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百年长梦（3）
鸾姝心头一紧，又回想起神女峰上，柳离轩与她作别时的眼神，还有她那没来由的忐忑……
卫峥叹息道：“他们的计划，是联手摧毁神界，再推动仙都，投入罗酆阴宫之中。只是师父觉得，你应该有权知道这一切，有权自己选择。”
医仙亦握了握鸾姝的手，笑道：“鸾儿，你自己考虑清楚，不要留遗憾，也不要有压力。”
可鸾姝想也没想便稽首再拜，只道：“师父，我要留下。”
如果说瑶姬是因，她便是果。
瑶姬种下的种子，便有一颗结成了鸾姝。她们不是同一人，可她们之间的联系也无法斩裂。
她不认为自己能拯救天下苍生，可她是蜀国的公主，她生在巴蜀，长在巴蜀，她的家人、子民都在那里，她有责任保护他们。一旦浩劫来临，蜀国亦不可幸免，那么只要有希望存在，她便要试一试。
无论宿命如何，她不会拒绝，亦不会逃避。
“哈哈，好啊！好！果然是师父的好徒儿！”
医仙拊掌大笑，而后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鸾姝心中一酸，握着师父的手，为他渡送灵气，劝道：“师父先歇歇吧。”
医仙却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塞到鸾姝手中：“别白费力气了。师父的时间不多了……这帛书我要你现在就看！”
鸾姝心中更酸，却不敢违背师父的遗愿，只得接过。那帛书上记载都的是些她不认识的符文，但是说也奇怪，她读起来竟毫无障碍，仿佛本来就刻印在了灵魂深处。
她一行一行看过去，觉得身体也渐渐发热，有股奇异而温暖的力量，正在经脉中流动，觉醒。那卷轴看完，鸾姝便已将其中奥义领悟。那竟是碧玉簪的使用心法。
医仙问：“你可学会了？”
鸾姝道：“会了。”
“好。”
医仙伸手一抹，卷轴随即化为一团灰烬。他随即纵声大笑，脸色也忽然变得红润：“天意啊，这都是天意。兜兜转转，最终还是绕了回来……”
他想起自己本是凡间医师，某日采药误入神农秘境，窥得石壁之上的绝学。他不知不觉钻研起来，等到研究透彻离开秘境之时，才发现人间已倏忽百年，他也因此飞升成仙。
石壁上，神农曾告诫后继者不可暴露师承，不可介入世事，不可逆天改命，否则不得善终。随后千年他也一直谨遵神农教诲，在蓬莱开凿仙府，悬壶济世游历四方，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他与瑶姬的交情不过数面之缘而已，况且当年瑶姬将伏龙阵心法托付给他时，也只是请他今后多多关照龙族。赵尚开始回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呢？也许只是于心不忍吧。
他不想看到好人落得如此下场，更不忍神农氏最后的族裔就此于消亡。
从收到伏龙阵心法之时，他便洞察了瑶姬赴死的决心，看出这悲壮之举的背后，必然有泼天的内幕……
于是他忘记了神农的警示，鬼使神差般的偷偷藏起瑶姬的魂魄，随后又动用秘术帮她逆天改命，不入轮回转生为蜀国公主。他本想保鸾姝此世平安顺遂，却发现因果轮回，循环往复。这是她的命运，亦是自己的命运。
“孩子啊。”
医仙握住鸾姝的手，露出祥和而满足的笑：“师父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瑶姬，你始终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儿。你记着，从今之后要好好保护自己。”
鸾姝知道，师父已是回光返照之象，一时悲不自胜，不论他吩咐了什么，都只拼命点头。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又拉住卫峥的手道：“峥儿啊，你跟我时间最久，又是大弟子，蓬莱岛便交给你了。致和一向最是沉着稳重，我已吩咐他，今后要好好辅佐你。尺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你们做师兄的要多照顾她。我知道她和言庭互有情意，你们一定替我把这喜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卫峥哽咽道：“是，弟子遵命。”
医仙又叹：“唉，只可惜没能见尺素和致和最后一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
鸾姝摇头：“不会的，师姐和二师兄不会怪您……”
医仙笑了：“好，鸾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四个是一家人，从今往后蓬莱医术的传承就看你们了。”
鸾姝与卫峥已听出这是师父最后的遗言了，一同紧紧握住了师父的手，悲声齐道：“徒儿谨遵教诲，定不辱没师门！”
“好，好……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说什么不得善终……这结局不是也挺好的吗……”
医仙的声音越来越弱，无数光点从医仙的身体中飘了起来，四散于虚空之中。
他留恋地将目光扫过鸾姝与卫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了握弟子的手，然后带着一丝笑意，满足的永远合上了双眼。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赵尚，再无蓬莱医仙。
