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执念海底（1）
穿过法阵，鸾姝落脚在一条山崖上。
其实与其说是山崖，倒不如说是一条望不到头的孤桥更为贴切。
山崖两侧尽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连周围也都是漆黑一片，仿佛悬浮在浩瀚的宇宙中一般。不过那“断魂”二字却取名取得相当贴切，有人要是敢在崖上往下瞧一眼，准要吓得断魂。
鸾姝走在崖上，双腿不住地打颤。鬼界中的一切似乎都无法用常理解释，正如她无法解释现在眼前所见到的一样。
鸾姝紧紧盯着面前的道路，方才路面前一秒还是空空荡荡，而现在却凭空出现许多陶罐。仿佛就在她刚在眨眼的那一瞬间，陶罐就如雨后春笋般，突然都冒了出来。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那诡异的陶罐竟冒出更多，甚至已有一些到了自己的脚边。她细细看过去，发现每一只陶罐的盖子似乎都微微裂开一线，好像里面也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向外窥探着她。
鸾姝顿时浑身一颤。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顿时令她感到头皮发麻，她脚下有些发软，竟不由后退了一步。忽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刚才来时走过的悬崖竟然全部坍塌了，她这才明白孟老话中的含义，什么叫做“只可进不可退”。
于是鸾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一边走，一边自我安慰道：“不要吓唬自己，不要吓唬自己，不过是一些破陶罐而已，我一脚就能给它踢飞了，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哎哟救命！”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凄厉的哭声突然在这寂静的山崖上炸开，鸾姝骇的几乎跳了起来。
那声音尖利刺耳，引得周围陶罐上的盖子也都振动起来，不住地发出“咯咯”的响声，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只陶罐的盖子飞了出去，里面伸出一只枯黄干瘦的手来。那只手先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像蛇一样蜿蜒着舞动起来。
仔细看去，那手掌的掌心中裂了一线，竟是一只眼睛，正转动着蜡黄的眼珠在观察鸾姝的行动，刚好和鸾姝望向它的眼神对上。鸾姝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赶紧移开视线加快脚步，只求迅速通过这诡异的山崖。
不料紧接着又是一阵“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数只手顶开封住它们的盖子，伸了出来。它们感到有人走过，就像水草一样摆动起来。
除了眼睛之外，有的掌心中是一只鼻子，撩过鸾姝的衣角，去嗅她身上的味道；有的是嘴巴的，用又尖又细的声音窃窃私语着：
“新死的鬼魂吧。”
“嘻嘻嘻，好可怜啊。”
“留在这里陪我们吧，嘿嘿。”
“过不了多久也会变成我们一样……”
“跟咱们一起待在罐子里吧，又冰，又冷，又黑，里面可舒服了~”
他们吃吃的笑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声音。
鸾姝强装镇定，继续向前走着，但其实后背早已冷汗涔涔。眼见马上就要走过这一片陶罐了，有几只鼻子突然伸到鸾姝的面前，对着她的脸嗅起来。也许是因为鼻子们嗅出了异样，周围的嘴巴开始高声议论起来：“咦？好像有活人的味道？”
“胡说，鬼界怎么会有活人？”
“鬼界怎么不可能有活人？谁说鬼界不能有活人？”
“是人是鬼抓住尝一口便知。”
“嘻嘻嘻，咱们还没尝过活人肉的滋味。”
“活人肉的滋味哪轮得到你来尝？”
“我先尝！”
“我先！”
无数手臂争执起来，立刻推攘扭动着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的冲着鸾姝伸来。
鸾姝心中恐惧，下意识的又向后退了一步。不料又是一阵巨响传来，鸾姝身后的石桥如骨牌一般接连坍塌，连同长在上面的陶罐，也跟着堕入那无底的深渊中，最后在鸾姝脚边一步之处停了下来。
冷汗贴着鸾姝的额角流下。她心想自己费了那么大工夫好不容易才进入鬼门，难道要被这区区几只小鬼拦住吗？
不能！决不能！
柳离轩一定会赶来的，说不定他就正在路上。只要不堕入那深渊，他就会很快找到自己。只要穿过这片陶罐，说不定他就在对面。
鸾姝心下一横，咬紧牙关，径直冲向那手臂交织而成的密网，使出浑身的力量，将地上的陶罐踢下石桥，像一只小兽般，撕扯着阻碍她去路的手臂。
