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6章流民之困

慕少琛和杜九渊带着英儿一家四口，经过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来到了雍城城外。

        只是到了城外，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只见雍城城门被官兵用路障拦着，路障边只开了一道小口，由里外各六个衙役分作两排把守着。在路障的前面，一条歪歪扭扭、数百米的队伍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那道小口挪进城里。

        城外除了排成一条的队伍，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还有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黑压压的挤作一团，妄图越过衙役的防守强行挤进城去。面对这些流民，十余个衙役正拿着鞭子往他们身上抽着，像赶家畜似的一一将他们赶远。

        而在路障后面、城门下则摆了张标了“衙”字的桌子，一名师爷坐在桌子后面，脚搭在桌子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着那群流民骂骂咧咧。

        偶尔有一些外地来的商人或者要进城的寻常百姓，他们不知从衣襟里拿出什么通行的文书给关口的官兵看了，便可插在流民的前面直接进城。

        慕少琛一行六人在离路障稍近的地方看了看，只听把守关口的衙役不断的对着队伍喊道：“没有通行文书的，统统排好队！我们雍城不是避难所，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们听好啦！愿意给人做妾、作婢作嬷嬷的女人和女娃，可上前来，先进城在左边等候；身体强壮健康，可以给人作小厮、作家奴的男人和男娃，进城在右边等候。至于其他不想卖身为奴为妾的，一人交出十辆银子方可进城。若又不想卖身又没银子的，就不用排队了，统统滚到边上去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听到那位衙役的话，慕少琛看了看杜九渊，又看了看已经又开始抹着眼泪抱作一团的一家四口。只听那老妇人抱着孙女和儿媳哭道：“阿花、英儿，我和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进不得那城。你们俩进去给人作丫头奴婢，虽失了自由，但往后好歹还能有口饭吃。阿花，如今英儿这痴痴傻傻的样子，往后在主人家，你可一定要看护好她，别让她闯出什么祸来。”

        慕少琛见不得有人还未争取便趴下认命，于是挺身向前，走到路障前对着衙役喊道：“身为官差，竟如此对待子民！还不速速把路障撤了，让大家进去？！”

        听到人群中又有人想充英雄，在城门下嗑瓜子收银两的那位师爷站起来，背着一双手走向慕少琛，隔着路障就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呸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要么卖身要么给钱，两者都没有就赶紧滚蛋！”

        慕少琛记忆里，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顿时他火冒三丈，二话不说运了气抬起一只脚就踹向面前的路障。

        站在他面前的衙役压根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数百斤重的路障便像块轻飘飘的空心木头一样飞向师爷，直至师爷被路障撞得摔飞丈余才停下来。

        师爷痛得滚在地上蜷着肚子，而后抬眼看向已经径直走进城里的慕少琛。气得高声尖叫道：“来人，快把这狂徒拿下！”

        近二十个衙役听罢，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刀，齐刷刷的冲向慕少琛。而慕少琛则一脸不屑，脚下微微使力便瞬移躲过接二连三的攻击，而后再抽出腰间的软剑“噌噌噌”几下，便把众人的刀击飞。

        慕少琛不忍伤人，只是将衙役的刀击飞，而后见衙役还想捡刀冲过来，他便干脆脚下一点，飞到那师爷的跟前，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叫你的人都退下，放流民进城，不然小心我砍了你！”

        地上的师爷惊恐万分，对着还想靠近的衙役用力挥手道：“都退下！都退下！挪开路障，让他们都进来！”

        衙役们听罢，纷纷收了刀转回身去移开路障。城外的流民见路障移开了，便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稍远处还在排队和刚刚被驱赶的人也奔跑着冲向城里，深怕晚了又被拒之门外。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一些老弱妇孺被拥挤的人海撞得跌在地上，人群中尖叫不断，被冲散的孩子顿时撕开嗓门大哭起来。

        慕少琛和杜九渊的马儿也被惊得直抬脚，杜九渊见罢，赶紧冲过来伸开双臂将英儿一家护在身下。后面挤过来的人群像巨浪一样挤着他们，杜九渊怕英儿被挤倒遭人踩踏，于是紧紧的将她搂进怀里，然后拿自己的背挡着人群。

