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客栈里
雾莲脸色焦急，不停的在厢房门口走来走去。
陪她一起守着的玄雨看不下去：“全城最好的大夫已经都在里面了，你且耐心等待下。”
雾莲气的脸色涨红，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家公子干的好事，居然拿她当诱饵，现在我家小姐昏迷不醒。她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和你们都没完！”
玄雨知道她心里着急，抱着臂倚在门框上任她打骂。
约莫又过了会，房门被打开了，几名大夫依次走了出来。
雾莲拉着为首的一名大夫问：“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大夫说道“姑娘放心，房中那位姑娘并没有大碍，这两日喝了药好好休息便可。”
这大夫刚来的时候被这颇大的阵仗惊到了，整个城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夫都集聚在此，他一度以为里面那人重伤快不行了，诊治之后才发现没有外伤，只是心郁化火，火热之邪内侵。一两副清热解毒的药喝下去便好。
雾莲听大夫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快步走向屋内。
秦橙临此刻正坐在床榻旁，握着叶苪溪的一只手。叶苪溪眉目紧皱，额上有细汗渗出。
雾莲走上前去，声音有些尖锐：“秦公子，天色不早了，还是我来守着吧，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不要破坏了我家小姐的名誉。”
此刻她对秦橙临怎么看怎么不爽，又碍于他的身份，只能出言讥讽道，她家小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只要碰到和这位有关的，不撞破南墙不回头，明知道有危险的事，还义无反顾的冲在最前面。只是，这人真的值得吗？
雾连一脸猪肝色的等在一旁。
秦橙临眸子深沉，微浅的眸子最后看了叶苪溪一眼，站起身给雾莲腾了位置，一言不发，踏出门去，阖上了门扉。
“公子。”玄雨守在门口。
秦橙临的脸色十分阴沉，眼里积蓄这风暴。“谢如云呢？”
玄雨答道“被关在大牢里。”
秦橙临嘴角渗出冷血的笑容：“我们去好好会一会这位谢家大小姐。”
晗水城的大牢里，阴冷，湿意寒重，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在破败的牢房里，角落里随处可见被饿死的死老鼠。
谢如云一身华服，坐在石床前，与这坏境格格不入。
穹顶的月光还能透过碗口大的天窗照进来。
她头发微乱，抬起头，盯着那细小的微光。
外面传来一阵轻响，是锁链被打开的声音，来人的脚步声沉沉，透着冷意。
“谢小姐似乎很适应牢里面的生活。”一道非常森冷的声线。
谢如云低下头，态度也不像之前般谦卑：“四王爷是来杀我的吗？”
秦橙临往前走了一步，遮挡住了月光“你怕死吗？”
谢如云盯着那斑驳的石墙看了一会：“当初我一家被灭门的时候我就料到这么一天，我每日每夜，都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只可惜，我还是没亲手杀了她。”
秦橙临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事：“你不怕死，我自然不会让你这么痛快。”
谢如云看向他，眼前男人的皮相是相当优越，那双眸子很酌亮，本该半分感情都无的眸子中夹杂了愤怒。
他这种处在高位的人本应该和她是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用任何手段的人。他不应该有愤怒，应该把人捏在手心里。
“因为叶苪溪？”谢如云笑了一声：“你不是拿她当饵引我上钩吗，事后又舍不得了？堂堂的四王爷要什么没有，居然还会在乎一个女人。”
她的目光变的阴毒。不得不说，她极尽奢华的服饰，丝毫没有让她有阶下囚的窘迫，能一力挑起谢家的主事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虽然秦橙临查到了一些东西，可这些并不能置谢家于绝境中，就算此刻在监牢中，谢如云的气势也丝毫不减，或者说，她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极致的坦然，坦然的接受自己所要面对的命运，因为这一天，她等了太久。这么多年来，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已经够了。
秦橙临阴沉的看着她：“当年叶昊天灭你族门是先帝的意思，我想你应该知道。”
谢如云眼神募的变得凌厉起来。
秦橙临接着道“你最恨的不是叶昊天，而是风源国，所以你才会和丘狄国合作，帮他们买卖人口。你”
谢如云打断他道：“那又如何？！这样他就不用背负我全家几十口的性命了吗？我谢家祖辈经商，每年都上贡给国库一笔不小的钱财，只因为我爹曾与恭亲王走的近些，就要杀我全家，这笔账总要有人来还！”她的脸因为愤恨显得有些扭曲，也没有了刚才不可一世的样子，像是被人捉住了痛脚。
对啊，即便叶昊天是为先帝做事，但是谢家这么多人命丢失在他手上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当年先帝在位，令父与恭亲王交好，恭亲王权野滔天，最后因为谋逆的罪名被先帝刺死，你的父亲结局是注定的，怪只怪在他选错了主子。”
谢如云眼睛陡然瞪大，胸口急剧起伏着：“凭什么，我们一家凭什么要为你们的权术而牺牲，你说我爹谋逆？证据呢？。”
谢如云的情绪十分激动，恨不得要把秦橙临手撕了，却被玄雨拦在了外面，根本近不了秦橙临的身。
秦橙临冷冷的看着她，为争夺皇权而死的人数不胜数，谢如云的一家只是沙尘中的一栗而已。
“证据一直有，只是你视而不见罢了，当年先帝派人从你爹的书房里找出了不少支持恭亲王招兵买马的证据，你爹即使不死在叶昊天的手上，也会死在断头台上。”秦橙临冷冰冰的陈述事实。
可谢如云丝毫不信，在玄雨手下挣扎着。
“放开我娘子！”牢门前，莫少炜被人押着，才不至于冲进来，他脸色涨红，眼睛死死的盯着玄雨擒制在谢如云身上的手。
谢如云征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更加疯狂：“你把他带来干什么，我早就和他和离了，他不是我谢府的人！”
