        “崇文!”

        淡淡的威压突然充斥了整间书房,犹如实质般重重的压在二人的肩头。

        贺一与崇文均额角渗出了冷汗来,天性中对于强者的臣服让他们深深的垂下了头,不敢直视此刻的凌熠。

        “少城主……”

        “……少城主息怒。”

        冷幺幺却只觉得一股清风拂面,不仅没有难受,反而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四周寂了一瞬,而后只听见凌熠的声音缓缓的响起:“幺幺她……从前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不等二人说话,他又道:“此番旱灾,我已有解决之法。若是畏惧于势力割据,放弃灾民,非我所愿。止步不前,僵局便永不会破。”

        二人自然俯首称是,心悦诚服。

        冷幺幺看着眼前的场景,眨了眨眼。

        突然觉得这位少城主虽然性格霸道骄矜,但办起正事来却有点帅,这是怎么回事?

        紫泉宫,烟霞殿。

        冷千柔手捧一盏冰李酪,正缓步朝朗月阁走去。

        她身段纤长,面带微笑,飘舞的袖带纷飞在风中,仙味十足。一路上有不少的人朝她打招呼,她虽未一一答过,但始终面带笑容。

        直至朗月阁的门前,她被人拦了下来。

        “千柔师妹请留步。”

        被这样拦住,冷千柔面上温柔的笑也没有一份变化,她柔声道:“我来给谢师兄送点夏日冰品。”

        说这又从袖中乾坤袋中拿出两盏不一样的食盒来,递给两位看门弟子,笑道:“二位师兄辛苦了,这般热的天气,还如此辛劳,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师兄收下。”

        面无表情的看门弟子却只会重复同一句话:“未得师兄令,不敢放师妹进去,还请师妹体谅。”

        弟子看了一眼那递至眼前的食盒,“师兄还让我转告千柔师妹,前两日收下师妹物件的两位弟子已被罚下山去历练了。”

        冷千柔面上的笑意一僵,而后垂眸歉意的笑了笑:“怎会如此?我不过是见着那两位师兄太过辛苦,奉上了一点吃食罢了,何至于此?”

        弟子不再多言了,只道:“请师妹离开。”

        冷千柔咬了咬唇,屈膝福了一福,声音中是掩也掩不住的委屈:“那千柔便走了。”

        转身走了数十步,她回身又望了望那座六层的阁楼,美目盼兮,并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朗月阁中。

        正有一人闭目静坐。

        男人一身月白长衫,一半的头发用玉簪挽起束在脑后,全身周遭都有淡淡的雪白云雾缭绕。他的面前摆放着二十盏油灯,呈半圆形,其中大概有十八盏已经熄灭,唯有两盏还在燃烧。

        阁中门窗都紧紧的闭着,唯一的光线便是这两盏微弱的油灯以及男人周身的细碎光芒。

        突然,一道极其细小的气流出现,已然危若累卵的细小火苗顿时愈发飘摇了起来。

        “噗”的一声,两盏油灯同时熄灭。

        阁内顿时一片漆黑。

        男人却睁开了眼。

        冷白的肤色,清冷狭长的眼眸缓缓的在黑夜中绽放,却带着某种兽类的明亮。

        “幺幺……找到你了……”

        长长的叹息在阁中幽幽响起,带着令人心惊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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