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孰善孰恶（2）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小武紧紧攥起拳头，突然一跃而起，如闪电般抽出腰间长剑，向着柳离轩的背心笔直的刺去。

        “快躲啊！”

        罗嘉决眦大叫，浑身汗毛倒数。

        他未曾料到小武会突然偷袭，更不允许莲城弟子滥杀无辜恩将仇报。他拼尽全力撑起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子御剑而起，但他与小武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根本赶不上小武出剑的速度。

        鸾姝正抱着柳离轩，这一剑若是刺中了，只怕他们两人都要当场命丧黄泉！

        冷汗从罗嘉额角上冒了出来，他只得在内心暗暗祈祷，祈祷奇迹发生，让鸾姝二人够躲开这一剑，祈祷小武摔倒，给他救人的时间。

        可是来不及了，奇迹来不及发生，小武也并未摔倒，眼看那剑尖已快碰到鸾姝的后背，小武脸上渐渐露出胜利的狞笑……

        突然。

        就在那千钧一发间，小武的身体突然定住了。一个魁梧的落拓青年，不知何时现身，轻轻捏住了小武的手腕。

        小武浑身汗毛倒数，恐惧席卷心头，这男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别说小武，就连鸾姝、罗嘉、刘光禄都感到惊奇，他们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认识这突如其来的救星。

        隐约中，忽有一声缥缈的琴音消散于众人耳畔，罗嘉顿时恍然大悟，喜道：“是琴灵！这是柳公子召出的琴灵！”

        只见垂虹琴灵的手轻轻往后一送，小武便一个趔趄坐倒在地，连同手中的剑也被夺去。此时罗嘉和刘光禄也赶了过来，护在鸾姝和柳离轩面前。小武见一击不成再也无法下手，竟连剑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逃进了旁边的密竹林中。

        “别逃！”

        但是罗嘉又怎能让小武逃走，大吼一声，也朝竹林的方向追了过去。然而没走几步，竹林里突然传来小武惊恐的惨叫，同时一只断腿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面前。

        罗嘉脸色大变，那正是小武的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那血管与神经似乎还在突突的跳动，其上焦黑的巨大手印狰狞可怖。

        小武的惨叫声渐渐消失，竹林中火光又起。

        罗嘉肯定，小武此刻已然丧命，而杀害他的，也正是那从鬼门中爬出来的怪物。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竹林中，一阵凄厉难听的呜咽声由远及近。

        冲天的火光中，紫雾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佝偻的人影。那影子的目光落在罗嘉身上，看到那身丁香月白色莲城的服饰，忽然露出怨毒的神色。

        “鬼母……”

        罗嘉喃喃的念出了这个名字，此刻，他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

        林间的紫雾慢慢消散，浮现出一个披头散发臃肿佝偻的丑妇。她半身匍匐在地上，满脸都是血迹，口中含着半截断臂，正咯吱咯吱的嚼着。

        鬼母。

        传说中她乃是鬼界中一方首领，万鬼之母，能口吐红莲业火，驱使十万鬼众。鬼母虽产有五百子，却对每个孩子都同样疼爱有加。残余的山魈围在鬼母周围，又有更多逐渐聚集过来，山林中亮起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红眼睛，跃跃欲试。原来刚才攻击众人的山魈大军，竟都是受鬼母所驱使。

        “呜呜呜，呜呜呜……惨呐……我儿死的惨呐……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鬼母吐掉断臂，双眼紧盯罗嘉那身丁香月白色的剑服，哀怨的呜咽渐渐变成了尖利咆哮。她的头上长出了厉角，身体暴涨数倍，连惨白的皮肤都被膨胀的肌肉撑起，变成了青紫色。那血盆大口张开，怪嚎着就向罗嘉扑了过来。

        罗嘉闪身避退，同时口念咒决。

        只听轰的一声，紫色的天雷将黑夜撕开。空中化出无数剑影，犹如万剑齐射，伴随着那道神威赫赫的天雷，全部落在鬼母身上。然而在这一击之后，罗嘉再也没有力气，终于倒在了地上。

        “罗兄没事吧，那东西是什么？”

        刘光禄从山魈堆里滚了一遭，所幸并未受伤，连忙跑过来扶住罗嘉。

        罗嘉喘息道：“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小武向来自负，爱出风头。个性又十分偏激，看到与鬼怪沾边的必定除之而后快。我想……当时一定是小武擅自脱离阵法，杀了鬼子，所以……所以才激怒了鬼母，害死了同门。”

