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共赴琴会（3）
“在说什么好笑的呢？”
牛蹄嗒嗒，伴着男子的声音，从崎岖蜿蜒的山路传来。众人方才都走过那简陋的山路，知道牛车不可能通行，可他们眼前偏偏就出现了这么一辆牛车。
那赶车老人佝偻着背，手持缰绳，歪坐在车辕上，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只黄狼在驾车。后座车盖锦绣华美，缀有珍珠做成的帘子；车厢内绫罗绸缎，还有一小玉桌摆着各色冰镇的果子。软塌上身着华服的男子手持一杆烟枪歪躺着，正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
“哟，这酒局可是罕见，这么多大人物都在呢。殷某一把老骨头了，就不与诸位行礼了，见谅见谅。”
男子懒洋洋的支起下巴，朝众人瞥了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如狐狸一般笑了起来。这位正是奂山鬼市醉生梦死酒坊的殷老板，此番受风岚所托，专程来送酒水的。
风岚跳上了他的牛车，二话不说直接开始翻箱倒柜，喜滋滋道：“老爹，你来的可真慢！”
殷老板不由翻了个白眼，哼道：“若不是能听长离公子弹琴，我才懒得走这一趟。”
风岚掀开后盖，见里面装的满满好几排的酒，不由心花怒放。也不管殷老板数落她什么了，率先揭开一坛，猛嗅那酒香：“咦？这味道怎么这么甜甜的？……靠，这不是蔷薇玉露吗？”
昔城蹦起来拉着风岚衣角，摇来摇去：“阿岚姐姐，我想喝蔷薇玉露！想喝！”
风岚大失所望，转手递给了他。接着又开一坛，这次里面盛的却是冰镇的青梅蜜桃糖水。她气的将盖子往地上一摔，愤愤道：“怎么回事？酒呢？你这带的都什么玩意儿？哄小孩呢？”
殷老板笑道：“诶，不错。我听说山上有不少小朋友，这些糖水就是专门给他们带的。酒也有，底下一层便是。”
风岚又恢复满脸笑嘻嘻的模样，搓着手：“嘿嘿，你这老鬼还真是的。连糖水都用酒坛装，害我差点认错。”
殷老板嗔道：“我是卖酒的，自然只有酒坛。而且老黎给每一坛都写了名字，是你自己猴急，瞧的不仔细。”
风岚又迫不及待取了第二层的酒坛出来，可她一瞧那封条上的字，都是些什么“桑落”、“竹叶青”、“罗浮春”……脸上的笑容又瞬间凝固：“怎么都是些普通酒？你酿的‘生死梦’，‘温柔乡’，‘千秋愿’呢？”
小昔城一听到那些新奇的名字，也嚷着要喝，被凤昔梧喝止，说他只能喝蔷薇玉露。
殷老板敲了敲自己身下的车板：“在这呢。”他又嗔道，“什么普通酒？这些虽比不上龙族凤族的琼浆玉液，但放在人间都是些名酒佳酿，寻常人家可是喝不到。”
风岚连连点头称是，问：“那你带来几坛？”
殷老板伸出三根手指，风岚喜道：“每种三坛？也行也行。”
殷老板摇头：“每种一坛，一共三坛。”
风岚变了脸，忍不住道：“你怎么那么小气？”
“不小气了。你平时喝酒那般牛饮，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这么多年间，也不知糟蹋了我多少生死梦、温柔乡、千秋愿。你可知道我酿这些酒，每一坛都是需要时间与契机的。”
风岚嘟囔道：“小气就直说嘛，还净扯那些有的没的歪理。”
殷老板慢慢坐直，从车厢底下挖出酒来，拍了拍酒坛：“这三坛酒呢，还没酿到时候。待会儿我让老黎将它们埋起来，等将来诸位再次聚首时开坛，方能真正品出其中滋味。”
“再次聚首……”瑶姬不知怎地，没来由地忧郁起来，喃喃道：“真好，我也想以后还能和大家再见。”
长离道：“大家来日方长，何愁没有机会？咱们有了这次，就还有下次，下下次……”
风岚不屑道：“就是，说的好像见面多难似的，反正只要你们跟我约酒，我随叫随到。”
殷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好歹也得体谅体谅七贤的辛苦吧？”
风岚嗔道：“怎么了，你有意见？”
小昔城奶声奶气的问凤侯：“姐姐，等到下次我也能喝酒了吗？”
凤昔梧笑着：“哈哈，那可就有点久了。”
敖霜道：“希望以后无论多久，大家还是能如今天这般，永远不变。”
敖子陵道：“有点变化不好吗？我倒希望将来能有更多朋友。”
敖颖雀跃道：“那我要叫上姐姐也来！”
殷老板微笑道：“那这点酒可就不够分了。”
风岚嗔道：“喂喂喂，咱们这次聚会都还没开始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想的也太久远了吧？”
