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你的心愿（3）
鸾姝沉默良久，喃喃道：“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恶？杀了他们，就能变好了吗？”
辰砂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您在努力不是吗？而且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人遇害了。我追随三殿下，也因为我相信他能给巴蜀带来和平正义。杀一个元宏只是开始而不是终结，想让巴蜀恢复繁荣还任重而道远，接下来的事，就要看您兄妹三人的了。”
鸾姝郑重颔首，终于一展笑颜：“你说的不错，这不是终结。我会继续辅佐三哥，守护蜀国，守护我在乎的人们。”
——
蜀宫正殿中，戚枫身上被捆仙索绑着，由言庭与罗嘉压着跪在地上。
五皇子已经审讯了很久，可是却依旧没能从戚枫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看起来已有些气急败坏了，一怒之下从腰间抽出剑悬在戚枫脖子上：“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无弦阁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把父王关在了何处？！”
戚枫挑衅般的笑道：“五皇子，求你多动动脑子，好好想想。我如此惜命，若真知道蜀王的下落，不早就用来当筹码和你们谈条件的了吗？况且我与无弦阁那人非亲非故，有必要为了他骗你吗？他跟我见面时总是蒙着脸，我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五皇子怒从中来再也克制不住，刷的抽出宝剑，恶声道：“既然你不知，那就为你们害死的蜀民偿命去吧！”
戚枫嘴边浮起一丝笑，缓缓闭上双眼，等待那剑刺穿他的胸膛。然而过了许久，那剑却迟迟没有落下，是望安拉住了五皇子。
五皇子怒道：“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望安注视着戚枫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才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还有话想要单独问他。”
五皇子一听就急了：“三哥，万万不可啊！若是我们不在，他趁机劫持你逃走怎么办？”
言庭与罗嘉也纷纷附和：“殿下三思。”
只听望安沉声道：“他若劫持我，你们不必手软。我若死了，就由你来继承王位。”
五皇子大吃一惊，急的连连顿足：“三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好了。”望安摆了摆手，打断道：“有莲城的捆仙索绑着，量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更何况你们守在外面，只要我招呼一声就能进来，还怕什么？我心意已决，就这么定了。出去吧。”
众人见望安背过身去，便知道已经没法再劝动，于是也只得一起退出大殿，在外守候。
此时，大殿中只剩下望安与戚枫了。二人相对无言，望安只是冷冷的瞧着他。倒是戚枫先笑了起来，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这么看着我，难道就能杀死我吗？来吧，快点动手。成王败寇，是我输了。”
他说着，挺起脖子，做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望安拔出戚枫的佩剑，双指擦过剑锋，望着那剑身上反射出来自己的双眸，问道：“你就这么着急想要送死？”
戚枫笑道：“你若想放了我，那当然更好。”
望安道：“你曾用这柄剑刺穿我的腿，我跛了很久。”
戚枫道：“那你最好用它刺穿我的心脏，好报那一剑之仇。”
望安忽然冷笑一声，没有动手反而将剑又收回鞘中：“凭你的身手本可以在战场上逃走的，这区区捆仙索也奈何不了你……”
戚枫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逃走，我已经发誓效忠巴王，定当战死也绝不临阵脱逃……”
突然，望安猛出一拳，狠狠打在戚枫的脸上，接着又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按在墙上，怒吼道：“当年你也曾发誓效忠过我的！！你难道忘了么？”
“哈……？”
戚枫似是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我没听错吧？你真的相信了啊？哎呀……哈哈哈，这话从我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哈哈，你竟然也信？可真是傻的可以啊。我一直都是骗你的，你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不骗骗你都觉得可惜了。哈哈，哈哈哈……”
戚枫笑着，几乎笑出了泪水。语气却开始发起狠来：“飞鸟尽、良弓藏。蜀王那样对我，我早就恨他入骨。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忠贞的人，我转投巴国，只是想借助巴王的力量帮我实现复仇。我一定要让蜀王建立起的那个可笑的太平盛世，全部毁灭在我的手里！只可惜……只可惜我最后却失败了……”
“住口！！”
望安一声怒吼打断戚枫，全身都陷入了剧烈的颤抖中，他痛苦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不许你这样污蔑自己！”
