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海上风暴（3）

柳离轩道：“其实原理都是一样，无弦阁制弦之法并没有很大区别。”

        他嘴上说着，手下也不闲着。将刚才理好的蚕丝抖掉多余的水，从中找出丝头，抽出一条五尺的长丝。随后将线头一折，从手中再抽出五尺长的长丝，这样来来回回，一共折了四下，才道：

        “一般来说，琴弦要绕过龙龈缠于燕足上，所以弦长要远过与琴长，每弦长五尺。丝弦之外，还要加丝缠绕。现在我取出的这五根丝线为一综，五综为一纱子。”

        他手指在丝头上一捻，就打好一个小结。

        又道：“普通的琴，一弦最粗，共一百二十综，分为四组打合1而成，用纱子缠绕。二弦用一百综，三弦八十综，均分为四组，皆用纱子缠之。四、五、六、七弦不用纱子缠绕。四弦与一弦综数相同，也是一百二十综，五弦一百综，六弦八十综，七弦六十综。”

        “这是基本造弦之法，但是实际上琴弦应当因琴而异。一张琴，就算它的材质再好，斫工再精妙，若没有合适的琴弦，也不能将它的声音发挥到极致。如果是声音洪亮，偏于发越的琴，将琴弦做的粗一些，有助于抑制琴声的燥气。而声音偏于喑哑细弱的，用细一些的琴弦则可以助琴声发扬。”

        “当然，琴声如何也与弹琴之人的手指力度也有关系。无弦阁的琴弦看起来与其他地方的不同，是因为无弦阁弟子指力都比寻常琴师强的缘故。比如你看我的这张琴，七弦都比普通琴弦较粗。再比如女子的指力较小，所以适合女子弹的琴琴弦可能会细一些。2”

        鸾姝从来不知道这琴弦竟然有这么多讲究，想到一弦最粗，声音最低，七弦最细，声音最高，似乎是这个道理，而且自己弹的那张琴的琴弦确实比柳离轩的要细一些，于是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鸾姝又问道：“那用冰蚕丝和普通蚕丝做出来的琴弦有何不同呢？”

        柳离轩道：“普通琴弦经过打合，还要用特制的药胶浸泡炮制，之后琴弦才能变得坚韧耐用，弹奏出来的音乐更有淳厚古朴的韵味。但是冰蚕丝和天蚕丝本身就韧性极佳，就算不炮制，也比普通琴弦更加耐久，不易弹断。像我最近修为不断提升，用这普通的琴弦便要小心控制琴气，否则极易弹断，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的力量。”

        鸾姝咋舌道：“弹断？那么粗的琴弦还会被弹断，你的手指难道是铁做的不成？”

        刘光禄插口道：“应是柳兄的琴气灵力太强，琴弦承受不住才断裂的。就像咱们在龙宫内，柳兄帮我们用琴挡住雪君的龙威，他第七根琴弦也因承受不住而自行断了。”

        柳离轩颔首，又道：“琴，最讲究的是天地人三才合一，修炼也遵循着中庸之道，不会像其他修仙门派那样，一味的用同类法宝不断加强自己本身的属性。若遇到火性的琴材或琴人，用冰蚕丝做的弦便可中和琴气中的燥性。”

        说话之间，柳离轩已经把手中的蚕丝都一综一综分理完毕。他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机械装置，将刚才的分好的五综丝线固定在上面，随后摇起机械把手，丝线便都拧在了一起。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便也将剩余的纱子拧好。

        刘光禄不由的叹道：“这么细的丝，在柳兄手中竟然那么快就分好了，还打成了纱子，真是不可思议。”

        柳离轩道：“琴弦本来就是消耗品，制弦也是每一位琴师都必须要会的本领。多数琴师外出历练时，除了几副备用的琴弦之外，还会随身携带制弦工具。许多珍贵的制弦材料离开属地后也会迅速的变质，所以我们总是就地尽快将丝线处理好。”

        除了之前说起《召灵》古曲，鸾姝从未见过柳离轩一下子说那么多的话，甚至超过了这半个多月相处中所有话的总和。也不知道是因为说到了与琴相关的事呢？还是因为刘光禄的热情让他也变得开朗起来。

        只见柳离轩说着说着，唇角竟也微微扬了起来。他动作极为熟练，又将打成纱子的天蚕丝与冰蚕丝分成了好几份，与他带来的备用普通纱子打散混在一起，按照他先前所说的制弦之法开始分组打合。

