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谶语筮言（2）

两人回到病房，便给每个伤员喂下了一颗祛除浊气的药丸。等待药力起效时，又开始着手准备给少司命服用往生草。

        此刻，望安的营帐中，众人都聚集于此，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目光都关切而焦急得望着言庭。鸾姝端来煎好的往生草，穆尺素递上早已备好的药丸，让言庭一起服用了。

        言庭接过来，却有些迟疑：“要是万一……”

        穆尺素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乱说，没有万一。这是我们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方子，鸾儿九死一生拿回来的灵草，必须有用。而且你答应过我的事，忘了吗？”

        言庭摇了摇头，终于不再犹豫，将金丹嚼碎，用往生草药汤送服了。

        众人都紧张的望向他，半柱香的时间过后，言庭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鸾姝见穆尺素有些焦虑起来，正想安慰几句，忽听言庭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脸色忽红忽白，浑身散发一团黑气，咳得直接从椅子上滚下来。穆尺素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去扶他，叫道：“言庭！你别吓我！”

        众人都紧张的站起身来，鸾姝也连忙去摸少司命脉搏，神色却是一喜，叫道：“师姐别担心，言庭大哥正在好转，他有脉象了！”

        穆尺素握住言庭的手，感到他身上开始有了温度，不再似死人一般。她抱起他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恢复，不禁淌下泪来。

        突然，言庭身体一阵猛烈的抽搐，狂呕出一口黑血。只见那黑血中，竟还有一条浑身长满倒钩的怪异肉虫使劲扭来扭去，正是那保命蛊的蛊虫。

        蛊虫离开了宿主，失去了养分，很快便死了。言庭的脸上则慢慢恢复血色，帮穆尺素擦掉眼泪，柔声笑道：“娘子说的果然没错。”

        五皇子忍不住笑道：“少司命，恭喜恭喜啊。”

        穆尺素的脸红了，低下头去。

        鸾姝连忙轰着五哥和众人出去：“走走走，那边也到时间了，我们赶紧去看伤员吧。少司命就交给师姐照顾了。”

        在一片暧昧的笑声中，众人渐渐离去，穆尺素与言庭二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在一起。

        不久之后，军中号角吹响，大军准备开拔。穆尺素与言庭手牵手走出营帐，看到众人已在外面等他们了。鸾姝告诉穆尺素，浊气祛除之后，病患果然有所好转，后来她又试验了几种调理方法，已经吩咐给军医了。

        但众人并未因这接连的好消息而感到欢欣鼓舞，反而都有些闷闷不乐，就连一向开朗乐观的刘光禄也愁眉不展。

        这美丽的天府之国，早被战争摧残的千疮百孔，已经不能再经受更多打击了。用丹药祛除浊气只是一时有效，却无法阻拦灵气失衡的步伐。更何况当那预言中的浩劫降临之时，人间万物生灵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无处可逃。不只巴蜀，整个神州大陆上，谁的心中没有珍视之人？谁不希望能够永远幸福和平？

        刘光禄偷偷瞥了一眼鸾姝，为她担忧起来。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尤属她身上的负担最为沉重。她既是蜀国公主，又是瑶姬转世，无论哪个身份都责无旁贷。如此重担压在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姑娘身上，她真的能够撑得住吗？

        刘光禄拍了拍鸾姝的肩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她。没想到鸾姝却展颜一笑，早已猜出他们心中的担忧：“那浩劫不是还没发生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赶制出大量祛除浊气的丹药发给百姓。刘大哥，我和师姐正好有事要请你帮忙。”

        穆尺素从怀中取出一张方子，交给刘光禄。鸾姝便继续道：“这是化浊丹的制作之法。我们想请你找孟老板帮忙，按着方子送一批药材来蜀国，再将这方子在整个九州中传播出去，教会所有的药师，让所有人都能免受浊气侵害。至于采买调度的钱财，我们暂时先用蓬莱的丹药来换可以吗……”

        不等鸾姝说完，刘光禄便发觉自己先前的担心完全多余，于是大手一挥，抢先道：“不必！这钱我替你们出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胸中顿生豪云壮志：“你说的不错，与其为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担心焦虑，倒不如着手于眼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刘光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朋友多。买药一事，包在我身上！哪怕我散尽家财，也要为九州的生灵做些贡献！”

        罗嘉也被他们的精神所鼓舞，笑道：“不错，咱们各司其职，公主和穆姑娘制药，刘兄调配药材，两位皇子只管操心前线的战事。我和师叔便负责保护各位安全，监察阴界之门。哪怕只是绵薄之力，积少成多，总有不同。”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着接下来种种事宜安排。穆尺素说蓬莱平时为了行医方便，在各地设有传送法阵，酆都和临淄刚好都有设置，明日行军会途径蜀国的传送点，要教给大家使用。到时候万里之遥眨眼便可到达，堪比莲城的瞬息千里符。刘光禄听得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见识见识。

