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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排名


如果没有那封意外的邀请函,这本该是【天工开物】书灵界最普通的一天。

        黛赭宝色琉璃瓦,棘茧罗纱透风帘。清风徐来拂青叶,携来花香满屋室。

        明亮宽敞的屋内,乃服正在为天工开物的大家赶制下一季的新衣。

        乃服,【天工开物】排名第二,代表天下衣物制作工艺,包括蚕丝、布衣和皮裘,其中尤以蚕丝织造最为突出。

        乃服的外貌不是最顶尖的,却是最引人注目的。

        人们看向他的时候会先注意到他那漂亮松散外卷的银红色长发,如火焰一般鲜艳张扬,胜过万千花色,又有如丹凤临世的华贵气势。

        而当他用那双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的官绿色眼睛看过来时,见过他的再不可能轻易忘记他。

        更别说他性格肆意洒脱,行事果敢,有仇必报,一路走来无所畏惧,而且技能实力出众,无论是一对一的对决、群攻还是上门挑战都鲜有败绩,虽然有些傲慢、没耐心、说话过于直白随心等等,但因为是乃服,那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他是混沌时期无数人心里的红玫瑰。

        不过现在因为“照顾”着家里的十八口人,他的性格也成长了不少,咳,大概。

        此时他穿着一袭曲裾红衣,色泽明艳如红日,经过过糊的外衣质感偏硬,配上宝蓝色的腰带收紧腰身,更显纤细。

        织机前他手指灵巧,切换梭子的动作就像挥舞画笔,金色的纬线在细密的经线之间穿梭,再被拨子按紧,通经断纬,一个笔锋遒劲的数字“1”逐渐成型。

        因为衣服是低宽的领口,动作俯仰之间,从颈侧到整个右肩的大片牡丹花纹在衣料下若隐若现,似能看到那叶瓣轻颤。

        脚边还有一只银貂蜷成一团在打盹。

        “乃服大人,今天的报纸到了。”彰施掀开帘子走进屋,一手提着装满新采槐蕊的篮子,为后续制绿衣做准备,另一只手拿着《今日早报》。

        彰施,即染色,包括染料的制作方法和染色的种类,排名第三。

        【凡蓝五种,皆可为淀】,彰施有着靛蓝色的齐耳垂顺短发,取自菘蓝。

        擅长吐槽、逃跑和侦查,其隐匿技巧有变色龙之称。

        咳,对全篇章只占三页纸,而且基本内容只写了各种颜色的彰施,也不该有过多要求是吧。

        当初能在外面混乱的混沌时期存活下来,还过得挺好,全靠跟着乃服(以及和乃服绑定的乃粒,附带跟随乃粒的粹精)。

        所以彰施非常崇拜拥护乃服,再说染色为衣料服务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这边听到彰施提起报纸,乃服虽然手里动作不停,但一想到创办报纸的是作咸,他就反射性头疼:“啊又是那个小麻烦精,他还没放弃报纸啊?”

        作咸,各种盐的制造方法,排名第五。

        性格一言难尽,是个好奇心过盛,“奇思妙想”过多,且不会读空气又没分寸的人,犯过的事儿简直罄竹难书。

        虽然是个小不点,但他会揣着火井,也就是天然气井,和铁锥四处跑啊!破坏力不容小觑。

        关键他最喜欢四处惹事,一天都安分不了。

        这次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乃服蹙起眉头,他是不知道就这巴掌大的书灵界有什么事值得放报纸上,心里有些烦躁,和彰施说话的语速也快了些:“他写什么了?你挑大标题的念几个看。”

        “是。”彰施一眼就看了一个乃服大人肯定感兴趣的标题,还是首页头条,他不假思索就念了出来:“排名第一的他,身高却是倒数第三?背后原因令人落泪……”