        刘光禄问道：“为何柳兄不将这所有的天蚕丝冰蚕丝合起来，做一根弦呢？那样岂不是更容易？”

        不等柳离轩回答，鸾姝便抢先道：“那样的确容易啊，但是却违背了他刚才说的中庸之法。如果一张琴上有两根材质完全不同的琴弦，声音的特质也会不同，哪里能达到和谐的效果？但是若将这两种特殊的蚕丝分散在每一根弦上，所有的琴弦发出的声音便都是统一的。”

        然后她又俏皮的回首去问柳离轩：“我说的对不对？”神情得意的，像个想要得到表扬的孩子。

        柳离轩只是微微颔首，刘光禄却大声称赞道：“没错啊，还真是这一番道理！”

        天色渐暗，刘光禄见琴弦即将全部制作完毕，便进入船舱准备饭菜了。他带着海牛船员们行商多年，已然练就了一手的好厨艺。不一会儿，船舱中就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舷，温柔的推着小船一路向南行驶。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终于消失殆尽，船上却越来越热闹起来。

        “开饭咯！”

        船舱中传来刘光禄的吆喝声，几名海牛船员协力将一张大桌抬到甲板上。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三四样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壶刚烧好的陈年佳酿。

        有个憨态可掬的小海牛见没有人看着，就从盘子中偷吃几口，然后又假装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做手中的活计。再次偷吃的时候，刚好被刘光禄抓了个现行，便赶紧灰溜溜的逃走。海牛一家在甲板的另一侧围坐在一起，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如此温馨的场景，真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啊。

        这一晚，三个人共同月下对酌，刘光禄天南地北的海侃，柳离轩一曲接着一曲的抚琴，鸾姝也觉得自己很久没有那么开怀的笑过了。

        ——

        蓬莱岛百年不变的宁静被一声龙吟清啸打破了。

        一条白龙破云而出，巨大的影子从仙岛上空倏的闪过，向着中心飞去。

        白龙化作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手中提着剑，衣袂飞舞杀气凛然，怒气冲冲地闯入医仙所在的石洞。

        赵尚正在蒲团上打坐，守候在医仙身边的卫峥与孙志和倒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挡在师父面前。听到女子的到来，赵尚抬起手来，示意徒弟不要紧张，然后指着对面的一张空椅子笑道：“哈哈，不知雪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少啰嗦！”

        敖雪打断赵尚的话，用剑尖指着他的鼻子，问道：“那个琴师在何处？”

        赵尚仍是客气的笑道：“嘿嘿，和那琴师在一起的又不是老夫，这你可得问我那徒儿了。”

        敖雪的剑离医仙的脸又近了一寸，道：“说！”

        赵尚叹息道：“唉，雪君这可冤枉老夫了。我不是在龙宫里解释过了吗？半个月前那丫头自己偷偷逃出岛去，我已派弟子下岛去寻找，却想不到她竟会出现在龙宫啊。至于那个琴师，老夫也是在龙宫头一次见到，之前根本不认识他，这会儿就更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了。”

        雪君知他是信口胡诌，气得发抖，手中挥出一剑，竟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姓赵的，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见雪君动了杀心，卫峥连忙劝道：“哎哎哎，师父的命雪君可要不得，师父若不在了，谁给老龙王和霁君看病啊？”

        雪君咬牙道：“若不是那个琴师，我伯父怎会一病不起，我爹怎会彻底发疯。我若提了他的头回去，他们一准好过来，远胜你们这些庸医百倍。”

        她说着目光一寒，又用剑尖指向卫峥，冷冷道：“我听说是你帮他们逃走的。”

        卫峥害怕敖雪的剑，退了一步，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这可从何说起。我本来是想把小师妹捉回蓬莱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把我的令牌抢走了。”

        敖雪开始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她话语未毕，手中的剑已刺出。与此同时，洞府中的温度突然骤降，四壁开始结冰，空气中飘起了雪花。

        卫峥与孙志和顿时脸色大变，二人双手结印，在师父与雪君之间支起一层防护结界。然而敖雪手中的断水剑在龙族中是一等一的神器，仅凭他们二人微薄的灵力又怎能支撑。赵尚的双手也在不断地结印，仿佛打算以此负隅顽抗到底。

        敖雪冷哼一声，她的断水剑几乎可以穿破世间任何结界。更何况蓬莱的仙法本来就偏重医术，这脆弱的结界在她面前不过像是多了一层纸，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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