        少司命近几年得莲城传授心法，修为大涨，如今服用过往生草和丹药后身体也已痊愈，有他和罗嘉守护鸾姝和两位皇子的安全足以，璋华便决定提前动身去酆都。鸾姝追上舅舅，要求送他一程，顺便问问阿岚的情况。

        这舅甥二人离队渐行渐远，站在一片小山丘上，俯视大军在一片欢欣鼓舞下开拔，浩浩荡荡宛如长龙。

        璋华道：“圣女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她还说会陪你去无弦阁参加琴会，叫你务必在山下等她。”

        鸾姝点了点头，知道是柳离轩的安排。

        璋华又问：“不是光问圣女近况的吧？有什么事要避着你的两位兄长？”

        鸾姝神色沉重起来，好像正在组织语言。璋华便耐心等着她，等了一会儿，鸾姝终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父王还活着。”

        “蜀王还活着！”

        璋华大吃一惊，忍不住叫了出来，心中又提起希望，问道：“那你娘和小达呢？”

        见鸾姝摇了摇头，璋华竟有些怅然若失，随后又自嘲般的叹了口气，想着逝者已去，自己不该如此执着于他们。

        他担心鸾姝也是和他一样受执念所困，便问道：“你怎么确定你爹还活着？听别人说的，还是无弦阁要挟你了？你应该知道，元宏曾以他们的尸身和你兄妹的下落为挟，让我二选一。若不是言庭提前种下保命蛊，也绝不可能活下来。我知道无弦阁琴声可精确控制到只击杀个人，却从没听说有办法能专保一人不杀。此事太难，起死回生更是不可能的。”

        鸾姝沉声道：“我确定父王没死，望乡台上只能见到在世所思之人，我是在那里亲眼看到他的。”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讲完在望乡台所见，曾有几度哽咽难语，听的璋华都忍不住眼眶湿润。

        鸾姝道：“蜀国现在百废待兴，而且马上要开战了，三哥五哥有的是心要操，我怕他们知道又担心分神，就先不给他们说了。我要去无弦阁，用琴谱换出父亲，还想请舅舅给我拿个主意。”

        鸾姝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长离留下的手稿流落到了古蜀，便被古蜀王室收藏起来。据说手稿中记载了可与天界抗衡的秘法，王室又向来崇敬瑶姬，憎恶神界，便将之视作圣物，认为它与国运有关。后来古蜀分裂，手稿也被一分为二。蜀王依然遵循古蜀旧制，将那手稿妥善保存着，可是巴国那边却早失了敬畏之心。

        按照无弦阁的规定，戚枫想要他们帮他做事，就一定要拿出一个能打动对方的筹码。而且戚枫的谋划涉及巴蜀两个国家，一旦败漏就会有杀身之祸，所以他一定不会冒险。无弦阁的弟子虽然各个性格迥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琴。

        于是鸾姝猜测，戚枫可能用了巴国的手稿为报酬，请来无弦阁琴师替他杀人，但他看不懂琴谱，不知那份手稿不全，也不知道琴师为了得到另外半份手稿，偷偷留下蜀王。

        鸾姝知道父王爱琴，将那份手稿看的比性命还重，决计不肯说出下落所在，因此得以活至今日。加之柳离轩确认，那凶手扣押蜀王的目的便是那琴学手稿。于是鸾姝向，既然那三音长老本来就不合，她只要在琴会上提出拿琴谱来换取父王，一定能让他们互相攀咬，将无弦阁搜查底朝天，亲自将父王送还给她。而且她听过那人的声音，也能趁机将他辨识出来。

        璋华沉吟片刻，道：“我看办法可行。到时候你可当众请天音长老贺贤主持公道，他年资最长，却处处被人音长老压了一头。九大弟子中首席姜琰、四席顾恒、五席陆羽都是他的弟子。其中顾恒已被我所杀，贺贤在阁中的势力岌岌可危，无论那幕后之人是不是他，他都会利用这个机会的。”

        璋华简单介绍起来，原来三音长老都是阁主的亲传弟子。天音贺贤年资最长，地音曾瑜次之，人音高辛夷最末，但他们受阁主宠信的程度却是完全相反，其中缘由外人不得而知。

        九大弟子中，首席姜琰出身于齐国王室，为人周到彬彬有礼，也极少下山执行任务，在所有人中名声是最好的。据说他天资出众，修为早已超过其师，阁主师晏几次萌生让他替代贺贤的想法，却都被他婉拒。他不仅能够斡旋其中，还能保持着师父和阁主之间微妙的关系和信任，可见十分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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