        “噗!念内容,接着念正文内容!”乃服瞬间有了兴致,手里的梭子都停下来了。

        要说这世上有谁能让乃服做这反应,那就只有排名第一的乃粒了。

        “喂喂喂,怎么说老大也是七尺男儿,四舍五入身高有170+呢,你们就这么嘲笑他的身高也太没礼貌了哟。”

        说的内容似乎义正言辞,实际锤锻连眼睛都没睁开,正一脸安详地躺在地上的凉席上吹风,外衣还是和往常一样随意地系在腰间,还在碎碎念还是乃服住的地方环境好啊。

        说话语气也是一贯的懒洋洋音调,显得毫无诚意。

        彰施扯了扯嘴角,心里疯狂吐槽:你这么说也没显得有多礼貌吧!

        锤锻,即金属锻造,尤指铁器和铜器的制作,排名第十。

        他的生活信条是得过且过,是个没什么干劲,说话不着五六,自称是普普通通打铁匠的家伙。

        不过在混沌时期那会儿真遇到危险的时候,锤锻却是非常靠谱的。

        一如他的佩刀‘凡间’,锻造时【以百炼钢包裹其外,其中仍用无钢铁为骨】,外面是百炼钢保证了刀刃的硬度,为护住身后的人无所不砍,而里面是熟铁保证了刀身的韧性,不至于【过刚而折】。

        “除了作咸和甘嗜那两个小不点不算,这里没人比他矮了吧?”乃服可是一直对乃粒的身高耿耿于怀:“锤锻,你来做客就有点客人的自觉,别插嘴。彰施你继续念。”

        彰施赶紧继续:“啊,感谢我们伟大的乃粒大族长,不辞辛劳创建了这方独属于我们的世界,让我们能够在混沌后期逃离一片没落衰败的大书灵界,来到这世外桃源苟延残喘~

        介绍一下,乃粒族长可是【天工开物】排名第一,各方面都超凡不俗才华出众的大人物~作为技能数恐怖地达到100项以上,而且还有多项高级,甚至传说级、神级技能的绝对强者,乃粒族长的第一当之无愧……”

        乃服听了个开头就起鸡皮疙瘩,接着越听越不对劲:“停停停,这都写的什么。

        作咸那小鬼是收了投稿人什么好处,这么恶心的话也能上报纸?

        还一遍遍强调第一,那个小矮子不就是比我早诞生了那么一点点么!

        我要投诉!”

        乃服气的眼眸更绿了。

        “嘛,这也没写错啊,老大就是第一啊。”

        锤锻显然并没有所谓的客人的自觉,他双手枕头无精打采地说道:“谁让书里各卷排序规则就是【贵五谷而贱金玉】呢,对普通人来说,粮食才是日常生活最重要的,这可是体现了以人为本的实用主义哦。”

        乃服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是么,既然粮食才是最重要的,看来之后也不用给你准备新衣服了,毕竟衣服可没那么重要。”

        锤锻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瞬间完成站起-低头-跪倒三步走:“我错了乃服妈妈。”

        彰施震惊:滑跪的好快!

        乃服被震撼到了:“你叫谁妈妈啊!”

        锤锻歪头:“呃,毕竟衣食父母?”

        乃服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一脸嫌弃:“别拿你这张脸做这表情!而且明明是‘衣’在前面!不,我不想陷入这个对话,我决定了,下一季拿粗苎布给你做衣服好了!”

        “诶,那不是用来蘸灰做火把超级粗糙的布么!换成普通麻布吧,不,普通布衣就可以了!”

        锤锻还在讨价还价,而一旁的彰施,此时陷入了纠结。

        这是没人在乎刚才的新闻了吗?那他现在再继续念新闻是不是很尴尬?可事关乃粒大人的身高之谜没人在意了么!

        那他就,他就看一眼!

        于是彰施悄悄看了下后文,然后瞳孔地震!

        这是瞎说的吧?如果是,乃粒大人对乃服大人绝对是真爱啊!