“我不是那样的人？呵呵呵，你了解我吗？”
戚枫眼中杀气逼人，忽然之间，他身上的捆仙索竟不知怎的滑落下来！戚枫伸手抓住望安的后颈，身形一扭竟反过来将三皇子按在了墙上。
他出手的动作极快，几乎来不及用眼睛捕捉，转瞬之间，两人的处境便发生了逆转！
戚枫俯下身子，嘴唇贴着望安的耳朵冷冷道：“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但你现在支开了他们，可就别怪我下杀手了。”
望安却没有挣扎，只是低吼道：“那你来啊，你下手啊！”
戚枫反手抽出三皇子别在腰间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道：“你难道以为我不敢吗？”
望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冷笑起来：“你当然不敢。”
他抓住戚枫胸前的衣领，眼眶也红了：“都到现在了，你还想骗我？！从你被抓住的那一刻起，我就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你让元宏留着我，为什么要用辰砂看守我。
你与元宏合作，是因为你看出了他的暴虐和野心，你借他的手杀了所有能阻挡我继承王位的人。你知道言庭一定会去地牢救我，辰砂也一定会效忠于我。元宏越暴虐越昏庸，国人就越盼着我来解救他们，等我回来的时候，只要杀了你和元宏就是众望所归的新王……
交战的时候，以你的骁勇定不会吃败仗，但是你派出对付我的蜀国大将大多都是曾经效忠父王的，让我不战而胜。还有你将巴国搅得天翻地覆，元老忠臣都被你尽数杀死，让巴国只剩下小人当道，也是为了帮我实现统一巴蜀的愿望。就连……就连现在……”
望安的拳头越攥越紧，说到此处，他竟垂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只是我当年随口的一句感慨啊……你……你竟然为了那句话，为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我，你就不必过得如此艰辛，不必背上这不忠不义的骂名了……”
戚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剑。他凝视着痛哭的望安，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年，他还是鲜衣怒马少年时，正意气风发。他们刚刚共同击退了司幽国的进攻，二人身骑白马并肩站在山头，俯视着巴蜀的壮美河山。
“真希望将来能看到巴蜀统一的那一日。”
夕阳洒下金色的余晖，照在望安的脸庞，照得他脸上熠熠生辉，戚枫从他眼神中看到的是凌云之志与万丈的豪情。他知道，那是他的心愿与梦想，绝不是一时兴起的一句戏言。从那一刻起，他就在心中暗下决心，此生此世，一定要帮三皇子达成心愿。
过往的记忆，一幕一幕浮现在戚枫的眼前。从望安推举他做少司命，到他击退司幽国，到他向蜀王提议趁机收复巴国统一古蜀。再到蜀王觉得他功高盖主设计诛杀他，望安为了替他求情，在蜀王的宫殿前跪了整整五天。戚枫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想着自己如何步步为营，不惜顶上一切恶名才走到今天。
只要望安杀掉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戚枫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他一掌掴望安的脸上，恶声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戚枫这一辈子，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与你无关！”
他将手中的剑，强塞到望安手上：“你可别忘了，是我挑拨元宏杀了你的父母，是我害蜀国那么多无辜百姓流离失所。你若不将我杀死，怎么对得起他们？”
“不错，不错……我若不杀你，怎么对得起当日为我而死的掌囚和六名义士，怎么对的起战死沙场的将士们……”
望安双手颤抖，握着剑却迟迟下不去手。他的心从未如此矛盾，即使蜀国遭到的一切都是戚枫造成的，可是戚枫的所作所为却全是为了成就自己啊！
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却感觉到戚枫的双手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
望安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可是太迟了，那剑已经刺穿了戚枫的胸口。
在门外守候的五皇子、少司命、罗嘉闻声闯了进来，却只见戚枫全身是血的倒在了三皇子的怀中。
“快叫鸾儿和穆姑娘！快去！”
望安绝望的冲他们大声嘶吼，罗嘉立即御剑而起再冲出去。
——
血泊中，望安紧紧抱着戚枫，按住他的伤口，痛哭道：“戚枫！我不允许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你欠我和蜀国的债，怎么能就这样轻易了结？我要让你活着，慢慢折磨你！你若心里还有一点良知，就给我别死！”
“傻子……”
戚枫摇了摇头，惨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陛下……统一古蜀……”
他伸出手，吃力的想去摸望安的脸，却缓缓地垂下来，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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