说来也是奇怪，那些鬼手一被她碰到便发出阵阵惨叫，哀嚎着退缩开去。鸾姝借此之势，竟冲出陶罐的范围一直向前跑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尖利的鬼哭，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一边喘气，一边回首去看，此刻仍感到心有余悸，另一方面她又十分纳闷，展开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一番，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那些罐子鬼为什么会怕我？难道我会什么厉害的法术吗？只是自己不知道？”
“他们怕的不是你。”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鸾姝身后响起，她转头去看，发现柳离轩正负着双手，站在她的身后。
“离轩！”
鸾姝喜出望外地叫了出来，脚下刚迈了几步，想奔赴他的身畔，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羞赧的停住。
她垂下头，似是想遮掩微微泛红的眼眶，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埋怨：“怎么来的那么慢？刚才差点吓死我。”
柳离轩神色仍是清冷，但眼角却流出一丝笑意，也不知他是不善表达，还是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心声：“这些罐子鬼怕的是你身上的龙族护印，有这力量加持，寻常小鬼已经奈何不了你了。看来他为你花了不少心思。”
鸾姝回想起来，想必这印记是敖子陵得知她要去鬼界，暗中给她加的。可是柳离轩这说话的口气，却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实在令人生气。忍不住愤愤道：“好呀，所以你刚才明明就站在我后面，也不出手救我？”
柳离轩的嘴角微扬，只是不答，指了指鸾姝身后，示意她去看。
远处，有微光在闪烁，就犹如夜空中的北极星，摇曳着，慢慢向他们靠近。
定睛仔细看去，那光芒竟是来自于一盏灯笼。
灯笼挂在装饰华贵的牛车上摇来摇去，更加令人奇怪的是那车轮虽在转动，却没有拉车的黄牛。赶车的人他们都认得，正是那殷老板手下形似黄狼的黎老伯。想到这辆车是殷老板的，好像又什么都不奇怪了。
牛车在他们面前停住，一杆名贵的紫玉烟枪从车窗内伸出，掀起帷幔。殷老板探出头来，笑眯眯的招呼他们上车。不过一会儿，牛车又摇摇晃晃的驶动起来。
殷老板一只手撑着脑袋，正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他的软塌上，面前还摆满了各色的瓜果，他倒是时刻都不肯委屈自己。
“近年来九州战事不断，贫苦百姓死后没钱土葬，只能草草火化，所以才使这断魂崖的罐子鬼变多了。它们很是难缠，连我都不得不绕个远道，但是你们果然还是没让我失望。怎么样，今天是不是大开眼界了？”
鸾姝心中仍是不爽，瞥了一眼柳离轩，哼道：“不错，若不是我身上有一层龙族咒印，今天怕是就要死在这里了。也不知是谁，之前说的……说的那么好听。”
殷老板眼睛一亮：“哦，龙族印记？让在下也试试。”
他说着伸出手佯攻鸾姝，但手指还没挨到她的衣服就发出一声惨叫，然后闪电般的缩回手来。殷老板一边“嘶嘶”的吸着凉气，一边甩手，好像刚刚碰到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龙族的力量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小姑娘真是幸运，有这么多人拼命保护你，实在令在下羡慕。”
看到殷老板这副奸猾的笑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鸾姝赶紧问道：“咱们现在是去执念之海了吗？”
“答对了，看看吧。”
殷老板用烟杆掀起车窗的帘子，叫鸾姝也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不知何时，窗外的景象早已大变，一条血黄色汹涌的大河横贯在广袤无垠的荒野上，牛车正逆着河水的流向往源头驶去。河水中央虫蛇满布，恶鬼的残肢和动物的白骨在波涛中上下翻滚。但最为诡异的是这水中偶尔还浮过几朵乳白色的小花，那娇艳的白色与这污秽的河水简直格格不入。
殷老板指着那花朵道：“那便是往生草开的花。”
不一会儿，牛车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泽旁边停住了，此处便是他们的目的地——执念之海，亦是世人口中的冥海。
那大泽的水面上黑气蒸腾，令人敬而远之。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死气沉沉，就连鬼界中的最凶狠的恶鬼都不敢靠近。
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漩涡，裹挟着灵流与浊气运转不息，仿佛一只天眼一般。据说那里便是万物生灵的轮回之所，在亡灵们濯去执念之后，便可从此处离开鬼界，轮回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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