        另一边乃服果断拒绝了锤锻的讨饶:“没得商量,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说完继续手里的活,给那个数字“1”收尾。

        锤锻看着乃服的动作挠挠后脑勺:“说起来乃服,如果你真这么讨厌这个排名,为什么还要在衣服上面带上大家的排名啊?

        对哦,不就是因为你一直在衣服上标上排名,才会不断提醒大家排名的事情么!不然我们平时都称呼名字又不会说到排名!”

        锤锻右手握拳捶左手心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乃服动作微顿,然后生硬地抬手揉了揉肩:“还不是为了区分你们的衣服,整整十八份,弄混怎么办?

        怎么,不放数字难道放你们的名字?让这些多余的笔画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这么说也有道理,才怪!”锤锻跳起来喊道:“这里除了乃粒老大的衣服是你亲手做的,其他人的衣服绝大部分都是纯机器做的吧?印个模子根本花不了太多”

        “六十升布。”(初级技能-封锁-六十升布-【古书八十缕为一升,今绫绢厚者,古所谓六十升布也。】)

        “唔,唔唔唔!”

        厚实的红绫封住了锤锻的嘴。

        乃服恶狠狠道:“【盖人物相丽,贵贱有章,天实为之矣。】第一和你们待遇自然不同,你有意见?

        行了锤锻,我希望你再开口是告诉我,你今天,究竟为什么来这里!”

        如果不是看见了泛红的脸颊,乃服这番话还挺恐吓人的。

        彰施赶紧来打圆场:“是啊锤锻,你平常不都是和丹青在一起么,今天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丹青,绘画的色彩,尤指墨与朱砂的制作,排名十六。

        要说【天工开物】里容姿之最,当属丹青。

        排名靠后的他一出生就是在这方小世界,没有经历过外面混乱的混沌时期,他本应比其他人多些棱角,可在墨传千古文化的加成下,造就了一个有着无比温柔贵公子气质的丹青。

        说到这儿锤锻倒是想起来了,他先拨浪鼓似地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意见,再点头表示要说来意,乃服也就松开了绫布。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闷死了。”锤锻还想嚷嚷,见乃服的眼神赶紧说正事:“啊,大概是因为早上的时候,我说你们两比起来,明显是乃服你更气质出众,然后他就提议说,让我不如来你这边呆着。

        我想说反正也很闲,就来这边转转好了。”

        乃服和彰施对视一眼:

        ……这家伙是笨蛋吧虽然我知道是实话,但这种话也敢当着丹青的面说?

        丹青实在太好脾气了,这样都不揍一顿么?

        不过嘛,乃服唇角微扬:“看在你眼神还不错的份上,那下一季的衣服……”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说气质的话肯定是乃服你更出众,但要说起长相,十个乃服也比不上丹青啊,这都有什么可比的。”锤锻打着哈欠补充道。

        “彰施,现在立刻‘送’这家伙出去!以后没事别来我这里!”

        将看着一脸懵不知道说错了什么的锤锻送到门口,彰施欲言又止,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锤锻,你,之前乃服大人都要你别说话了,你为什么还要特意说起排名的事?”

        锤锻挑了下眉:“诶,我说了那么多惹人生气的话,你居然只关心这个?

        你自己也知道说了多少惹人生气的话啊!

        彰施忍住想吐槽的心:“因为很反常,你又不像那几个谁,你才不是主动惹麻烦的性格,照理来说乃服大人都这么说了,你肯定不会再多嘴了吧?

        而且还是关于平时完全不会在意的排名的事,一般更不会冒着惹乃服大人生气的风险还要说吧。

        而且,后面你们又反复提到了排名”

        “啊呀,这就是排名第三的可怕侦查力么?”

        “嗯?啊?!等等我就随口一问,什么,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么!”

        “别紧张嘛,也可能只是我想多了,乃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

        彰施反应过来脸色不善:“你怀疑乃服大人?那我还觉得你这种人居然会主动调查,这才不对劲吧!”