秦橙临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是淡淡的讥讽：“与他和离，是早就想过有这一天了，这些年你动作越来越大，你早知道自己的罪孽，你怕东窗事发，连累你的枕边人，所以才会找个借口与他和离，谢小姐，你也是至情之人，只是你恨风源国如此，为什么还要送他去当官？因为你知道，即便你们去了丘狄，那里的人也只会像对待那些被贩卖过去的人对待你们，连牲畜都不如，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女与孩童，在丘狄过的怎么样的日子，你很清楚。”秦橙临一点一点的说着。
那些被贩卖的妇女与孩童，有些姿色的被卖做娼妓，而没有姿色的，命运更加惨，甚至连条野狗都不如，这一切，他不相信谢如云不知道。
牢门口，莫少炜一脸呆滞：“娘子，他在说什么？”
谢如云狠心咬牙道：“没错，他说的都是真的，东城那些莫名消失的人都是我干的，我蛇蝎心肠，你还巴巴的跟着我干什么，我不喜欢你，你走啊！”
可说完，眼角居然留出泪来，她爱的人，即便她这些年再怎么劝说自己这是风源国欠她的，可还是不敢在莫少炜面前显露一分，她不愿意自己真实面目被莫少炜发觉，即便知道那日他去青楼是被友人逼着去的，作诗也是为了和别人斗诗，她还是大发雷霆，把错都推到他的身上，与他和离。
“莫公子，你都听到了吧，你要去要留随你。”秦橙临令人松开了莫少炜。
莫少炜神色有几许复杂，他的脚步停在原地，谢如云低下头，不敢看他，她无法接受莫少炜知道事实后看她的眼神，那比死了还让她难受。
莫少炜叹了口气，脚步缓缓的向她走过去，将她搂入怀中，手臂用力的收紧：“她是我的娘子，这辈子都是，她犯的错，我会和她一起承担。王爷，你请回吧。”
谢如云停了哭泣，不敢置信的抬头：“你为什么？！”
“怪我，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心里的苦闷，若是我早点发现，你也不至于没事，以后不管如何，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我哪都不去。”
“你这傻子”谢如云搂紧了他。
秦橙临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走出了牢门。
监牢外，玄雨忍不住道：“公子，你不是说这莫少炜最是讨厌官场上肮脏的手段，所以才屡次不中应试，可谢如云的手段只会更加肮脏，那这莫少炜为什么还愿意陪在她身边？”
天空飘起了细雨，空气变得更加湿漉，黏在身上，无法消散。
“我不知道。”秦橙临抬起修长的手，雨丝从他的手指缝隙穿过，如此脆弱的东西，却如何都抓不住。
他自小身在皇家，看惯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而叶苪溪光明磊落，又如何接受这些，他让玄青去查的东西，他早该猜到的，叶昊天至性之人，为什么会和先帝闹掰，那些在争夺皇权里丢失的人命，这些罪孽，谁来还？
可是他答应那人的，即使他变成和先帝一样的人，他还是要被捆绑在宫里，至死不休。
叶苪溪烧了大半夜，雾莲不停的用湿汗巾给她擦汗，降温。下半夜温度终于有了退却下来的温度。
她握着叶苪溪的手，眼皮不停的阖张阖闭，终于闭了起来。
叶苪溪睡的迷迷糊糊，梦里回到了孤影峰。她爹正在院子里练武，他娘正在做女工，那是给她做的罗锦小袄，新年要穿的。
她在院子里玩的累了，小跑着进屋，扑进她娘的怀里。
诺兰眉目温柔，放下手中的活，抱起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小溪今日功课做完了？”
叶苪溪奶声奶气道：“做完了，还帮着雾连和戴南他们一起做了。”
诺兰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摇摇头道：“雾连和戴南他们都要自己做功课，你去帮他完成什么？”
小叶苪溪鼓着粉色的腮帮子，有些抱怨：“他们可慢了，小溪等了好久，只好帮着他们做了，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
诺兰嘴角弯弯，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喜爱。
这时身材高大的叶昊天从院落里走进房间，想拎小鸡仔一般拎起她的后领，让她和他的眼睛平视。
叶苪溪黑亮的眼珠子紧盯着她爹，然后嗤嗤的笑了起来，她很喜欢这个把戏。
由于她不断的乱动，叶昊天直接把她拎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叶昊天很高，可是叶苪溪丝毫不惧，反而抓紧她爹的衣领咯吱咯吱笑着。
叶苪溪看着她娘，她娘也正对着他们微笑，只是突感一颤，房屋都抖了一番，她娘脸上大惊失色，仿佛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叶苪溪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她的身下，哪里叶昊天，而是一直黑色棕熊。他张着大口，嘴里的獠牙锋利异常，它手抓着叶苪溪，不顾她的小身躯奋力挣扎，一口便把她吞下了肚。
她再醒来是一片苍茫白雪覆盖的峭壁。她此刻得身量还不如一旁的磐石。
冷风寒峭，冰天的冷意直往她脖子里窜，她衣着单薄，在冰天雪地里不停的哆嗦着身子。她开始在雪地上跑了起来，可没有一个人影，这里是孤影峰一处极荒僻之地，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小叶苪溪嘴里叫着：“大师兄，我不玩了，把小溪带走好不好，我好怕。”
终于跑的累了，她身子小小的皱成一团，蹲在地上。
“我不要玩了，你快带我走，叶慕！”她用着全身的力气呼喊着。
下一刻，后面忽然有人推了她一下，她的位置极接近悬崖，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她余光看到了推她的人，那是穿着孤峰派门服的叶慕，白色的衣袍被风吹起，五官已经开始俊朗的小少年郎，脸上尽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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