凤昔梧道：“想的久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总是给咱们这些活了千年的老神仙老妖怪一些盼头。”
瑶姬嗤的一笑：“嗯。那咱们定在什么时候呢？”
长离道：“不如就重阳吧。重阳佳节要登高，我们正好重聚于鸣皋山上。”
殷老板笑道：“好嘞。下次殷某提前为诸位备好菊花酒。”
——
谈笑中，众人又随长离登顶鸣皋山，参观了无弦阁。
第一层墙壁上挂满各式长琴，有的是出自长离亲手制作，有的则是他从各地收集而来。厅堂中间整齐的摆了十几张琴桌琴凳，是长离给弟子们授业讲琴的场地。长离将琴一一取下，向众人讲述了每张琴不同的音色、特点，或是背后的奇闻异事，时而随手拈来撩拨几下，予以佐证。
“这张‘秋弘’最适合弹《平沙1》了，你要不要试试？”
长离瞧出敖颖早就心痒难耐了，便也让他随意上手试弹。
“哈哈，那我可就献丑了，还请公子多多雅正。”
敖颖最爱之曲便是这《平沙落雁》了，于是也不推脱，收紧起袖子端正坐姿，信手抚起秋弘。
众人闭目侧耳，只觉得此间已不是山间，而是平滩沙洲；此时已不是处暑，而是秋高气爽，晴空有鸿雁排云而上，将心情也引向碧宵。
《平沙》曲况高远辽阔，怡然自乐，非要如颖这般拥有一颗澄澈的少年之心，才能弹出其中意境。一曲弹罢，众人都忍不住拊掌赞叹。
敖颖爱不释手的轻抚秋弘：“真是一张好琴啊。”
长离道：“你若喜欢便送给你。”
“真的吗？”
“当然。我能从秋弘的声音里听出它也很高兴。”
“那、那……赠琴可还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比如……比如收徒？”敖颖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长离莞尔：“赠琴代表我把你当做知己好友。从此之后我对你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不比当师徒还要好吗？”
“哈哈哈哈！那可太好了！”
敖颖欢呼雀跃，一蹦老高，感觉整个人都在迸发小星星。长离又说一会儿还会在罗星台上设宴举办琴会，大家把酒言欢抚琴弄鹤。他让每人都从这里挑一张中意的琴，若是弹起来觉得欢喜，也可以像颖一样直接将琴带走。
众人继续登楼参观，第二层也如第一层一样，四壁上也都挂满各种珍贵名琴，其下书柜摆满各种琴谱。第三层却开始有些稀疏了，第四层及以上竟然还全是空空如也。长离解释说上面几层还未修缮完毕，他便把藏品全都挤着摆在了下层。
最顶层的阁楼里则单独摆了一张案几，上面书页展开，摆着几叠还未装订成册的手稿，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案几旁边堆着摞了半人多高的琴谱和书卷。长离一边推开门窗，一边介绍道：“这里视野最好又最僻静，我便当做了临时书房。”
“琴……学……杂……录？”
敖颖瞧了眼稿纸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字的念了出来，问道：“长离哥，这是你写的书吗？”
长离笑道：“算是吧，最近想把自己以前的修炼功法和弹琴感悟编纂成册，好让阿晏他们日后学习方便些。”
“什么时候写完呐？”
“大概明年吧？这几天我又想了一个新的琴阵术式想加进来。只是尚在理论阶段，还未完成呢。”
长离瞧敖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便笑道：“你若有兴趣，不妨和我一起研究。”
敖颖振臂高呼：“好呀！”
“喂喂喂，”风岚叫了起来，“今天可是酒局啊，你们俩要研究术式的话等过几天再说。”
接着众人又随长离推开门窗，走至檐廊上远眺。外面长空碧色如洗，还有秋风夹着松香吹拂进来。那山路蜿蜿蜒蜒，龙池凤沼波光粼粼，还有鹤居星星点点的木屋，全部尽收眼底。
罗星台上早就布置好了席坐。黑曜正指挥着少年们如何摆盘好看，发现长离等人刚好在往下瞧，赶紧不再偷懒，自己也亲自上手摆了几盘。
众少年都雀跃着争相朝上挥手，大声叫道：“师父！开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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