        “大家不要挤！小心踩踏伤人！”

        杜九渊一边搂着英儿躲避众人，一边高声喊着。可已经被拒在城外几天的流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拼了命的要挤进城去。

        站在城门下的慕少琛完全没想到打开路障竟是这样的结果，眼见着蜂拥而至的人群就要踩到地上的师爷身上，他赶紧提着师爷的领子便将他揪起来，然后带他飞到城内空旷处丢下。

        此时师爷已是吓得腿软，待慕少琛放下自己，便冲着慕少琛吼了句“你给我等着”便转身跑了。而城门处本还想维持秩序的衙役们，见流民根本拦不住，又见师爷率先跑了，便也统统弃门而逃。

        哪怕没人再拦了，疯狂的人群仍旧没有要停下来慢慢走的意思，踩踏已是无可避免，也不知多少人被踩在地上，哭天撼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面对失控的场面，慕少琛只迟疑了片刻，便飞身进到人群，一个一个的将地上的人扶起，然后带飞出人群。

        而杜九渊也早已在挡不住蜂拥而至的人群时选择将英儿抱出人群，然后将她放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再冲到人群中将那些与爹娘失散的孩童抱出人群，将他们送到英儿身边。

        这场骚乱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去，徒留一地狼藉。数十个被踩踏在地上的老弱病孺凄惨的躺在地上，有些还能挣扎着爬起来，有些则起不了身哎哎的叫，而有些，则已经一动不动了。

        站在路中间的慕少琛，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敢相信自己的一个举动竟害了如此多的人无辜受伤、甚至无辜枉死，内心自责不已。慕少琛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本是想帮助这些颠沛流离的人，可却好心害了他们的性命。突然间，杜川的那句话便响在了他脑海：就为了一个你这样的人间理想，各个仗着自己是‘行侠仗义’不辨是非胡乱相助，那这世人又如何判断人们何时行的是‘侠’，何时作的是‘妖’呢？

        慕少琛站在那不知所措，杜九渊带着英儿和几个他救下的老人孩子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地上的人，再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少安？”

        慕少琛没有回他，只是抬了双略带水汽的眼睛看向他，眼神中满是自责和自我怀疑。

        “来人，将这帮叛贼统统拿下！”

        就在这时，从城里跑出一大队士兵，全副武装、拿着刀枪便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数百人的军队将慕少琛一众人围在中间，那些孩子看到士兵个个身着铠甲、手握□□冲着他们，瞬间吓得直哭，纷纷转身紧紧抱住了杜九渊。

        只有被挤到一旁的英儿仍是瞪着一双狠厉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士兵不放，一脸的视死如归。

        片刻后，围作一圈的士兵在慕少琛面前开出一条道来，一个身着官袍的男人走了进来。慕少琛看了看那人的官袍，猜想此人应该就是这雍城的郡守了。

        那郡守走进圈内，先是看了看躺在自己脚边碍着自己的尸体，踢了踢后，又绕着慕少琛在他们面前踱了几步，而后上下打量着杜九渊和慕少琛，最后才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煽动流民□□？”

        慕少琛听罢，眉头一皱，骂道：“你就是雍城郡守？你身为父母官，不想着赈灾救民，却趁机在这里搜刮民脂民膏，如今还想污蔑我煽动□□？你如何对得起朝廷给你的俸禄？！”

        郡守听罢，冷冷一笑，一脸鄙视道：“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教我做事？来人，将他们统统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郡守说罢便转身走出人群，而士兵们则重新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二十几个士兵走了出来，推搡着他们就要将他们反手绑住。