——
二刻之前，瑶姬故所。
“今日龙族自身难保，让你在此处受刑，也算是善始善终了。殿下一路走好。”
大神官满目狰狞，手中斩魄刀随着话音一同落下，向着鸾姝脖子砍去。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刀刃仿佛砍在了金钢之上，仔细看去，鸾姝周身竟现出一层龙鳞护印！
大神官目瞪口呆，虎口被震得发麻，刀子随即也脱手。而然就在这时，鸾姝眼中突然恢复光芒，拔下头上的碧玉簪化为长杖，向地面重重的一跺！
刹那之间，金光闪耀，神官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纷纷倒地。
鸾姝也暗自心惊不已。她虽觉醒了神格，却依然没有任何修为，能暂时镇住神官全靠碧玉簪本身的力量。于是她也不敢在原地多做逗留，立刻推开宫门向外奔去。
可她才出跑出不远便又怔住，只见仙都到处都是琼楼玉宇，道路四通八达，她又没有瑶姬的记忆，怎知天界宝库的位置？
那玉簪长杖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顿时将身子一歪，自动指了个方向。鸾姝心中大喜，立即跟着指引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整座仙都的神明都被敖子陵和柳离轩引至天门处了。前方戒备森严，后方却是门户大开。想来天帝也没把她这个凡人放在眼里，鸾姝一路走来，竟也十分顺利。
远处，诸神请轩辕剑的呼声一浪一浪传了过来。两只守门的开明兽咬住铁链，将宝库沉重的大门拉开。
鸾姝握紧手中的碧玉长杖，正待要冲进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哪里逃！”
她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去，竟是方才那三名神官追了过来，于是急忙再念咒诀，想要故技重施。
可神官们这次早有准备，拂袖一挥，便将那定身咒法挡了回去，连同鸾姝的青玉杖也被打回玉簪的形态，任她怎么催发神力，都没了反应。
鸾姝顿时傻眼。
她知道自己很弱，但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弱……眼下敌我差距悬殊，若非出奇制胜，她根本毫无胜算。可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出人意料呢？
晃神之际，那三名神官已然追到她的面前。鸾姝仿佛吓破了胆似的，突然大叫一声“救命”，转身撒腿便跑，不料脚下一个趔趄，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三神顿时围了上来，两名小神官一左一右，分别按住鸾姝，大神官得意的大笑，提着斩魄刀便朝鸾姝劈下。
忽然之间，鲜血飞溅！
但那血不是鸾姝的血，而是三位神官的血。
只见开明兽一声怒吼，九颗头颅同时张开大口，咬住神官的脖子、肩膀、手臂，将他们撕成碎片，吞入腹中。鸾姝则一个侧滚，趁机兽口之下逃了出去。
原来她方才故意在宝库大门前摔倒，便是为了将三神官引诱过去，好让开明兽去对付他们。开明兽一见三神来势汹汹，果然误以为他们要盗宝。而鸾姝早知天界有令，神明不得妄杀凡人，算准了开明兽不会攻击她，又被三神死死压在地上，这才逃过一劫。
然而那开明兽是何等的凶悍强大，鸾姝被那一声怒吼震的差点魂飞魄散，躲回石柱之后仍心悸不已，双手也不停的颤抖。心想这招还是太过铤而走险，也幸好刚才没有直接冲过去，如此还真该感谢那三位神官，提前叫住了她。
她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只见地面上三神早已尸骨无存，只剩一滩血迹，开明兽也已回到宝库大门旁边守护。
如今柳离轩和敖子陵在前方牵制住了众神，正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只要能进得宝库，便能轻松拿到息壤。之后再用师父给的凤羽穿梭到罗酆阴宫，将息壤投入其中，便可兵不血刃的解决争端。可关口是，怎么才能进去呢？
鸾姝将周围环境整个环视几圈，使劲绞尽脑汁，却发现旁边并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条件，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她又想起鲧也曾盗取息壤，不知鲧当年是如何避开守门的开明兽的？又或许他根本不用躲着开明兽？鲧身为天帝之子，是下一任帝君，应该可以随便出入宝库吧？
想到这里，鸾姝突然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手，暗道：“对呀，没错啊！”
师父虽然没提示如何进入天界宝库，却说过神界本是由三神族共同统治。那么三神族的首领，就都应有出入宝库之权。鸾姝心想：虽然自己不是瑶姬，可众神都将她当做瑶姬，说不定开明兽也这么想，不如就拿着碧玉簪过去，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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