        罗嘉的猜测委实已十分接近真相。

        当时，小武所在封印小队结阵时，刚好撞见在人间玩耍归来的鬼子。那鬼子除了长得丑陋、爱搞恶作剧外，并不会伤人，看到回家的路被一群人类围着，就哇哇哭了起来。

        小武平时便“嫉恶如仇”，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标杆，加之又是第一次下山做任务，想要立功出风头，于是便无视师兄的劝阻自行脱离阵法，杀了鬼子。

        这一幕正巧被前来寻找鬼子的鬼母看在了眼里。鬼母痛失爱子，不由得暴怒，突破了威力大打折扣的封印，烧死了其他莲城弟子。小武不顾同门，吓得躲了起来，鬼母连找数日都没找到他，渐渐发了狂，因此看到所有穿着莲城剑服的人都要杀光。

        剑光雷鸣消失之后，是一声更加尖利刺耳的咆哮响彻山谷。罗嘉不由大惊失色，没想到鬼母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还被激起了狂性，再度向罗嘉扑了过来。

        “可恶。”

        罗嘉撑起疲乏的身子欲再度迎战，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他的肩头。

        “我来。你张开结界护住他们。”

        柳离轩单手抱琴，挡在他身前，理了理衣衫坐下。

        残月下，烈风竹林。

        柳离轩对着凶神恶煞的鬼母和漫山的山魈，径自弹起琴来，仿佛旁若无人。

        三声泛音1起兴，曲意平静祥和，如山间潺潺的泉水，将同伴们心中的焦虑化去大半。就连鬼母的动作都有些迟缓了，似乎受到了琴音的感化。

        然而这平和的琴音之下却暗伏杀机。突然，只听“铮铮”两声，琴声大变，气氛骤然紧张。一圈圈水波般的蓝色光芒，如同涟漪荡从柳离轩周身扩散开。碧蓝的幽光在皎洁的月光下，倒映出万竹的影子，泛起粼粼波光。

        蓝光所及之处，竟将满山的山魈削为肉泥，幽篁谷中哀嚎遍野，山魈开始逃散。鬼母又惊又怒，举起一掌拍向淹没她的碧光水面。谁知道这蓝色的涟漪居然真的如水一般，被拍得激起一片浪花似得光芒，推着鬼母连退数步。

        鬼母不甘示弱，引出红莲业火，将全身都燃烧起来，逼得蓝光不能再靠近她的身子。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颗巨大的火球，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柳离轩击去。

        那碧光涟漪也随着琴声的韵律，变得汹涌澎湃。一道巨浪出掀起，挡在柳离轩面前，包裹住呼啸而来的火球。与此同时，浪花中射出数道水剑，接连刺穿鬼母的肩头。

        鬼母暴跳如雷，发出一声咆哮。她似乎从未经历过此等挑衅，这下被彻底激怒了。发出尖利刺耳的狂吼响彻山林，双手向天空一撕，那夜空中竟然裂开一道大口，无数火雨流星从中漏出，轰鸣着呼啸着，从空中坠落。

        琴声突然大振。

        铮铮铮，铮铮铮，一连串琴音快如狂风暴雨一般。弹琴人指力之苍劲有力，几欲将琴弦弹断。碧蓝的巨浪冲天而起化成无数仙鹤，与天上坠下的一片火雨冲撞在一起。

        竹林中火光四起，滚滚的浓烟和贪婪的火苗将明月染成一轮血月。

        柳离轩弹得更快了，就如一群顶尖的杀手落刀。

        乱刀落下，但是稳、准、狠。碧蓝的水剑随着他的琴声，一道一道刺向鬼母的胸膛，将鬼母几乎被插成了一个刺猬。

        杀意，在柳离轩脸上毫无遮拦的暴露。

        这琴声，扰的其他人心中都是一阵狂躁，忍不住想要跃跃欲试。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那长琴的余响还回荡在竹林中，仙鹤还在嘶鸣，动人心魄的杀意还未散去。

        一道黑影突然拔出罗嘉背上的剑，是垂虹琴灵再次现身，长剑划过夜空，闪烁着旖旎的银光，矫若游龙，恍若谪仙，翩跹略过鬼母身侧。

        “嗤”的一声，是鬼母头颅斩落，身躯轰然倒下。

        长剑银光闪过之处，夜空缓缓张开一线漆黑的裂口，将鬼母的尸身吞没。

        天色微微泛白。柳离轩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一双黑眸杀气浓的可怕，唯有他按住琴弦的手是红色的，那是他的血。

        烈火仍在燃烧，垂虹琴上，雪白的琴弦被染成鲜红色。一滴血珠，在七弦上缓慢凝成，滴落。

        “叮”的一声，长剑落地。琴灵消失不见，柳离轩也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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