        “什么叫我这种人。”锤锻没什么力气地反驳,然后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是良民啊良民。

        就是因为我是最不希望发生问题的混日子主义,才想来找乃服探探消息。

        因为最近总感觉我们这里有些人心浮动啊。”

        彰施努力思考无果,什么叫人心浮动:“锤锻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锤锻“诶”了一声抱怨好麻烦,不过在彰施火大前,这次说明就明确多了:

        “就是我怀疑最近有人要搞事。

        乃服有搞事的动机但没有搞事的脑子。不过有人要搞事的话,多半会拉他入伙吧,毕竟他实力摆在那儿,还是老大的软肋,怎么说都超好利用的吧?

        如果乃服知道了什么肯定藏不住,我就想说来试探看看。”

        这下是说的很明白了,但是

        “你瞎说什么!乃服大人才不是没乃服大人他怎么会超好乃服大人他”回忆起之前乃服大人的一些行为,彰施哽住了,不过即便如此他绝对捍卫乃服大人的名声:“乃服大人的想法才不是你能看明白的!锤锻你这么说话总有一天会被人打的!绝对会被人打的!

        啊啊啊这种事你就不能直接去找乃粒大人说么,还来这里绕这么大一个弯你累不累啊?

        有问题的话乃粒大人一定”

        “因为没有证据啊证据,甚至连怀疑对象都定不下来啊。

        我又不是乃服,说的每句话老大都会放在心尖上。”

        “听我说你这样真的会被打的。”彰施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看向锤锻郑重说明。

        “我知道了,不过刚才这些话,我会全部禀报乃服大人的。”

        “那就辛,咳,可以啊,我没关系。”

        “你刚是想说辛苦了?”彰施狐疑地看过去,接着明白过来:“啊这就是你的目的,因为你没有证据,就想让乃服大人去找乃粒大人说这件事!

        你现在吹口哨装傻也没用啊!”

        彰施气得捂住胸口大喘气,不过仔细一想,现在已经很生气的乃服大人,听到有人要搞事的消息之后肯定会找乃粒大人挑衅的。

        然后乃粒大人肯定会好好关照那个搞事人。

        这么一来确实锤锻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过彰施真不懂他好好说话不行么,这么绕一圈就不怕被两位大佬同时记小本子么!

        这个时候彰施还没意识到锤锻所谓的“搞事”,是怎样严重的情况。那根本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

        如果早知道的话,他一定第一时间让乃服大人去找乃粒大人,而不是顺着乃服大人等到午饭后再说,错过了阻止这一切的最后机会。

        “对了那你和丹青说乃服大人比他更气质出众,这是编的咯?”

        “是真的。”

        这人没救了。

        ……

        方墁砖,青瓦屋。这是陶埏的屋子。

        这里看着比起乃服的屋子可朴素太多了。

        不过若是要比防御能力,那可真不好说。

        陶埏,指选土烧制砖、瓦与陶瓷,排名第七。

        此时他正坐在在屋外陶车前,一手稳住碗坯,一手握着修坯刀,一圈一圈耐心地修饰着碗的底足。

        他身上穿着金丝铁线纹的外衣,脸上戴着白瓷灰釉的面具,罩住了整张脸的表情。

        脚边还站着一个手掌大的方砖小人,手里举着缩小版的铁线弦弓,安静地在一旁盯着他的动作。

        远处忽有脚步声传来,陶埏似乎猜到了来这是谁,并没有抬头,而是继续修坯的动作。

        陶车旋转,修坯刀稳住不动,不断磨下细密的土。

        旁边的方砖小人却是忽然动了起来,挥着手里的铁线弓,机械的声音嚷嚷起来:“有何贵干?有何贵干!”

        “啊呀呀,我找你家主人,我的好朋友有话说呢~”

        陶车未停。

        有清脆如白瓷轻撞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成为朋友了,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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