        慕少琛和杜九渊本可以轻松脱身的，但考虑到他们身边还有老人和孩子，便不得不乖乖的让他们绑了。被绑之前，二人的剑也被士兵搜了去。

        片刻后，他们十余人便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然后被士兵们粗鲁的推着往衙门走去。

        慕少琛被推着走在街上，看到经过刚刚一阵骚动，街上同样是一片狼藉。那些好不容易挤进城里试图蒙混过关的流民，正被全副武装的士兵追着往死里打。

        又见街边一群妇女孩童以及看着壮实健康的男子们，则抱头蹲在地上围作了一圈等着，而其他年老体弱、衣衫褴褛的流民，则被粗鲁的往城外驱赶。

        慕少琛大体估算了下这些流民的人数，发现士兵虽然抓住了不少刚刚趁乱涌进城的人，但却仍有一半人现下已经找不到了。

        约摸走了半炷香，慕少琛一群人又被带进了另一条街，可进这条街之前，慕少琛竟看到有更多的路障和泥砖将一片街区围了起来，一排排士兵守在路障和泥砖后面，竟是造了个城中城。

        走进这片街区，慕少琛发现，眼前的景象与之前的大不相同，街上虽远不及樊城的繁华，却仍是热闹，摊贩小铺、酒楼茶馆应有尽有。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祥和，竟像是和外面的街区处在不同的世界一样。

        见到一众官兵押着慕少琛一行人，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然后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又是一群挤破了头都想挤进城里的穷鬼，看他们的样子，怕是连那些贵族府上倒的剩饭也买不起吧。”

        “嘘，别理他们。昨日朱府小千金做生辰，宴请了十几桌，饭菜肯定剩下不少。咱们赶紧去找刘妈妈买些来，一会出去倒卖给外边那些流民，应该能赚不少铜钱。”

        “对对对，快走，晚了可就被别的丫头嬷嬷买光了！”

        慕少琛听到人群中两个嬷嬷的交谈，疑惑的看向她们。只见她们拎着两个木桶，急匆匆的往人群外走去，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慢了下来的慕少琛被一旁的士兵用力一推，便又跟了上去。心下却直困惑道：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如何还能拿来售卖？这如今，究竟是何世道？！

        又过了半炷香，慕少琛一行人终于被士兵们押着关入了一间大牢房。只见牢房里本就关着近百号人，他们这十几个人再挤进来，大家便挤得差点要转不开身了。

        牢房里男女老少混作一团，一些孩子饿得直嚎哭、一些老人痛得哎哎直叫、一些男人烦得直骂、一些女人则吓得直抽噎。整个牢笼，无不充斥着痛苦和绝望。

        那几个杜九渊救下的孩子，惊恐的抱着他的腿，个个抖得跟风中的枯叶似的。杜九渊用手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推近贴着自己，可看向英儿时，仍旧只见她独自站在一旁瞪着周围的人，一脸的倔强狠厉。

        杜九渊看罢，无奈一叹。心道，也不知这孩子以后还能不能好了，若一直这般仇视一切可该如何是好？

        “英儿，过来。”

        杜九渊温柔的唤英儿，英儿听到他的声音，才默不作声的不再瞪向众人，而是挪了两步，找了个缝隙，也挤入孩子堆，让杜九渊摸了摸她的头。

        “妈的，又送来这么多人。这一次几桶的粥哪里还够分？！”

        此时大牢里不知是谁骂了一句，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甚至有两个男人气不过已经站起身，挤着人群向他们走过来。慕少琛见来者不善，便侧了身挡在了杜九渊和孩子们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揍你！我告诉你们，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们这些人是最后进来的，以后牢役分粥，你们统统排到最后面，你们要是敢抢，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就是！就是！”

        牢内的其他人纷纷附和。慕少琛微皱了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见此人不过骨架大块些，身上其实已是瘦得不成人形，面上也显出时日无多的病容，便不与他计较，瞥了他一眼后，便抱着双臂不再说话。

        那两个过来想要恐吓他们的男人，见慕少琛和杜九渊一看就是武林中人，便也不敢再放肆，嘴上恐吓两声，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去抱住病重的妻儿了。

        而后慕少琛和杜九渊勉强在牢门边挤出一点位置，让几个孩子和老人坐下，两人也才紧挨着坐到地上，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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